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到地方了，再不出去，船就靠岸了。”
卫鬼推了推卫道，低声道。
卫道睁开眼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坐起身，看了看自己的被子。
卫鬼站在一边笑道：“想要被子带走就好了，其实回去也有被子的，新的旧的都有。”
卫道摇了摇头，下床出去。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船，一路上都是欢迎回家的鬼族。
热情是非常热情的，就是面庞实在丑陋，不过，看看鬼这个字，想来也不是什么活人的样子才对。
卫道表示理解，在路上多看了卫鬼好几次。
卫鬼笑道：“大王？”
卫道摇了摇头，一路被送进了王宫。
卫道左右看了看问卫鬼：“我需要做什么？”
卫鬼摇了摇头说：“大王活着就好了，我们鬼族在这片大陆上自由自在，天上不管，地下不辖，整日里大家都没什么要做的。”
他对卫道笑道：“我们生来天地间，当然要玩得尽兴才罢休。”
看卫道似乎还有些不能理解的样子，卫鬼想了想解释说：“我们不像人族，不必在乎衣食住行，有衣服穿就穿，没有就不穿，有食物吃就吃，没有吃就不吃，有地方住就住，没有住就不住，也不必到处游行，不需要车马劳驾，旅途奔波劳苦甚至是大王的专属。”
他看向卫道说：“我们只要想怎么高兴就好了。”
卫道看着他的眼睛，几乎能想到下一句，语气是温和的，言语是平柔的，意义是快乐，像之前一样告诉他，大王只要高兴就好了。
还带着一个笑，像阳光一样温暖。
虽然他应该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和种族才对，但是，卫道有点微妙的头疼。
他没表现出来，这个疼痛并不算严重，于是他对卫鬼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很高兴，我也很喜欢。希望以后，我们一直是朋友，整个鬼族也能一直这样高兴下去。”
卫鬼低下头说：“我的希望同您一样。”
卫道真有点高兴了，拍了拍手问：“那平时玩什么呢？”
卫鬼回答道：“这就要看情况了，天气好的时候，出去转转，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待在宫殿里，吃些瓜果甜点，大家在屋子里说说话，做点事，玩点游戏就过去了。”
他补充说：“虽然不必每日三餐晨起昏定，但鬼族的正常寿命都在三百年左右，数量一直维持在一个最合适生存的阶段状态，为了打发时间，吃吃喝喝，睡觉休息也没什么不可以。”
卫道点了点头。
卫鬼又说：“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才是鬼族的正常状态。”
卫道点了点头。
卫鬼感觉卫道一直看着他，抬了抬头问：“大王是有什么需要？”
卫道招了招手，卫鬼靠近，卫道低声问：“你知道什么游戏？”
卫鬼眨了眨眼，低声回答道：“有很多，纸牌类都在抽屉里，数字类都在墙后面，如果需要运动，就去高处找放在那些地方的器材，要是一群人玩，外面的鬼族都可以进来。大家都会。”
卫道眼神亮晶晶看着卫鬼问：“什么游戏都会？”
卫鬼低头笑道：“平日里守在宫内的鬼族除了陪大王玩就是干活，大王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参加过几次游戏，不会也该会了，就是真不会，总有会玩的，带进来也是一样的。大家并不争抢这种事情。只要高兴就好了。”
这简直是个理想的欢乐岛，不过面积大而已。
卫道点了点头问：“那平时都玩什么？”
卫鬼如数家珍给卫道数了一遍，卫道听得眼睛几乎冒出小星星，高兴得似乎自己都可以迸出火花点燃木柴，又让卫鬼讲故事。于是卫鬼给卫道讲了大半晚上的故事，影响倒是近乎于无，卫道不知道哪个常识让他认定卫鬼肯定很渴，嗓子冒烟，非要给卫鬼端茶倒水。
卫鬼退却再三，却之不恭，还是喝了。
卫道看着他喝下去的，又问：“你喝这些不会有事吧？我是说，你的身体不会有问题，过敏之类的吧？”
卫鬼摇了摇头，放下杯子说：“不会，这些都是为大王准备的，肯定是上下最好的东西才送到这最高位来，我要是用出了问题，怎么敢给大王尝？”
卫道点了点头，自己先咳嗽起来。
卫鬼关心问：“嗓子不舒服？我让鬼医过来看看好不好？”
卫道摇了摇头，拉着他问：“奇怪，鬼族也会生病？”
卫鬼笑道：“鬼族也有生病的，要是严重了，只能活七天就死了。”
卫道咳嗽两声问：“你的嗓子没事吧？”
卫鬼摇了摇头说：“我没事，大王看医生吗？”
卫道也摇头。
卫鬼拿他没办法问：“那大王难道想这么病下去？”
卫道笑着说：“这有什么，反正又不严重，死不了的，再说了，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既然要一辈子那么长，我提前完成约定，你不应该高兴才是？”
卫鬼一愣，垂下眉眼去，笑了笑说：“确实如此，只是，大王，你应该知道，属下希望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不是希望大王早死，这是不一样的，大王心里明明也知道。怎么、怎么……”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了，越发低下头去，卫道的角度隐约能看出他的眼圈在逐渐发红。
卫鬼缓了缓，似乎难以启齿这样的话，偏偏还要说：“大王，怎么能这样不守信用？”
卫道低声道：“那我以后不说就是了，你别难过嘛。”
卫鬼偏过头去，似乎很难过，红着眼睛说：“大王的决定，属下不能干涉，只求大王保重身体，属下别无他求。”
他收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退，跪在卫道面前，额头贴在地面上，有意避开和卫道对视，咬字清晰，音量不大，恰好让卫道听见的程度说：“请大王降罪。”
看起来是气得狠了，又不能对卫道怎么样，只能自己忍气吞声，又不想为这种事情闹翻出来，拐着弯提醒卫道，要不是看在朋友的份上，他怕不是直接骂出来。
卫道眨了眨眼睛，不笑了，坐在椅子上，有点如坐针毡，想了想，小心翼翼对卫鬼伸出手问：“那你过来一点，好不好？”
卫鬼听着他出声，心尖一颤，贴着地板不肯过去，只说：“于礼不合。”
卫道收回手，磨了磨牙，有点委屈说：“你之前都没跟我讲什么于礼不合，你之前也没跟我说什么礼物礼节的。难道鬼族还非得文绉绉讲究这些没用的繁文缛节？这些不是人类的糟粕，你为什么这样？”
他越说越低落，干脆道：“我不高兴了，你过来，不然我就哭了。”
卫鬼非要把事情挑明了问：“那大王是愿意请鬼医了？”
卫道把头一偏，有点不情不愿，但还是勉强说：“愿意。”
卫鬼还是不起来，看着地板说：“大王不高兴，这话不是真心诚意，不能相信，万一大王反悔了，还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请大王责罚！”
卫道一时还分不清楚他是在反讽还是在光明正大的贬低。
卫道愣了愣，惊讶了一下，很快压着微妙的不知道应该起还是落的怒气，盯着卫鬼一字一句念着对方的大名，恼道：“卫鬼！”
他攥了攥拳头。
卫鬼只说：“请大王责罚。”
卫道气得腾一下站起来，在自己的座位边上绕着走了两步，侧头看向卫鬼，又坐回去，盯着卫鬼，看了好一阵才说：“你好……”
好得很！可恶！
卫道没说出什么伤人心的话，也说不出什么脏话狠话来，只能继续盯着卫鬼看。
其实他也不是那么生气，毕竟没什么好生气的，真要仔细算起来，有错在先的还是他。
可是要他拉下脸去道歉，他又不愿意，感觉总有点不对劲，好像哪里怪怪的。
要是道歉真说出口去了，他和卫鬼总有一个瘆得慌。
卫道想了想，没出声。
卫鬼以为他气坏了，又说：“请大王务必保重身体。”
恰好他刚说完这句话，卫道就咳嗽起来了。
卫道看出来了，卫鬼不仅担心还在紧张，只是碍于什么于礼不合，还在低着头，不肯看他一眼。
这下是一点都不生气了。
卫道觉得好笑。
但是面上让卫鬼看见了，说不定以为他是故意不听话闹起来的。
不行不行，还是让他多跪一会好了。
不过，没过一会，卫道看着卫鬼就那么跪着，自己心里有点愧疚，叹着气说：“算了，我愿意，我答应，你去请鬼医来看我，行了吧？”
要是不想这个就真算了，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卫道还真有点不愿意。
卫鬼是听得出来的。
他愣是不肯退一点儿，只说：“请大王务必不要为难自己。”
卫道看着他问：“那你的意思是，让我看着你为难自己了？”
卫鬼顿了顿说：“请大王责罚。”
卫道叹气说：“我心甘情愿看医生，好吧？你去，你不去就过来，让别人去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