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唯一一张,上面画着一颗古树,至于有多古就不知道了,但是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恍惚间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见过,可这么古老的树,如果见过,就不应该忘记。
回了神,收了画就赶紧溜了。
程绮玉头一次觉得有些怅然,躺在床上回想她这些年来的生活。
其实这并不是她的生活,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她没有名字,她就是个孤魂野鬼,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世上飘荡着,大约有一百年,还是五百年的,她也不记得了。
时间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用处,她会见到很多的鬼魂,可没过多久,他们不是在人间滞留太久魂飞魄散了,就是去冥界投胎了。
她也想过去投胎,可她根本就去不了。她只好在世上游荡。
荡过了山川大河,见识了人间百态。
后来,她见到了程绮玉。
那个时候她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一身戎装,单手挑了一个敌军。
她惊讶的倒不是这个,而是程绮玉的容貌跟她居然很像。或许是缘分吧,她就呆在了程绮玉的身旁,她的一举一动她都知道。
程绮玉十四岁那年,诱敌之计却反被逼入绝境,敌方首领一枪断了她的手臂,她躺在地上,握着长枪的手似松非松。
那首领骑马又折回,手里换了大刀,举着向她冲过来。
那一刻,程绮玉像是有所感应,扭头看向她站的方向,对她说了两个字,“帮我。”
就在刀即将砍到她身体的时候,她进入程绮玉的身体,来了一个反杀。
她撑到了援军到来的时刻。
从那天起,她有了名字,叫程绮玉,也有了关于程绮玉的一切记忆。
程绮玉摸了摸脸,真看不出来,这摄政王对程绮玉要就情根深种。可惜她占了程绮玉的身体,不过她会好好补偿他的。
她决定,从明天开始,她不再忽视那个王爷了。
等了一会儿容屾也不回来,程绮玉也没了耐心,只接走人了。
是夜,一阵阴风吹过,程绮玉打了个哆嗦,赶紧闭上眼睛装睡。她当鬼的时候,可以日行千里,想飘就飘。当了人以后,当鬼的时候的福利都没有了,唯一有的,就是她的身体需要睡眠,而她的灵魂是清醒的,只不过悲催的是,她离不开身体。
床前凭空出现一个带着恶鬼面具的人,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一身黑袍,连起来全身都是黑的。就那么安静的立在她床前,连点呼吸声都没有,安静的可怕。
不过程绮玉已经习惯了,这种事太多了。只要对方没有杀气,就是天打雷劈她都不会醒。
没杀气,那就睡呗。然后,她就睡着了。那人也慢慢消失了。
第二天一大早,程绮玉就起来了。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大将军每天可没有这么勤快就起来的呀,众人也连忙起身伺候着,嗯,以大将军为主,大将军做什么她们就做什么。
程绮玉打着哈欠出现在饭桌上时,徐子缙都觉得惊讶。
拨了拨桌上的菜,“你最近怎么吃这么淡,不是白粥就是清水汤饼,干嘛,为看破红尘做铺垫啊。”
徐子缙自从回雁山回来后,整个人就不大对劲儿,不过,她也看不出来什么。程绮玉也不是没有猜测过他是不是也被什么孤魂野鬼附身了,但也没有发现什么,破云剑也没什么示警,反倒是如今的徐子缙令她心生亲切,真是瞎了老天爷的眼了。
程绮玉窝在家里几天,一出来就发现街上来了个大变样,吓了一大跳,回去的时候还跟徐子缙吐槽,“你说……她们这是怎么了?”
这事阿生再清楚不过了,身为徐子缙的贴身小厮,锦衣玉食就不说,好歹要比普通的仆人待遇要好啊,可他一人身兼多职不说,还得一把手操持全府,谁让府中就他和郎君两个人呢,骡子都没这么累。
在主子承诺他干几个人的活给几份工钱的时候,才勉为其难的同意。
毕竟他还要攒着钱娶媳妇呢。
他家里就剩他一人了,当年要不是郎君,他怕是要被那些人卖进象姑馆了。不过,就算郎君对他有救命之恩,也不能这么奴役她呀。
程绮玉点了点他的头,“你傻呀,他奴役你,你收几个小弟,把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奴役他们不就行了。”
阿生一想,没错,是这个理。可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跟在主子身边,哪里有不重要的事?而且郎君也不喜欢有别人插手他的事,他们还不如隔壁将军府呢,好歹将军还比他们多一个看门的老仆。
可他从上了他家郎君贼船的那天开始,就注定他下不了船了。
程绮玉在阿生的解说下勉强知道了这是拜她参加长公主的宴会所致,尤其是那段吹牛皮,夫人小娘子们回去后口口相传,程大将军美名传遍京城。
还有人说,大将军的出门着装都与别人不同。不由的想起那日将军的着装,于是京城里就掀起了一股“将军风”,以模仿将军的风姿为荣。
有一些古板世家,指责妻女不像话,“那程绮玉牝鸡司晨”,结果被家里的闺女媳妇一句话堵了回来,“朝中若有男子可用,那程将军又岂会出征。”
还有那些,因为妻子的模仿,感觉新奇,夫妻感情更深的。
趁着这个机会,小皇帝把容屾召进宫里,一来是听听未来皇婶的光荣事迹,二来是说说出巡的事情。
这次,因为事情可能有点严重,所以需要皇叔亲自陪同。至于监国的人选,就定了左右丞相和太常太尉。多几个人,保险嘛。还秘密加了一个辅国公。
小皇帝暗搓搓的问,“皇叔,要带未来皇婶吗?”
容屾脑补了一下程绮玉放出笼子的表情。一脸沉痛到,“不用了,如果真有突发状况,她就在京城,是个很好的选择。”
小皇帝想了一下,觉得皇叔说的对。
程绮玉并不知道自己被踢出了出巡人选之列,她正在教李静一些招式和传授她一些带手下的方法。
李静是定远将军之女,很是仰慕程绮玉,因为自家爹在程绮玉他爹手底下做过事,凭借着这层关系,成功的见到了程绮玉本人。
当然,容屾临走时,还不忘了给程绮玉添点堵,就比如派了管事嬷嬷和管家过来监督她,美其名曰:培养未来王妃的礼仪。
程绮玉做鬼没被管,做人先被爹管又被哥管,如今又被冒出来的未婚夫找人来管,那管事嬷嬷成日愣着一张脸,说,“将军不可,这不符合规矩。”
“将军,食不言寝不语。”
“将军,女子……”吧啦吧啦的,程绮玉忍着。
就连去隔壁吃个饭,都要说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
至于王府的李大管家和将军府的程管家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好几天。
不过王爷交代过了,他不在的这些日子,要把未来王妃和府中众人的一言一行都记录下来,尤其是王妃。
作为一个忠心的管家,必须严格按照王爷的意思去办。
可接下来的一幕真是,真真是……生平为见,闻所未闻,也只有未来王妃干的出来。
李大管家一脸担忧的看着大将军在管事嬷嬷走后,以饿狼扑食的姿态解决了一大碗糖蒸酥酪。
作为一个忠心的家仆,李大管家觉得她有必要提醒未来王妃,她已经被禁止吃这些甜食了,尤其还是这么没有节制的吃。
“大将军,王爷说……”
程绮玉抬头,“这是王府还是将军府?”
“自然是将军府。”
“我在自己家都没有自由吗?”
“自然是有的。”
“那你说,我今天吃了什么?”
“大将军今天吃了一碗糖蒸酥酪。”
程绮玉眼一眯,“你说什么?”
“下午还吃了两块百合糕。”程管家在一旁提示道。
程绮玉看了看程管家,“啧,来,把你刚才的话再给你家将军我再说一遍。”
“大将军,王爷说了……”
程绮玉“啪”的把筷子一放,“不吃了,绝食。”
程绮玉果真几天关在房里不吃饭,急得李大管家训斥管事嬷嬷管得太宽,把未来王妃惹恼了,最后只好求助于大将军的表哥,结果人家根本就不管。
阿生瞅了瞅,俯身说道,“郎君,我昨儿个晚上还看见程管家偷偷给大将军送吃的。”
徐子缙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大管家急了,许是很多的好处,才把程绮玉给盼出来。
“把我这一个月的衣食住行写给大管家,你们的也顺带写写,写完后让大管家誊抄一份。”
“是。”程管家拿着一本书,拿笔在上面写了什么。
李大管家觉得憋屈,大将军啊,您想要这样,直接跟我说就行了,干嘛要这么折腾他,这一把年纪的,经不起啊。
王爷啊,这差事不好办,您还是找别人吧。
王爷离开的第一天,未来王妃很忧伤,想王爷想的吃不下饭,众人陪着不吃饭。
王爷离开的第二天,未来王妃很忧伤,想王爷想的吃不下饭,众人陪着不吃饭。
王爷离开的第三天,未来王妃很……
李大管家忧桑的抄写着未来王妃很忧伤,终于抄不下去了,“程老弟,你就跟未来王妃说说嘛,让她不要再忧伤了。”再忧伤下去,全府都要饿死了。
程管家和阿生还有看门的老许连带李大管家凑了一桌,在打叶子戏,正想着自己该出那张牌呢,哪里有空理他,很不耐烦的挥手,“自己看着改。”
大管家想着,得了,于是改成,未来王妃忧伤的七天未吃喝,府中众人饿的不成人形,再忠心大管家的劝诫下,未来王妃终于答应,要养的白白胖胖的等王爷回来。
那位要养的白白胖胖的未来王妃此刻正和李静她们玩着投壶的游戏。叶子戏和投壶在这里都没有,但程绮玉会啊。她也知道,游荡在人间几百年,学会了很多好玩的东西,有的时候她就或站或坐的人家旁边看,学着,什么好玩的不好玩的东西她都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