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门被敲了两声，便被打开，是程素衣进来了。
“呦！干巴巴坐着，不喝点茶？”他关上门，抱着胳膊站在云意身边。
林旭染默默给他们倒茶。
“林少侠，你还真的是扮清倌人扮上瘾了，我可不敢喝你倒的茶。”
云意侧过头警告他。“二少爷！”
“好好！你又护着他！”程素衣一撩衣袍坐在云意身旁。“现在我们谈点严肃的话题。”
他看了看云意的侧脸，继续道：“林少侠，你身为正道人士，必是不会恩将仇报对吧？”
“我不会回去之后叫人来铲除这里。”林旭染当然明白他们担忧什么。
他苦笑。“我也没有那个实力。
相信你们一定查过我，我父亲并不信任我。
这次大张旗鼓去参加武林大会，就是做个活靶子。
所以刚刚和大哥分开就被暗算。”
说着，他满脸苦涩，失望又绝望的说：“我被截杀之时，林家的人竟然协助刺客，一起杀我。
恐怕回攀云山庄去，也无人信我，无人帮我。
放心，我不会把这个地方说出去。”
他这样凄苦，连一向看不惯他的程素衣都没再说什么。
云意确实叫人去查过他，也确实如他所说，他在林家地位不如林夫人刘二娘的狗。
但他被捡到之前，曾经被林家的人伙同刺客刺杀这事，倒是第一次听说。
之前只是觉得他可怜，竟没想过他可怜至此。
云意沉默许久，又问：“那你离开这里，准备去什么地方？”
“江湖之中已无落脚之处，武林之中已无存身之处。
我不甘心被利用完抛弃，既然那次没杀了我，我就要得到整个攀云山庄！”林旭染眼中闪过狠厉，狠厉中藏着杀气。
程素衣眉头一紧，下意识护住云意。
云意听着林旭染的话，不知怎的，一股陌生的情绪浮上心头，他竟然觉得自己在心疼这个男人！
被家族厌弃，被亲人背叛的人不是没见过，不是没听过这样的故事，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这男人没有消沉，反倒激起了斗志。
可这依然让人心疼他。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谁？”程素衣转头问。
门外传来烟绯的声音：“回程公子，奴婢烟绯。
刚刚去为柏泉公子买衣裳。”
“进来吧！”云意吩咐。
烟绯回来，话便谈不下去了。
三个人默契的闭上嘴。
云意遮着鼻子，懒洋洋的吩咐。“柏泉这一身的味儿，臭死了，去洗干净！”
“是！”林旭染被烟绯带着去洗漱。
程素衣看着他们离开，才问：“准备怎么处理林旭染？教主明日和左护法一起过来。”
“明日一早找个由头出去把他放了。”云意站起来，摸索着向窗前走。
程素衣怕他摔了，扶着他过去。“主人，你信林旭染不会出卖我们？”
云意被窗口滤过的日光映着，感受着温暖。“人心最难测，曾经跟随教主二十年的前右护法，也会背叛教主。
何况一个林旭染！
不过，他倒是好拿捏。”
程素衣猜到他想什么。“主人想帮他得到攀云山庄？”
“不用那么麻烦，只要在这半年间，攀云山庄内乱，不能帮神刀门做事即可。
攀云山庄是神刀门的钱袋子，左右手一般的存在。
损了一只手，我看神刀门如何行事？
林旭染回攀云山庄争权，要趁着所有人不知道他还活着这个时间才方便行事。
就算他有心找万花楼的麻烦，也没那个时间，没那个本事。”
“那，可要请教主派人？”
“不了，这事不能让教主知道。
对了，嘉许在做什么？”云意靠着窗棂，转过头问程素衣。
“丹衣令使在燕州。”
“太远。
这样吧，你叫碎禾带着他的人去恒云州等林旭染，帮他夺下攀云山庄。
碎禾是我云家的人，旁人管不着。”
“是！”程素衣领命，走到门口，转头问：“主人，你可知道，被教主知道你隐瞒这么大的事，会有什么下场？”
“我知道。
世间没有万全的手段，不可能成全所有人。
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更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原则，够了。”
程素衣低头出了门。
云意打开窗子，让风透进房间里。
心里却起了波澜。
眼盲看不清日光变化，不知不觉，他在窗口站了许久。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敲门。
“公子，我是柏泉。”门外是林旭染的声音。
居然自称柏泉，还挺入戏的。
云意觉得有趣，浅浅笑着。“进来！”
“是！”林旭染开门进来。
他已经换好了新买的衣服，是一身利落的短打，脸上也敷着面具，遮了眼鼻。
只是气质轩昂，仍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我也站累了，扶我回榻上。”云意伸出手，示意他扶着。
林旭染把袖子抻了抻，任他把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似有若无的媚香钻进云意的鼻尖，他歪着头，仔细闻了闻。“这腌臜味道是怎么回事？”
林旭染仔细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和身上，想起刚刚沐浴换衣，却没洗头发。
“对不住，可能是头发上残留的味道。”他扶着云意坐到榻上，放好软垫。
云意靠着软垫，林旭染帮他把鞋子脱了，扶他躺好。
“怎么没洗头就来了？”云意问。
林旭染没回答这个问题。“听烟绯说，公子没用午膳。”
“不饿。”云意把碍事的白绫勾到身前来。“房里只有你我，不用这般殷勤。
也说不定再次见面，你将是武林新贵，我们平起平坐。”
“公子的千两白银不能白花。”林旭染轻手轻脚的帮他整理好长发。
“嗬~你既然这样想，我也就不客气了。
前几日落难时，觉得你炒的青菜不错，正好我有些饿了，你去炒盘青菜来。”
“是！”林旭染应下。
去厨房炒了菜盛了饭，趁着热端回来，见云意已经睡着了。
他就歪在软枕上，长发滑到脸侧。
许是觉得覆在眼上的白绫碍眼，被他扯下，勾在手指尖。
浓密的眼睫使他的眼睛单独看起来像是孩童一般，薄唇紧抿着，不知梦到了什么。
林旭染扯来床榻内侧的被子，想替他盖好。
抬头间，正对着他的脸庞，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唇对着唇。
稍稍向前一点，便能吻上他浅色的唇瓣。
林旭染盯着他的唇瓣，目光幽暗。
他喉结滚动着，心脏扑通扑通的，理智让他退后，再退后，他却挪不开视线。
“你在做什么？”云意不知何时醒了，睁开了眼睛。
林旭染忙看向他的眼睛。
这青年的眸子哪怕无法聚焦，也仍是澄澈的，像是直接看到他心里去。
他忙偏开头。“我帮你盖上被子。”
“盖个被子，要盯着我看？”
云意感受到他和自己近在咫尺的距离，甚至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和愈发激烈的心跳。
林旭染逃一样，忙坐直了身子。“你脸上有东西，想帮你吹掉。”
云意撑起身子，向前倾，逼得他向后仰着。“我怎么没觉出你吹掉我脸上的脏东西？”
“我……”
云意摸索着捏住他的下巴，无神双眼对着他，却一样有极强的压迫感。“我就那么像你的情人，甚至想要偷亲我？”
“我没有想偷亲……”林旭染贪恋的看着他的薄唇。“我不配。”
云意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放开他，懒洋洋靠回软垫上。“说说，你的小情人，与我相似的那一位，是什么样的人？”
林旭染陷入长长的缄默之中，似痛苦，又似甜蜜。
直到云意没了耐心，他才重新开口，声音颤抖着：“我的爱人，强壮，也美丽。
坚强，又脆弱。
聪明，却迟钝。
残忍，还慈悲。”
字字句句如泣如诉。
他的倾慕，他的心痛藏在每个字里。
云意心里五味陈杂，放软了语气。“如你所言，你这小情人是很矛盾的人。
说说，他是哪个门派的？”
林旭染抬眼，深深看着他，没有回答。
云意以为他故意隐瞒。“放心，本座不会派人去杀了你的小情人。
你对他深情至此，还要极力隐瞒，也好，也罢，不逼问你了。
我闻到了菜的味道，扶我过去用膳。”他伸出手。
林旭染扶着他，引他坐下，却没把碗筷送到他手上，而是用勺子挖了米饭，直接抵在他唇畔。
云意习惯他这样伺候，长开嘴，任他把饭送进嘴里。
就这么一口接一口的吃着，还没吃完，程素衣敲了敲门，便直接闯进来。
云意正含着林旭染喂过来的勺子，稍稍探头，乖巧的仰着下巴。
林旭染的手接在勺子下，像是在捧着云意的下巴。
程素衣说不出的别扭，不客气的坐在桌旁。“我也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