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漾与周云阶一前一后走在井下车场，井下车场空无一人灯光闪烁，很有恐怖片的味道，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洞的车场回荡，使场景更添一丝惊悚。
下来的时候周云阶问过操作员上一拨人去了哪，然后跟着选择同一个地方，现在罐笼停在地下1086米说明矿井爆炸的中心大概率就在这附近，因为爆炸中心的尸体是最多的。
周云阶比较熟悉环境走在前面，时漾走在他身后两米。
井下车场目前有两辆客车停泊，车身蒙着厚厚的灰尘，好似已经在此处停泊了百年般老旧。
两人往前走了没几步，就看见前面倒在地上的尸体，越靠近车辆的地方尸体越多，这些尸体明明死了有两天了，可新鲜的血液却正汩汩往外流。
因为这些尸体的胳膊或腿刚被人砍下，割面还十分新鲜，一切都按照着那个苍老的声音吩咐的那样进行。
割下这些被毒烟呛死的人的肢体交给家属，以免被发现破绽。
毒烟虽然在血液里也能够被检测出来，但血液经过一段时间挥发其中的毒气浓度会大幅降低，而吸入一些爆炸产生的少量毒烟并不会引起怀疑。
而这些尸体的内脏，尤其是肺部，是绝对不能被拿去检测的，因毒烟呛死的人数量太多必然会引起怀疑。
当然，残肢太多也会引起怀疑，但是她们没有证据啊，没有证据那就没办法啦，反正尸体已经给出去了，到时候那些人抱着残肢因为伤心恐怕也想不了那么多。
周云阶的表情藏在黑暗里，不必时漾多说，他动作迅速地打开了智脑录像功能，将镜头朝着地上的尸体，重点拍摄被砍去的四肢与青灰色的脸。
青灰色不是夸张的形容词，而是具体的描述，你一看她们的脸，就知道她们绝对不是活人，她们肢体扭曲的程度与青白的脸色都是活人决不可能做到的。
她们的嘴唇也不是苍白而是青白，单是青白还好说，关键是她们青白的皮肤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溃烂，露出红白色的皮下组织，坑坑巴巴如月球表面，散发出森林沼泽般令人作呕的气息。
时漾只看了一眼就差点吐出来，如果不是知道这些是被毒死的尸体，乍一看还以为是被丧尸病毒感染的人类，甚至比丧尸还要恶心。
幸好没蛆虫从眼眶里钻出来，不然她真要吐了。
不过蛆虫就算来了也会被尸体里面的毒气毒死吧，压根就没有生存空间。
周云阶翻开一具又一具尸体，每一例外，这些尸体都脸部都是青白色的，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溃烂尤其严重。
越看他神色绷得越紧，手指又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时漾看他身上的黑气几乎化成实质，在昏暗的环境里如同复仇的幽灵。
这样想象着，时漾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这样的气息配合着这样的环境还真是有点吓人哈。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真是被毒死的？”时漾站着距离周云阶五六米的地方问，虽然这一看就是中毒的迹象，但还是问一下比较稳妥，她觉得周云阶应该比她更了解。
周云阶点头，“是真的，都是梅斯中毒。”
没等时漾发问梅斯是个啥，周云阶就自动说了下去，“梅斯是乌精矿爆炸产生的一种毒气，无色，一种刺激性气体，少量气体会使皮肤出现红斑并且发痒，大量气体会腐蚀支气管、肺部，使皮肤溃烂，最后窒息而死。
就算不出现爆炸，常年待在乌精矿里也会受到这种气体的侵害，皮肤出现红斑只是轻度症状，之后是浑身无力、咳血，然后死去，带有这些病症的人生出畸形胎的概率也比较大，这里的人叫这种病为污染病。”
怪不得矿场里那么多人脸上都有红斑，时漾想起那个维利让她跟着回家的人，她的太阳穴就有很明显的红斑，她之前还以为是胎记。
不过，周云阶这知识储备是不是有点多啊，之前还只是怀疑，现在却有些确定了，周云阶应该不是从小就生活在贫民区又或者是在之后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虽然有这种猜测，但时漾没开口询问，怕戳中人家的伤心事，假若真的是她猜的那样肯定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过往。
听周云阶讲完，时漾立马压了压口罩的边缘，让其与皮肤更加紧贴，怕吸入过多毒气，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真觉得自己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有点发痒了。
时漾伸手挠了下自己的脸颊，跟着周云阶走上黑乎乎的客车。
“它还能跑吗？”踏上车厢后时漾看着被糊了一脸的前窗玻璃，怀疑地问。
“应该没问题。”周云阶看了一眼还亮着的仪表盘，两人进入车厢后，车辆自动检测外面无人后将门关上，然后缓慢起步。
时漾上来就将从整个车厢都看了一圈，车厢内部还算干净，没有什么灰尘，就是过道里躺着五六具尸体，还要两个坐在最后一排车座。
后面两具尸体的脑袋相互顶着，身体四十五度角向对方倾斜，忽略她们青白的皮肤，还以为是两个人相互倚靠着休息的温馨场景。
时漾在第一排的单人椅上坐下，周云阶坐在她的另一半窗户，两人都扭头看着窗外，车厢顶部冷白的灯光照在她们惨败的面容上。
一辆破旧的客车载着几具尸体与两个活人走在铺满尸体的狭长隧道里，车内明亮一切都清晰可见，车外昏暗鲜血暗涌成河，隧道内安静得如同死去的怪物口腔。
半个小时后客车停下，到达采矿工作面。
从车上下来后两人又步行几百米才看见人影，十几个穿着灰色矿工服的工人手握激光刀不断弯下腰像割草一样将死去的矿工的四肢割下，随手丢到一旁移动的原本用来运送乌精矿的运输带上。
一排排血淋淋的残肢在运输带上缓慢向深处移动，如同尚未加工的罐头。
看到她们两人走过来，一个人立马往她们手里分别塞了一把激光刀，说道，“怎么这么慢才过来，快干活！”
时漾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朝周云阶看过去，怕他下一秒就把这人的脑袋砍下来，但周云阶只是默默接过，看不出来脸上有什么表情，随即走到一具尸体旁边，动作利落地砍下一只胳膊，血液溅到了他洁白的口罩上。
这样还不如把那人的脑袋砍下来呢，时漾心想，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有人在忍耐中死去，有人在忍耐中爆发，周云阶显然是后一种。
为了爆发而忍耐这没有错，但是在忍耐中受到的屈辱、失去的自尊、消磨的人性、累积的恨意却不会在爆发后消散，只会成为永久的伤痕。
但是，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伤痕也没什么可怕的，上帝总是不会让你轻易得到一件事物。
时漾将一条露骨的小腿放上运输带，周云阶的做法很理性，对她而言也省去了很多麻烦，因此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运输带平稳运行，矿洞变成屠宰场，时漾弯腰挥臂，直起身走到另一具尸体旁，再一次弯腰，如此反复。
她一边分尸一边在心里拜佛，玉皇大帝太上老君齐天大圣如来佛祖，她真不是自愿分尸的，可不能扣她的功德啊，她这样做是在做好事懂吗，是为了让她们回到自己亲人身边，现在这是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
人呢，不能只看她做了什么，要看她这样做最终造成了什么结果，反正她是不能下地狱的，下地狱也行，只要不下油锅。
拜着拜着她就开始骂爹了，艹他爹的，这种事为什么不能让机器人来啊，这不是折磨人吗。
不，不对，时漾在看尸体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想通了一直以来疑惑了很久的事情。
她之前一直在想，星际科技这么发达为什么采矿还不能实现完全机械化，为什么还需要这么多矿工呢？
就在刚才她想明白了，不是不能，而是不允许能。
为什么不能用机器人来分尸，因为机器人不能伤害人类，即使是尸体，为什么采矿不能实现完全机械化，因为机械人不能太过智能，因为矿业是帝国战略资源。
想当初混乱纪元末期的机械人叛乱就是因为机器人太智能、太聪明、掌握了太多了重要资源，因此在混乱纪元结束后，市面上的机器人不进反退，越来越低能，为的就是防止再次重现之前的悲剧。
想通了这点，额...想通了这点也没啥用，顶多知道了矿难的悲剧源头。
但如果实现了全机械化，那么这里的矿工就都失业了，那些拾荒者也失去了重要收入来源，说不定早饿死了。
所以说，任何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限制机器人发展这件事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还是要看具体措施。
砍了一会儿，时漾给了周云阶一个眼色，示意他加快速度跟上自己，一会儿找个机会离开，她们来这里可不是帮忙分尸的。
一行人分尸的路程不断向前，快到一个路口的时候时漾与周云阶默默往前，与其他人隔开几十米的距离，然后趁着没人注意向左拐弯准备撒腿就跑，结果拐弯后还没迈开腿就跟人撞上了。
“嘭”一声，时漾被撞懵了一瞬，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右半张脸上有蝴蝶红斑的青年也“嘭”一下撞到她身上。
时漾像个陀螺一样在原地打了个转，第一个撞到她的人她没看清脸，只觉得个子很高，身形清瘦，第二个撞到她的个右边脸上有蝴蝶形状的红斑，气质颓丧，身材干瘦，红斑青年左手边一位圆脸幼态的少年落后她半步，胳膊里抱着一个黑色圆球。
三人脸上都是慌张，一副逃命姿态。
“快拦住她们！别让她们跑了！”对面几十个人朝时漾两人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