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和崩溃的中原中也不同的是,此时此刻的太宰治正迎着风坐在卡车的副驾,大开着窗,手往窗户上一枕,眯着眼享受着头顶的阳光带来的暖意,轻轻和着风吹过的痕迹哼歌。

坐在驾驶座上的织田作之助看了一眼又一眼,实在忍不住开口道:“太宰,坐车的时候不要把脑袋伸出窗外,很危险的。”

早就看穿了织田作之助严肃外表下本质的太宰治是一点也不怵他的,只听太宰治洋洋得意的声音传来。

“嘛——好不容易没有小矮子在的休闲时光,织田作也一起来放松一下嘛。”

他说着,握住车窗顶上的握把,猛的站起来,半个身子都在探到车外。

太宰治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织田作之助吓了一跳,嘴里的香烟差点没咬住。

这条并不笔直的公路上只有这辆白卡在晃晃悠悠的向前。

这一幕让太宰治忽然感到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

他坐在车窗上,微低下头,开玩笑般的说道:“简直就像是美利坚电影里的落幕呢。”

织田作之助单手握住方向盘,取下嘴边的烟卷。他掀开一旁盛着水的罐头盒子,把烟丢了进去。

猩红的燃着的烟丝骤然爆发出一股浓重的烟味,随着风的痕迹,吹到了太宰治的脸上,却又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的身后。

“那还真是悲伤的结局啊。”

在一片安静的,车箱马达的噪音里,织田作之助听见几乎要被车轮胎碾压柏油路的响声压过去的声音。

“……我不喜欢悲伤的结局。”

在那一刻,织田作之助觉得高兴,又无比伤感。

高兴在于,他见到了太宰治鲜为人知的一面,这是来自一位朋友的隐秘的快乐。

伤感在于,他只见到了太宰治内心高耸围墙内的画面,可却无法将他从里面带出来。

织田作之助下意识忽略了“拯救”这个带着某种崇高意味的词语。

太宰治不需要人拯救。

他清楚且明白。

无法从恐惧现实里找到方向,混混沌沌的人或许需要,可太宰治并不。

他很清楚自己在哪,需要什么。

很多人对未来感到迷茫是因为看不见自己内心想要的是什么,可太宰治清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只是在这生病的时代里,在这病态的社会里鲜少,或者可能并不存在的,渺茫的人性里残存的,某种闪光的东西。

我知道,明白,且清楚,故而无力,所以无力。

我们在沉默里驶向目的地。

*

家里最闹腾的幼崽一下子都不在了是一种,有些寂寞的,复杂的心情。

奴良滑瓢找来的时候,谕吉正捧着茶杯,坐在院子里,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院子里枯萎的樱花树,从那张覆满了蓬松茸毛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那树已经枯萎许久,院子虽说并不是十分浮夸的风格,但也放了许多名贵的盆栽,有远洋彼岸的兰花,也有歪斜生长的山河黑松,盆梅簇在一起,青苔爬满小山,远望去,好像有人把森林切割缩小,放进盆栽里细心栽种起来似的。

可怜又可爱。

谕吉的耳朵抖了抖,循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脸,毫不意外的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老头。

他站在那,维持着老者的形态,脸上的皱纹深深刻入皮肤的纹路里,好似河床上干裂的沟渠,藏着岁月流过的痕迹。

当奴良滑瓢朝谕吉走来,短短两三步的距离里,时间失去了作用,干枯的皮肤变得饱满,瘦削的手臂逐渐丰盈,一转眼间,英俊的“年轻人”代替了老者的位置,十分平静的一并坐到谕吉的身旁。

奴良滑瓢只是抬手点了点,谕吉捧在爪子里的冷掉的茶水复而又冒出了白色的水汽。

“很新奇吧,我在家一直是这样的形象,像一个正常的人类一样,”

说着,他顿了顿,补充道:“至少在若菜面前。”

至少在若菜面前。

奴良滑瓢想。

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呢?

奴良滑瓢下意识避重就轻的绕开了这个问题。

想想看,枕边人是人是妖都不知道,混混沌沌的活在虚假的谎言中,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或者说,幸福是这样的吗?

奴良滑瓢不知道。

“她不知道鲤伴,我的儿子,是妖怪。”

疑惑的气味从谕吉身上传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能什么也不知道,不牵扯进妖怪之间的纷杂里。对我们而言,人类啊,实在是太过脆弱了。”

脆弱到只一下没留神,珍重的人类就消失了。

呼吸之间,他想了很多,想乙女,想鲤伴,想樱姬、若菜,最后落在陆生的脸上。

奴良滑瓢说不准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态,他的胸口略微发紧,气息挤在里面,想从气管里钻出来,又堵在里头。他不直接用眼睛去看谕吉,而是把巨大的黑猫装进余光的一角,于是他并不很清楚的看见,看上去只披着一条围裙的黑猫,用它那双毛绒绒又嵌着粉红肉垫的爪子,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拖出一盘装满了白色大福的托盘。

奴良滑瓢盯着这盘点心好几秒钟,脑子里在思考自己来的时候这盘大福到底在哪。

他装作不经意间向后坤了坤僵硬的背脊,目光在谕吉的背后少了一圈,干干净净,什么东西也没有。

奇了怪了。

奴良滑瓢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里还琢磨着,丝毫没有发现,一缕粘在他身上肉眼瞧不见的黑烟,风一吹,就消失在了半空中。

大福很好吃,糯米皮颇有嚼劲,每一个都填满了新鲜的奶油馅,里面不知道加了什么,有种酒酿混杂着甜蛋奶的味道。只让人觉着很熟悉,好像许久以前曾经吃到过。

奴良滑瓢一个人干掉了满满一盘。

晚饭的炸天妇罗酥酥脆脆,恰到好处的腌制和过油时间让奴良若菜对谕吉的手艺赞不绝口,手里捏着笔记,两只眼睛里都盛满了星星,“实在是太厉害了,谕吉先生,在您留宿的这段时间里,请一定要好好教教我料理上的诀窍!”

奴良滑瓢捂着微鼓的肚皮发呆,面前的盘子吃的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剩。

这样的结果就是——晚上,客人们都安然入睡的时候,眯着眼睛趴在芥川银和尾崎红叶中间的谕吉敏感的抖了抖耳朵,它蓦然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源头。木头做的墙壁挡住了视线,谕吉却清晰的听见走廊上传来的动静。

走廊的尽头,抽水马桶的声音隔着门板都能清楚的听见。

奴良滑瓢龇牙咧嘴的从厕所里出来,低头一看,托盘上放着一杯温水和止泻药。

走廊上空空荡荡,只有月光透过缝隙,倾倒在地板上。

一如这个家从前到现在的模样。

我讨厌考试月,真的,每天都想死,明天下午考试,可是临近考试,感觉看什么都很有趣。

2025.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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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辈是能干的猫
连载中合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