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11点。
小巷两侧的店铺早已拉下铁门,道路两侧的路灯忽明忽暗,抬眼还能看见在灯泡下许多飞蛾绕着环行。
干涩的轮椅滚动声在一片寂静中额外突兀,佝偻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寒风呼过,一头黑丝吹得肆意荡漾。
纤长的手指将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抬起眼皮的瞬间一抹红色在她眼前划过。
“嘎吱——”推着轮椅的手停顿了半晌,她微微眯起眼。
在一片昏暗中,刺眼的鲜红与黑暗融为一体。只见那人往前一迈,红色的裙摆在空中绽开鲜艳的红花。
“砰”一声巨响,鲜花凋零。
沈彧从警车上下来的时候,周围已经被警察拉上了警戒线。
寒风将他细碎的发丝吹乱,沈彧抬手拉起警戒线鞠身越过,迈着从容的步伐走进现场。
“死者在哪?”平静嘶哑的声音响起,不含任何的感情。他从赵源手上接过白手套。
“就在前面那栋民房门口。”
因为警察的到来,住在附近的居民都被惊扰。他们打开拉开帘子打开窗户,试图看出些什么。
“死人了?”
“我草,怎么死的?”
“好像是跳楼?”
“妈妈,是红裙女鬼!她又出现了!”
“嘘……不要说。”
民房之间的间距不算远,他们的对话声清晰的传到沈彧的耳朵里。
沈彧淡淡往楼上一瞥,那些居民顿时嘁声拉上窗帘关上窗户。
死者被提前盖上一层白布,正静静的躺在地上即将被相关人员带走。周围的刑警也在勘察现场,试图找出线索。
沈彧上前,没有任何犹豫掀开白布。
入眼是一张毫无声息的苍白的脸。死者穿着一袭抹胸吊带红裙,脸上画着厚厚的浓妆。许是生前经历了什么事情,眼周附近的妆已经花掉,一圈又一圈的浓墨在脸上晕染开,结合唇角残留的口红痕迹,看上去十分骇人。
“报警的人是谁?”
“是一位女士。”赵源刚想把目击者带到沈彧面前,一转头人不见了。“咦,人呢?”
他环视了半圈,在另一栋民房前见到了人。
童惜年正在距离间隔民房大约不到半米的侧面仰头注视着楼顶。她的腿上覆着薄薄一层毛毯,精致的五官在昏暗的灯光下被分割出一道清晰的明暗分界线。温暖的白炽灯在她身上打下一层浅浅的光晕,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哪怕坐在轮椅上也无法掩盖她与生俱来的那股淡然气质。
“童小姐,你怎么能跑到这里来呢!”赵源跑到童惜年身侧,语气里带着几分责怪。“不相干的人禁止在犯罪现场逗留乱跑,你这样我们会很为难的。”
或许是面前这位女子是一位残疾人,赵源连训责都轻柔了几分。他展开眉眼,“我们队长找你有事,你跟我来一下。”
不等童惜年开口,赵源推着她来到沈彧面前。
听到轮椅在水泥地上发出的声响,沈彧犀利的目光从女尸身上挪到童惜年脸上,仗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面前这位轮椅上的女士,黝黑的双眸微微眯起。
“你报的警?”
“嗯。”
“跟我们说一下当时的情况。”
“当时。”童惜年垂下眸子,长而翘的睫毛上下扑朔着,她刚刚吐出两个字,突然顿住。
目光落在民房的顶部,她眨了眨眼再次开口:“我正在回家的路上,经过这里的时候突然起了阵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整理的时候抬头一看,隐约看到有一抹红色。还没来得及看清,人就从楼顶跳下来了。当时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二十八分。”
“那你有没有见到其他的可疑人物。”赵源问。
童惜年摇头,用手在自己的脚尖前比划了大概20公分的距离。“当时这位女士就掉在我面前距离大概这个位置。”
赵源看着这个距离,想起那位死者死后脑袋的方向正是对着童惜年这个位置,突然起了一阵恶寒。
死者落地的地方就在童惜年轮椅前不足十公分的位置。散开的瞳孔绝望地看向童惜年,嘴角晕开的口红痕迹述说着她的冤屈和不甘。
他环抱着手臂像只缩起脑袋的鸵鸟,不由拉开与童惜年的距离。
沈彧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凌厉的视线再次落在童惜年的脸上。
童惜年平静地描述自己当时看到的一切,脸上不见任何惊恐之色。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她只是这件事情的旁观者。
“我报警后就一直在原地没有动过,直到你们来了我才离开这个位置。在你们来之前除了路过的两只流浪猫和一只家养的狗经过外,我没有见到任何可疑的人。”
话语间逻辑慎密且流畅,沈彧一直注视着她的脸,并没有发现有任何撒谎的痕迹。
随着警察把周围都调查了一遍,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小时。
晋城早晚间温差巨大,寒风跟早上相比起来也频繁不少。
又是一阵寒风吹过。
所有人都在低头调查收集现场线索的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喷嚏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啊啾!”
沈彧顺声看去,童惜年蹙眉掩着口鼻。她的肌肤是死人那般病态的苍白,在寒风不断的吹袭下本就苍白的肌肤添上几分青紫。
单薄的身子微微打颤,她的背部依然笔直。
童惜年吐出一口气,眼里浸上些许烦躁。
“赵源,带她先上车休息。”沈彧出声。
“是!”赵源放下手里的活,立刻走到童惜年身边,“童小姐,我带你先到警车上休息一下。”
“不好意思,请问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目前来说可能还要再等一下。你等下还要和我们回去一趟做笔录,等确定没关系后就可以离开了。”
轮椅推到警车旁,赵源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他看了看童惜年的腿,又对比了一下警车的高度。
“你应该……一个人不行吧。”赵源说完,干笑几声。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对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说出这种话很荒谬。
“不太行。能麻烦你抱我上去吗?”
童惜年伸出双臂,一双浅褐色的双眸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赵源心下一紧,连忙用裤子擦了擦手。他咽了口口水,身子有些僵硬。
怀里的馨香萦绕在鼻尖,他紧咬着唇快速把童惜年放进警车里。
“好,好了。你在这再等一会,等会我们就带你回去了。”
说完,他迈着踉跄的步子回到现场。
其他的警官看到他这个模样,笑他不争气。
“让你抱个女人,怎么跟丢了清白一样。”
“怎么,大学的时候没拉过女孩小手?这样就把你搞得心慌意乱了。”
“哟哟哟。”
“干事干事!瞎说什么呢!”赵源打断他们的调侃,回到沈彧身边。
沈彧正站在楼顶。按照童惜年的说法死者应该就是在这个位置跳下去的。这一层已经率先检查过了,这会儿楼上只剩他一人。
慌乱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赵源气喘吁吁地来到他身侧。
“是自杀。”没有回头,沈彧出声道。“现场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根据死者掉落的距离来看,是自己跳下去的。”
似是没料到真相就这样轻易出来了,赵源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那,结案?”
沈彧睨了他一眼,眼里的鄙夷清晰可见。“技能不过关就滚回学校回炉重造。”
他说完,转身下楼。留下赵源一个人摸不着头脑。
童惜年正在车上打着盹。柔顺的头发垂落在脸颊两侧,脑袋一点一点的。
车门突然打开,寒气霎时闯入,她猛地打了个寒颤醒了。
随着沈彧的进入,本就不大的空间更是窄小了不少,柔和的气氛在片刻之间跌落谷底。
安静的车厢内传来两人有序的呼吸声。沈彧透过后视镜注视着她,童惜年无畏地对上他的视线,扭头看向车窗外。她轻声询问:“要去做笔录了吗?”
“嗯。”
“哦。”
“童小姐似乎不怕这样的场景?”
童惜年收回视线,平静的视线在后视镜内与沈彧怀疑的目光撞上。
没有任何的惊慌。
她没有立刻移开视线,只是静静注视着那双警惕的黑眸。
“嗯。”
“我能问一下你是做什么的吗?”
“这个也是必要的审讯问题?”
“对。”
“……无业游民。”
“我刚从国外回来,还没正式的找到工作。在此之前我一直在国外读书。”
没打听到他想要的信息,沈彧也不急于这一时。他打开窗,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
还没来得及点燃,童惜年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好意思,我不能闻到烟味。”
拿着打火机的手顿了一瞬,他取下嘴里的烟。
“抱歉。”
车内又一次的陷入沉默中。
又过了一会儿,童惜年再次开口:“自杀?”
“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身份调查到了吗?”
“……”
沈彧皱起眉,刚想再次开口警告,童惜年的话让他身子一愣。
“那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石楠花的气息。这附近有很多这样的女子。”
“什么意思?”
“你们闯进鸡窝了。”
沈彧沉默片刻,“这些事情自会有我们警方来辨认,无关人士不要瞎说。”
“嗯,我不说了。”
收队后,童惜年坐着警车来到刑侦大队前。
她打开车门,正准备自己坐上轮椅,下一秒就被沈彧轻而易举的托起放在轮椅上。
她愣了一瞬,低声道谢:“谢谢。”
沈彧先一步地走进局里,童惜年跟在后面慢慢推着轮椅,由赵源带路来到一个房间里。
赵源把笔递给童惜年,指着纸上的一处空白。“来,在这下面签好名就可以了。”
“童小姐,你的联系方式也需要留一下。之后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会联系你的。”
“我不认为你们后续还有联系我的必要。”童惜年淡淡说着,还是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
“这不好说。”赵源收起那张纸,看了下时间,“现在有点太晚了,你的家人方便来接你吗?”
“不方便。”
“那好吧,我看看有谁方便送你。你家地址是?”
“万国家园。”
这话一出,赵源愣了一下。
“好巧,我们队长也住那。”
童惜年疑惑他口中的队长是何人,还没问出口赵源就已经对着门外大喊:“沈队,这位童小姐和你住同一个小区,你方便送她回去一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