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语音会议还没到，姚颖墨先等来黎以澄的拜访。
姚颖墨对她的来访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她连载中的这篇文章已经进行到四分之三，正在收尾中。
按照惯例，要开始和出版社洽谈实体出版事宜了。
这样一来从，网络版完结和实体出版之间的时间差距就不会拉得过长，可以在网上热度尚存时趁势推出，达到更好的销售效果。
只是姚颖墨必须在写新章节的同时，开始进行修文作业。
好在她有黎以澄这个专属编辑，修文的工作量还在负荷范围内。
但这一次姚颖墨手上还有广播剧的任务在同步进行，她不是很确定自己能否顺利应付。
没想到，黎以澄除了带来出版合同，还给她带来第四件工作的邀请。
“漫展签售？不去。”看着桌面上的邀请信，姚颖墨果断拒绝。
“我不露脸的。”她说。
黎以澄理解地点头，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积极性。
她说：“我知道，是上面非要让我来问的，说是就算你戴面具也好。”
戴面具？
姚颖墨一顿，“有必要？”
出版社这是有多希望她去办这场签售会，居然连让她戴面具的方案都提出来了。
是这场漫展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是说有其他的原因？
黎以澄耸肩，“现在不管是配音的还是写小说的，总之主要热度来源是二次元的那些行业，几乎都会去搞签售会。”
黎以澄顿了顿，“据说挺赚的。我说主办方。”
姚颖墨听明白了黎以澄的暗示，挑眉，直接戳穿，“那作者和配音演员本人？”
黎以澄很诚实地说：“除非是个人运作，不然也就那样而已，大头还是在出版社和工作室。”
姚颖墨嘴一撇，坚持原本的想法，“那我不要。”
黎以澄点头表示理解，但不过半秒，她脸上出现些许慌乱，“等等，先让我把上面交代的台词念完。”
姚颖墨了然，这是任务还没完成呢。
她特别友善地说：“那你录音吧，回去还能当证明给你们主编听。”
黎以澄眼睛一亮，“好主意！”
说完，她真的拿出手机，打开内建的录音软件。
“主编说……”黎以澄才说了三个字就停下。
姚颖墨并不觉得奇怪，“忘词了？”
“嗯。”黎以澄摸摸鼻子，开启手机备忘录，清清喉咙，“让我再来一次。”
姚颖墨点头。
黎以澄深吸一口气，开始对着稿子棒读。
“首先，兆禾老师虽然很火，但近期热度逐渐趋于平缓，显然已经到了单纯埋首写作能达到的巅峰，如果想要再上一层楼，就必须寻找打开知名度的机会，让小说圈以外的人也认识她。”
确实不是黎以澄的口吻，听起来想是将主编的话复制贴上，连你我他都没改。
“我见过兆禾老师，她的长相其实很适合营销美女作家这个人设，只要她愿意露脸，立刻就能迎来新一波的流量飞升。”
不，她觉得没有必要，她是写文的，不打算靠脸吃饭。
“如果她不愿意露脸，也可以选择增加和粉丝的互动频率，据我观察，知心姐姐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设，而且从她和你的互动就能看出来，她是本性如此，这样也不用担心哪天人设崩塌。”
姚颖墨忍不住挑眉，主编对她的滤镜是不是太大了点，竟然觉得她对黎以澄是知心姐姐的态度。
这和实际未免也相差太大了。
明明她每次到出版社都刻意往御姐风格打扮的。
怎么还会有这种误会呢。
“至于签售，我建议她可以考虑戴面具参加。总而言之，时代变了，你一定要告诉兆禾老师，举办签售有利无弊。”
“好，我念完了。”
黎以澄停下来，重新跳回录音软件界面，对着姚颖墨眨眼。
姚颖墨接收到她的眼神暗示，扶额轻叹。
“不去。”为了黎以澄录音方便，她还刻意提高音量，并将字咬得又重又清晰。
黎以澄比出一个大拇指，然后才关掉录音软件，放松下来，说出真心话，“不去就不去，我不勉强你。”
黎以澄捏起桌上的薯片往嘴里送，没过多久，想到了什么，又说：“不过说起来小裕都大二了，你也不用再考虑他这么多了吧？”
姚颖墨闻言一顿，指尖下意识地用力，指甲在纸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
黎以澄其实没说错，甚至可以说是一针见血。
最早她不露脸，是因为她的年纪还小，为了保证校园生活的稳定，只要与作品本身无关的事，她都不会随意透露。
再后来，有了周裕的存在，她就更不愿意露脸了。
一旦露脸，就有被找到的可能。
她要是孑然一身，那影响还有限。
但对严重社恐的周裕而言，要是因为受她波及，而在互联网上意外出镜——
他绝对会崩溃。
只不过，她做决定必须考虑周裕的时间，不会很长了。
周裕正在逐渐独立。
很早之前，周裕就告诉过她，会把她帮他出的生活费和学费全数还清。
而他也确实为此努力着。
这次跟着王教授参赛，据姚颖墨所知，获奖的奖金足够支付他大学四年全部的学费。
更重要的是，参赛会让他必须出现在人多的场合，甚至必须要稳住，才能把成果好好地展示出来。
周裕没和姚颖墨提这一层。
但她搜寻过往赛事时，看见获胜的参赛者挺着胸膛大方自信地向评委讲解。
那一刻，她就明白了。
周裕在努力学习接触社会，在努力独立。
这是好事。
是的，这是好事，只是姚颖墨想到时还是心中怅然。
她和周裕，已经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有时候她也分不清楚，独立不了的人，究竟是周裕，还是她自己。
美甲被她无意识的力道压弯，指尖传来的痛感让她回过神来。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你说得对。”
黎以澄察觉不对，小心翼翼地把惨遭毒手的那张邀请信从姚颖墨手下抽出，再拿一片薯片往她手上塞。
“这薯片是最新的口味，可难买了，我特意带过来，你怎么都不吃？来，快吃看看。”
姚颖墨看她一眼，把薯片吃了。
“我没事。”姚颖墨说。
黎以澄丝毫不相信，连忙开口为自己方才提起的错误话题找补。
“其实你现在的热度还很足够，养你们两个让，和这间房子，不仅不吃力，还绰绰有余。”
“我只是想，你维持现在的状态好几年了，或许可以做一些新的尝试。”
“其实你自己也有发现的吧，你越来越常写困在原地的角色了。”
姚颖墨垂眸。
文字不会说谎。作者心里最深层的想法，往往会投射在作品中，有时候是作者刻意挖掘内心，可也有时候，作者是无意识的。
姚颖墨是在为了出版修文时才察觉的。
她笔下的角色，和她一样，被过去困住了。
“我只是作为编辑，也作为你的朋友，希望你能走出来，找到新的锚点。”
“但……不一定是要办签售会，如果能有其他的尝试，也很好。”
黎以澄举起手，“但我先说，我真的不会因为你没答应办签售会就被开除，你可以完全不用考虑我。”
姚颖墨捏了捏眉心，“我再想想吧。”
“行，两周内告诉我决定就可以了。”
黎以澄见好就收，眼珠子转了转，提起一个她觉得很安全的问题，“对了，满天星剧组那边怎么样？”
姚颖墨想到了那个一开口就没法停下的主策划。
她顿了顿，说：“还不错，他们很用心。”
“那你怎么这个表情？”
黎以澄歪头，姚颖墨这表情看起来可不像是觉得不错的样子。
见黎以澄那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样子，姚颖墨想了想，委婉道：“你之前说过……你喜欢湖光？”
黎以澄没有半分迟疑，用力点头，“是啊，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姚颖墨斟酌着遣词用句，“他……比较啰嗦。”
黎以澄立刻明白了。
姚颖墨平时相处的人，不论是周裕还是她的邻居，都是社恐话少那一挂的。
姚颖墨全部的社交圈中，话最多的就是她黎以澄。
现在遇到一个说话密密麻麻的湖光，也难怪她不适应了。
“我懂你在说什么。”黎以澄说。
“不过这也是湖光的特色了，他的粉丝就特别喜欢这点，每次参加他的签售都不用怕没话说会尴尬，他自己一个人就能把签售的时间讲好讲满。”
“大家都觉得他这样超级可爱。”
姚颖墨想像了一下黎以澄口中的景象。
湖光肯定是一个能够把每一位粉丝的情绪价值给好给满的人。
只不过……她不会想去呢。
“可以想像。”姚颖墨说。
黎以澄也不是真的想要说服姚颖墨对湖光改观。
以她在这件事里担任的角色，只需要确保合作不会出问题就好。
“好吧，反正合作顺利就行。”
“合作没问题。”姚颖墨说，对于湖光的做事态度，以及对于这次改编的想法，她都是认可的。
“那就好啦。”
黎以澄彻底安心，在回公司前，她又再提醒了一次，“签售会的事，要记得给我答案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