第二天一大早，兰花就领着家里的两只小黄狗、三只狸花猫，连带着那只爱打鸣的老母鸡去遛弯了。穆成林醒过来洗脸刷牙时，恰好碰见她从外面回来，狗儿叼着草叶，猫蹭着她的裤腿，老母鸡跟在最后，像支浩浩荡荡的小队伍。
穆成林蹲下来逗了逗小狗，跟着兰花往厨房走。
吃早饭时，朱镜辞看向兰花，问：“兰花，家里剩的钱还够吗？要是不够了，记得去我屋里拿。”
穆成林也问：“兰花零花钱还够不够？够的话分我点。”
兰花不语，只是一味地从口袋里掏银票，足足掏出来了一千两，穆成林看着眼前这一千两银子，简直不敢置信，“兰花，这笔钱是哪来的？”
朱镜辞略带担忧地看过来，兰花也不瞒着他俩，坦然答道：“赌赢的。”
兰花看似理直气壮，其实已经悄悄移开了目光，只留给两人一副“要打要骂悉听尊便”的表情。
朱镜辞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微微叹气。
他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兰花之前就好赌，上头以后赌了一天一夜还没回来，后来还是穆成林过去，把人扛肩上带回来的。
兰花打不过穆成林，被迫回来了。冷静下来以后也觉得后怕，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但是没过多久，又抱着“小赌怡情”的念头，重新摸上了牌桌。
穆成林对此不以为意，她其实并不在意兰花的输赢，只怕她太上头伤了身体。
穆成林和朱镜辞不一样，她对自己身边人道德三观要求极低，此时已经揽过了兰花的肩膀，笑眯眯地说：“今天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要不要一起去灵市买东西？”
兰花默默数好银票，坚定道：“走吧。”
赵妈拎着蒲扇从我是出来，见他们这架势，知道是又要出去玩了，她也没拦着，只是在后面对兰花千叮咛万嘱咐道：“可别再给她买那堆破杆子了！家里扔了一堆。”
兰花远远地，心虚地回应：“嗯，知道了。”
京都虽然有宵禁，但是南城边晚上是没人管的，东富西贵南贫贱，一些落魄武者和无业游民每到晚上就会聚集在南城墙那边做一些交易，穆成林十三四岁的时候跟朱镜辞悄悄进去看过热闹，但是很快就被镇魔司的人发现，绑到了裴承恩面前。
裴承恩严令禁止他们再去那里乱逛，毕竟那里都是一群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绑票杀人的事每年都没少过。
也是因为这一次体验，穆成林意识到这个灵市必定跟朝廷有关系，若非镇魔司默许，灵市怎么会发展到这么大的规模。
而且她心里怀疑，在街上发现他们俩的那名司徒多半也是镇魔司里盯梢的卧底——不然怎么一看他们的脸就把他俩给认出来了。
灵市上人来人往的多是武者，各色摊贩售卖的自然也不是寻常物什，有卖传音符的，竹制的便宜，只能传三句短句，一捏就碎，兽皮制的贵些，却能传声音，还有困在笼中的奇珍异兽，或喷火或吐雾，引得路人频频侧目，各种天材地宝，从能解百毒的玉灵芝到能增十年功力的赤血参，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在这里交易，用银子也行，用灵石更好——灵石能绕过官府的税收，摊主往往会便宜一成。只要不被巡逻的官差抓到，一切都万事大吉。
四人一起逛灵市的时候，兰花跟在后面，很少买东西，只是在后面盯着三个人，生怕一不小心就跟他们走散了，尤其怕朱镜辞走散——人多的地方，他几乎看不清路，只能跟着脚步声走，稍不注意就会落后。
穆成林和朱镜辞在前面挑挑拣拣，穆成林拿起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看了两眼又放下，朱镜辞则在卖草药的摊子前驻足，问止血草怎么卖。兰花就跟在后面，等他们选好，便掏出银票财大气粗地付款。不过半个时辰，二百两就花出去了，崔风在一旁看得直咂舌。
看崔风似乎不好意思花他们的钱，兰花主动挑了只巴掌大的“守财鼠”送给他和姬郑，守财鼠的毛是淡金色的，据说能闻出银子味，放在钱袋旁还能防偷。
突然，一个个子不高的年轻人撞了兰花一下——他穿着打补丁的破衣服，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是乞讨为生。他怯怯地说了声“对不起”，埋着头就要跑。
穆成林嘴角噙着笑，薅着他的后领把人拉住，笑眯眯道：“拿什么东西了？”
小乞丐动作一僵，整个人打起哆嗦了，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穆成林不耐烦地往人屁股上踢了一脚，“少装傻。”
眼看那小乞丐还是不愿意交代，朱镜辞拦下了穆成林还要继续动手的动作，对小乞丐说：“你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们，但是不要偷东西。”
崔风直接把手伸进小乞丐怀里，把他刚刚从兰花哪里偷走的银票掏了出来，递给兰花。
兰花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发现确实是自己的。
穆成林把人松开，指着他说：“下次再让我抓到你偷我们东西，你就等着吧。”
朱镜辞见小乞丐脸色惨白，实在可怜，便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递给他，耐心叮嘱道：“以后别偷了，用这银子买点吃的，找份正经活干。”
兰花盯着小乞丐离开的背影，平静地说：“殿下，你这样也是治标不治本。”
兰花这么一说，朱镜辞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草率，万一小乞丐是被人强行要求来街上盗窃的呢？或者家里有人生了重病，不得不这样做……自己轻飘飘的同情，实在太过居高临下。
兰花瞧了一眼他脸上的神色，便知道朱镜辞在想什么了，她说：“放心吧殿下，我会去镇魔司找人盯着他的，他要是真有什么困难，就拜托司徒们照顾他一下，他要是单纯品行败坏，就把他扭送官府。”
朱镜辞松了口气，由衷道：“谢谢你，兰花。”
兰花伸出手掌，示意他无需多言，穆成林在一旁含笑看着他们俩。
崔风好奇地问：“不过兰花姑娘没有练过武吗？”
“我没有习武的天赋，”兰花坦诚地说，“不过我也确实会一点……虽然只会一招。”
“哪一招？”崔风好奇地问。
兰花严肃地比划了一下动作，说：“过肩摔。”
“可惜刚才把那小子放跑了，没有展示的机会了。”穆成林遗憾地说。
兰花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四个人有一嘴没一嘴地聊着，继续往前走。
四人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一阵吆喝声：“瞧一瞧看一看咯！仙洲来的极乐鸟，错过今天再等一年！原价八千八百两，今天开摊价，只要八百两！”
摊主是个络腮胡大汉，身边摆着个一人高的木笼，笼子里关着一只鸟，里面就是所谓的极乐鸟。
它足有一人高，原本该流光溢彩的羽毛现在灰蒙蒙的，沾着尘土，尾羽断了几根，耷拉在笼底，此时歪着脑袋，眼皮半睁半闭，呼吸微弱，爪子紧紧抓着横杆，偶尔发出一声细弱的啾鸣，像快断了的弦。
“各位客官别瞧它现在蔫，”大汉拍着笼子，唾沫横飞地编着故事，“这鸟可是从仙洲云海捕来的！听说啊，它能衔来福气，谁家养着它，家里准能顺顺利利！前阵子有个老神仙路过，还说这鸟能通人性，养久了能跟人说话！三年前要不是它为主人挡下致命一击，伤了根本，哪会沦落至此？如今主人仙去，它哀伤过度，这才……唉，今天八百两，绝对值！”
朱镜辞站住脚，朱镜辞不动了，朱镜辞脸上的神色出现了一丝动容。
兰花一看他这表情，心里咯噔一下。她用胳膊肘撞了撞穆成林，想让她拦着点，结果穆成林像块石头，一动不动。兰花再抬头，才发现穆成林的目光早就落在了旁边的鱼竿摊子上。
穆成林拿起一根黑金色的鱼竿，在手里掂了掂——竿身光滑，黑金色的纹路像流水般绕着竿子，握在手里还带着点清凉的触感。她随口问摊主：“这鱼竿多少钱？”
摊主眼睛一亮，凑过来说：“哎呦，公子您可太有眼光了！这可不是普通鱼竿，是用深海里的‘沉水木’做的！您看这纹路，是天然形成的‘聚鱼纹’，往水里一放，周围十里的鱼都能被引过来！前阵子有个老渔翁买了一根，当天就钓上了一条百年灵鲤，卖了三千两呢！这竿子还结实，就算钓上几十斤的大鱼也不会断，您要是喜欢钓鱼，这绝对是最好的宝贝！”
穆成林当然听得出他在胡侃，可这鱼竿的样式实在对她的眼缘。她挑了挑眉，玩味地问：“多少钱？”
“一口价，八百两！”摊主拍着胸脯说。
兰花“无助地”攥着手里仅剩的八百两，神色愈发麻木。
崔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乐呵呵地看热闹呢，“这鱼竿确实好看，小公爷眼光不错。”
“我要这个。”穆成林指着鱼竿对兰花说。
兰花嘴角抽了抽，坚决地说：“不行。”
三人正争执不下时，一张符纸突然凭空出现，在穆成林身边无风自燃。幽蓝色的火焰跳跃着，将符纸烧成灰烬，却未伤及她分毫。与此同时，一个低沉的声音直接在她耳边响起：“秀奴，你现在在哪呢？”
穆成林面不改色地答道：“在家里呢……舅舅你呢？今天忙不忙？”
对面的人轻哼一声，懒洋洋地问：“真在家？”
穆成林硬着头皮道：“在家啊……不信你问凤卿。”
朱镜辞：“……嗯。”
对面传来一声低笑：“回头，往上看。”
整个灵市只有一座高楼耸立，飞檐翘角上悬挂着数十盏大红灯笼，在暮色中如同一串串熟透的柿子。楼顶的观景台上，隐约可见一个挺拔的身影凭栏而立。
穆成林：“……”
“舅舅你这人真没意思。”
“不带着你身边那几个小朋友上来坐坐？”
崔风顺着穆成林的目光抬头望去——塔楼顶层的栏杆边，立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他穿件墨色锦袍，领口绣着暗金色的镇魔司纹章，鼻梁上架着一副单边无框眼镜，镜片折射着灯笼的光，遮住了眼底的神色；手里握着一柄比小臂略长的乌木烟杆，烟锅里没点烟，只随意搭在栏杆上，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边。
男人的目光扫过来时，崔风下意识绷紧了神经——那不是普通人的审视，是久居上位者的威压，像无形的网，轻轻一拢就让人不敢懈怠。他不用问也知道，这肯定就是掌管整个镇魔司的裴首座——裴承恩。
在东陵国，裴承恩是真正意义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镇魔司管着全国的除祟、抓邪修、护百姓的事，权力大到能直接调动地方军队；更别提他还是先镇国公穆芦雪的挚友，是当今皇上最信任的宦官。多少官员想托关系见他一面，哪怕只是说上半句话，都得层层通报，托遍人脉；武者想求他指点一招半式，更是难如登天——听说去年有个地方太守，带着一箱黄金去镇魔司送礼，连大门都没进去，黄金还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崔风从前只在画像上见过他，如今真人站在眼前，才真切感受到那种“连呼吸都要放轻”的压迫感。
裴承恩双手撑在栏杆上，目光落在穆成林身上，散漫地点了点头，语气带着点无奈的宠溺：“上来吧，别在下面磨蹭了。”
穆成林不情不愿地上了楼，走进房间的一瞬间，便注意到了地上未干的水迹和空气中过于浓重的血腥味。
裴承恩看着穆成林，说：“要是没别的事，跟我回趟宫——昨天皇上一天没见着你们，念叨了好几回。”
“宫里有啥好玩的，一点意思都没有。”穆成林往他身边的梨花木椅上一坐，懒懒散散地抱怨。
“真是年纪越大心越野了，”裴承恩知道她的性子，伸手在穆成林额头上抹了一把，果然跑了一头的汗，“外头这么热，到处乱跑也不嫌累。”
燃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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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