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耳环

“是我,贝拉。”

艾米丽和海伦娜并肩站在室内辉煌的灯光中,与窗台上的二人对视着。斯蒂文森家的二小姐仿佛没有听见亲姐姐方才对自己的辱骂,神色如常地说:“母亲,姐姐,请赶紧进来吧,约翰少爷正要弹钢琴呢。”

她们尴尬的神色瞬间褪去,两人迫不及待地离开窗台向里走去。

“悦耳的琴音怎么能没有优美的歌喉相伴呢?”和艾米丽错身而过的时候,她的母亲给了她一吻,低声说:“我的宝贝,不要想太多,你知道的,贝拉总是那样儿。”

“我明白,母亲。”于是艾米丽也回她一吻,望着她们离去背影的眼神却毫无波动,并不能从其中看出对最亲近之人的爱。

她转过身,朝着玛格丽特藏身的地方轻轻叫了一声:“林顿小姐,请出来吧,她们已经走了。”

那帘幕窸窣了几下,从后面走出来正因为窘迫而面色涨得通红的玛格丽特,她试图解释道:“抱歉,我并不是故意躲在那里偷听,只是……”

“当然,我想我能理解。”艾米丽笑着说,她当然知道伊莎贝拉对这些人会有多刻薄,所以平时也并不掩饰地对他们抱有同情。

只是这时海伦娜却冷冷地开口:“要我说,若是那些信念坚定的、心灵真正纯洁的人,并不会为面对比她高上一阶级的人而胆怯。难道没有以虔诚的心钻研过《圣经》吗?上帝面前,人人皆是平等的。”

听到过去恨不得把经书撕烂的人说出这种话,玛格丽特内心只觉得好笑,所以只是单纯地为了讽刺她对吗?她抬起头看了海伦娜一眼,没说话,里面不以为然的意味却很分明。

海伦娜握着扇子的手一紧,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艾米丽打断了。

“莱妮,你这样说未免太过苛刻。虽然说上帝面前人人平等,但连天使都有等级高下的分别,夏娃都是从亚当的肋骨中生出,人类又怎么可能真正无视他所处的阶级。”艾米丽说完,便又转向玛格丽特说,“林顿小姐,如果你累了的话,可以先回去休息,之后我会让人将简带回去。我注意到你似乎并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感谢您的体贴,”女教师屈膝行了一礼,“那么请原谅我的先行离开。”

她快速地转身离开了,银灰色的裙摆在地面上划下一道仿佛星河似的轨迹,海伦娜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看着玛格丽特的背影没有开口。

身后休憩间的嬉闹声逐渐止息,其后一阵钢琴声打破沉默,有清脆的女声和着音乐高声吟唱,艾米丽侧耳听了听,说:“应当是贝拉。”在这样欢腾的热闹中,海伦娜冷淡的神色却显得格格不入,她拒绝了艾米丽一起去庭院散步的邀请,在终于获得的独处中走向窗台。

月亮被云层掩映着,正如此刻她的心。对于艾米丽·斯蒂文森的辩驳海伦娜感觉到厌烦,难道她不知道确切存在着的阶级的鸿沟?她只是试图让顽固的丽塔明白,她们二人间并不需要在意这些世俗的东西。她向丽塔做出的一切行为、一切请求,都仅仅出于她拥有过的最纯粹的东西——对丽塔的无私的友情和爱。

今天的丽塔美得像一颗举世无双的珍珠,银灰色的绸布裙子很衬她瓷白的皮肤,从她进入那间休憩室的瞬间,海伦娜就被那终于不再蒙尘的美貌惊艳。她又想起那些凝视着丽塔修长脖颈的的满是垂涎的目光,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丽塔的美丽永远只为她一个人所欣赏。

她早早离开了也好,省得又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海伦娜只能用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眼看着到了必须回到人群中的时间,她最后看了一眼月亮,正要转身走出窗台,宽大的裙摆却不免带到了垂顺的帘幕上,一声微小的金属剐蹭地面的声音传来。

什么东西?

海伦娜提起裙摆,看见一粒小小的珍珠正反射出温润的光线。这是,丽塔的耳钉?

回到房间的玛格丽特坐了半晌,才终于平息下急促的呼吸声,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回来的,幸好路上没有遇见什么佣人,否则下次出现在众人交谈中的,就会是她深夜的诡异行径。

不知为何的,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正在她祈祷睡眠可以治愈疲惫的时候,伸向左耳垂的手却摸了个空——她那对儿珍珠耳钉掉了一只。

玛格丽特猜想应该是掉在了窗台,但这天已经很晚了,她也实在不愿意再回到那处,所以只能作罢。但是第二天她试着去找的时候,却没发现任何踪迹。

之后的几天里,此地一直阴雨不断,客人们白天无法出门,便只能整日地窝在室内玩纸牌游戏。最开始只是没有赌金的单纯娱乐,但是很快,无所事事的烦闷就需要更大的刺激来消遣——年轻的少爷们之间赌起了钱,和其它的一些什么东西。

他们玩的是一种名为“琼安教皇”的游戏,需要三人以上参加,只需要选中一张纸牌,并将赌金压上去,只要那张牌点数是在场所有被选中纸牌中最小的,那么他就能赢得所有的钱,或者指定在场的其他人干一件事。

规则极其简单,但就像中世纪那位女教皇琼安多年来乔装成男人的行为一样,也极其的刺激。

这天,子爵和海伦娜正与其他几位老爷夫人们商量投资的事,争论主要集中在本郡的矿产资源上。

“夫人,或许您应该更坦诚一些,我是做过调查的,本郡的铁矿都是英格兰本土极少见的富矿,含铁量都在百分之五十以上。”海伦娜摇了摇扇子说,她已经凭借自己精准的眼光赢得了这群高傲贵族们的信任,所以即便她未婚,也没有人觉得她出现在这里不合适,毕竟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面那位夫人的神色,然后紧接着说:“如果真像您说的那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我想菲尔德男爵不会选择以这么低的价格脱手他在矿上的股份。”

子爵一直注意着这边的交谈,他已经盯了那处铁矿很长时间,之前菲德尔刚放出售卖的消息,他就差点因为那极其优惠的价格冲动下手,但幸好被海伦娜拦住了。

所以这次来本郡,除了是每年例行的家庭出游,也是为了亲自考察一下情况。

那位在帮菲尔德男爵兜售股份的夫人露出尴尬的神色,她也没想到,这个格兰特年纪小,却这么难糊弄。看来不说清楚事实是肯定无法打动海伦娜了,她没纠结多久,很快便说出了背后的隐情。

“亲爱的,你得相信我并不会坑害你。我敢以家族的名誉保证,矿是肯定没有问题的,出问题的,”她刻意压低声音,“是菲尔德男爵本人。”

凡是此郡住民,没有人不知道菲尔德男爵是个烂赌鬼,从前任男爵那里继承来的庞大遗产,没几年就被他在赌桌上挥霍殆尽。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许多贵族都是靠着借债维持奢侈的生活。但糟糕的是他被债主引诱着服用了过量的鸦片酊,瘾症非常严重。

“他们只要现金。”所以菲尔德男爵才彻底丧失理智,连祖产都变卖了,只为那一瓶瓶能让他在尘世里享受天国的“灵药”。

海伦娜用扇子挡住了嘴巴以示吃惊:“那可真是……”

“可不是吗?”那夫人想起之前借给那赌鬼的一笔钱就觉得恼火,要不然她怎么会那么积极地帮他游说,如果不是想收回本金,她早就和其他人一样趁火打劫了。

“看来是我多虑了。”海伦娜嗔怪地看着她,“您应该早点说的。”

“哎哟,亲爱的,如果你见过老菲尔德男爵,认识到他是一个多么崇高、无私、高尚的人,也会不忍心看到他的后代变成这样。”

这是门被敲响了,子爵的贴身男仆走进来,在他的耳朵旁说了些什么,瞬间,他原本因为投资风险被降低而露出的喜悦神色发生剧变。

在场的众人都不免好奇,但体面的贵族总是避讳宣扬丑事,等到书房中的人都被请求离开,只有海伦娜被留了下来。

“恕我冒昧,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海伦娜觑着他沉暗的脸色问。

伍德豪斯子爵恼火地说:“是约翰。刚才我还庆幸,我的继承人虽然并不如何成器,但到底没染上那种毛病,结果他就在我的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这是……”

“那群浪荡的孩子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了鸦片酊,只要是输了纸牌游戏的人,都要喝一口。”子爵皱着眉头,“幸好量还不多,没有太大的瘾。”

“我想,”海伦娜似乎在斟酌着开口,“闲散而无事可做的生活最容易让人堕落,约翰少爷本性不坏,或许他只是需要用一些实事来填补空虚。”

子爵随着她的话陷入沉思,实事……?

当天下午,玛格丽特疑惑地看着在雨中飞驰而去的车队,是谁离开了?

“那是约翰少爷。”直到听见身旁艾达的声音,玛格丽特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问出了声。

“他这么急着离开做什么?还下着雨呢。”

艾达四下看了看,然后凑近了玛格丽特小声说:“少爷不是自己主动离开的,他是被老爷赶去了伯明翰。”

“为什么?”

“我们都猜是他之前胡闹得太过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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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德豪斯夫人
连载中越上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