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知川这一觉睡得很沉，他前几日总是梦见被追杀，醒来的时候一身汗，很难受，今天终于清爽地醒来。
客厅很暗，几乎不透一点光，以至于他睡醒的时候有点迷茫，几点了？还是半夜吗？是不是再睡会好。
结果一看手机：下午一点了。
“睡了那么久……”
胡知川暗暗腹诽，他在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坐起来时毯子掉到地毯上，又被捡起。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寂静，胡知川以为邱月明出门了，打开手机给他发消息：你去哪啦？
邱月明：醒了？
邱月明：还要再睡会吗？
胡知川：不了，睡够了。
语毕，书房的门被打开，日光从房间里灌出一片白，同时出现的还有向他走来的邱月明，浅色的拖鞋踩在素净的地砖上，走得很安静。
一睡醒居然能看见邱月明……胡知川心想，说现在还是梦他也信，还要说这梦也太美了。
墙上的开关被摁下，窗帘徐徐移开，外头的光线才逐渐笼罩整个房屋。
窗景的楼不多，他昨晚从视频里只窥见闪灯的楼房，白天一看才发现外头是数不尽的树，虽然冬天略显萧条，但能想象到这些树木长出新叶会有多么震撼。
“那边就是奥森公园，你没赶上好适合，”邱月明见他盯着外头发呆，主动讲解，“天气暖和的时候全都是绿的，特别茂盛，去跑步很舒服，冬天的话，虽然景色差点，但下楼能去奥海看大雁，很多人会带着相机去拍鸟。”
“我的天……”胡知川望着窗外，密布的树环绕着长长的河流，光是想象一下，他就能闻到夏天那种琳琅满目的味道，他叹了口气，“可惜我是冬天来的。”
邱月明静静地站在他身旁，没说话。
“你吃了吗？”
胡知川突然想起薛瑞寒提过一个邱月明的习惯，就是到点一定要吃饭，他完全没听到声音。
“吃了，”邱月明点头，“冰箱里给你留了菜，你看看吃不吃？”
“我吃！”
胡知川毫不挑食，赶紧跑去洗漱。
冰箱里摆着一个白色的分餐盘，把几个菜干干净净地分在几格，互不串味，一看就是提前给他留好的。
胡知川拿开玻璃罩，带菜去热，薛瑞寒和周一说邱月明不吃人饭，看来只是谣传，只能说很清淡，但没到不吃人饭的程度！可能只是剧组管得严吧！
“其实去西城那天，我在飞机上遇到你了。”
胡知川边吃边闲聊：“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当时还说你怎么不吃飞机餐，不吃给我吃……被你听到，还真给我了。”
邱月明愣了下，没想到他会主动提那天的事。
“后面刚认识你的时候又喝了你的咖啡，现在你又请我吃东西，我怎么吃了那么多你的饭。”
胡知川不好意思地笑了，完全没发现邱月明的表情有点僵硬。
邱月明突然意识到，他有点想回避当时那件事了。
分明那天发生的一切是他们相识的纽带，他曾经提醒过自己无数次，去看看胡知川只是好玩，再到帮他也是举手之劳，满足一下自己的情绪价值，没做什么损害自身利益的事，他并没有交付真心。
但他们的关系至此，邱月明突然有点介怀，倘若胡知川没有想过策划当时的事情，对他自始至终一片赤诚，是不是，他们……
不行，那他们就不会认识了。
那份介怀转瞬即逝，邱月明舒了口气，心想，还好，如果胡知川不想利用他，那就也不需要他。
被物质吞噬的人他见多了，人的**是无穷无尽的，永远想往上爬想要更多，胡知川红了就会想要更红，想要更多的社会资源更多的权力，他手握几代人的积累，当然会永远走在胡知川前面，保证他一直需要他，爱哪有利用长久。
……而且，就算是利用，或许也会带一些真心吧。
胡知川低头吃饭，没再说话，不知道邱月明心中的计算。
他吃东西很专心，吃得很香，吃饱了才抬头擦擦嘴说谢谢，随后又补充道：“之前在剧组里，薛瑞寒和周一都说你不吃人饭！剧组也跟着你不吃人饭！看来又是冤枉你，这也就是比较清淡嘛，很好吃的。”
邱月明回忆了一下，笑了出来：“其实也没有冤枉我，要上镜的时候我只吃水煮或者烤的，或者生的。”
……太有毅力了，胡知川缓缓举起大拇指。
他不知道，不上镜的时候邱月明差不多也吃这些，只是今天要一起吃，才点了家勉强能接受的粤菜。
寡淡无味没有油水的食物有利于保持外型，他因此感到很有安全感。
胡知川去洗了碗筷，回来看见邱月明在客厅站着，刚把电视打开，还没调到播放的界面，他想起他还有部没看过的电影，主动跑上去：“你能找到《女兵》的资源吗？我想看！”
“……怎么想看那个。”邱月明微微一怔。
“我没看过呀，你的所有电影，只有那个我没看过了，你不是说在大陆被下架了吗，你有吗？”
看着胡知川的眼睛亮亮，邱月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从网盘里找了出来，投到电视上。
他给胡知川打预防针：“这部，我演得不好，被导演骂了很多次。”
“可能那个时候你比较小吧，不重要，我就是想看你，”胡知川笑了，“我没看过你十四岁的样子。”
窗帘又被拉上了，室内只剩下电视的和落地阅读灯的光线，像是在电影院，电影有些早了，画质不至于像现在那么清楚，刚好拍的是早年的事情，还更有味道。
俩人并排靠在沙发上，坐得很近，十四岁的邱月明戏份基本都在开头，头发比现在要短，脸还有些青涩，比起成年后少了点淡然和沉稳，稍显得弱柳扶风。
胡知川并非一个鉴赏能力很强的人，一开始，他其实看不出来邱月明为什么被导演骂，看着也还不错，表情动作都很好，直到剧情推进，主角之间的感情戏份愈演愈烈，情到浓时，已定终身。
“看，这是我给你写的诗。”
邱月明放松眉眼，笑得细致，对女主角展示他的作品。
“我们过一辈子吧，我每天都给你编。”
邱月明托着脸，深情地看着女主角戴上他编的花环。
胡知川骤然想起昨夜的邱月明，不论是在视频电话里，还是出现在他家门口，那副极尽温柔的表情，看他的眼神能化成水，太过相似又太过不同，这么一对比，在电影中，邱月明的表演确实是逊色许多。
……一定是念书时进步了许多吧，他毕竟读的表演专业。
电影的节奏很慢，邱月明的戏份过后就变成了男主角，很快，男主角也在剧中死亡，只剩朱宇宙一个人在战争中挣扎。
看着看着，他有点走神，悄悄往邱月明的方向挪了挪。
两人的手都在身侧放着，只要再动一点就能碰到手指，甚至可以挨在一起，可以挽胳膊，他可以靠在邱月明的肩头，这个距离，他仅凭幻想，就能感受到邱月明的体温。
好想……
好想牵手。
好想离得再近一点。
意识被这个想法入侵，明明他们的手收拢过数次，没有一次像他现在这样紧张又迫切，为何邱月明总是那么自然地就握住他的手腕？
胡知川心中警铃大作，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和温度，整个人都热了起来，哪怕到此时，他大脑里第一反应还是邱月明的手总是很凉。
邱月明察觉到他在沙发上动了动，随后呼吸频率变快，侧目看了眼，见胡知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满脸通红，他低头，看向他们几乎贴在一起的手。
假装无意，他轻轻地挪了一下自己的尾指，让两人的小拇指搭在一起。
那呼吸声瞬间停了一个节拍。
电影结束，邱月明努力笑了一下：“我演得不好吧，但整部片子的剧本和其他演员都挺好的，你觉得怎么样？”
“……喜欢。”
“嗯？”
胡知川眼神躲闪，表情微妙，他又盯着邱月明看，似有些答非所问：“我说……我很喜欢。”
邱月明有意忽略他的不好意思，低头装作听不出来，点点头：“……我发你一份。”
“好。”
沉默笼罩在二人当中，电影的片尾致谢播完，电视又回归到首页界面，安安静静，只有彩色的光在晃动。
许久，邱月明终于轻轻地说：“对不起。”
“嗯？”胡知川奇怪，“什么对不起？”
“年会那天，对你说了很难听的话，”邱月明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到演这部电影的时候，我一直发挥不好，有点，有点没控制住情绪。”
“没事呀，我没放在心上的，没关系，”胡知川赶紧挪到邱月明身侧，手臂贴着手臂，他又微微颔首，抬着眼睛看邱月明，“真的，我完全没多想。”
邱月明看他又把眼神拿得像小狗，还一口一个“没放在心上”，明明是他道歉，对方也原谅得快，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酸楚，好像被伤害的人是自己。
胡知川像是还怕他难过，实际上是早有预谋，他伸长胳膊，把邱月明抱进怀里：“你那时候还很小吧，辛苦了，我真的觉得你表现得很好，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这部电影还获奖了，那就说明你演得很好呀，只是能拿奖的剧组一定很严格，大家对你的期望更高，但你当时那么小，阅历也不够，还是第一次演戏，怎么能骂你呢。”
一双手在后背轻轻地拍着，胡知川的头发很软，短短的，毛茸茸的，蹭在脸上很痒，因为不讲究饮食，身体也很软，邱月明低下头来，又一次把脑袋埋在他的肩膀里，接受这个他在十四岁时妄想拥有的拥抱。
“真的很好吗？”他问。
“嗯，非常好，”胡知川笑着说，“我很喜欢，特别特别喜欢。”
近乎所有影评人都说，《女兵》什么都好，就是邱月明当年太青涩，在里面演得差点意思，要是换个人来，应该会更好。
还有些人开玩笑：更适合当偶像型，一看就没谈过恋爱。
这些评价很给他留面，显然是看在他后来精心挑选的配角表现不错，只有邱月明自己知道，让他演一千次一万次，表演爱情，他一辈子都演不出来。
或许连剧组的人都后悔了，在这部电影的宣传上一直有意无意地忽略他，完全没想利用他的名气，而粉丝也默契地缄口不言，防止有懂行的人出来说一句：这是真粉丝？怎么还宣传这个角色？
只有胡知川，只是想看看十四岁的他，会抱着他说，特别喜欢。
年纪小、没阅历、剧组太严格，很努力了、辛苦了、很棒了，给他找了千般理由找补，只为了说一句特别喜欢。
邱月明彻底放松，在胡知川的肩头压得很重，整个脸都埋进去，一动不动。
他认命了。
算计过去现在的所作所为几分真假有什么意义。
就算胡知川的感情是假的，爱是演的，台词是编排好的，行为是蓄谋已久的，就算以后要踩着他去摘星星摘月亮，他都认了。
“胡知川。”
“嗯？”
邱月明平静地喊他，胡知川有些奇怪。
“你想演电影吗？和我。”
奖励完自己了，下一章又可以继续工作（搓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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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再约个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