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府里的人收拾收拾，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过，在里面的人也大都清楚现在的情况了。
这里没多少钱了，别说过从前荣华富贵的日子，只怕再过几年，连吃饱穿暖都不成。
人们虽然面带喜色，到了阴暗处，又免不得叹息一回。
婚前夫妻不能相见，公子就去找谈妄，絮絮叨叨说些自己知道关于新婚妻子的事情。
看他的样子，似乎很期待又有点紧张。
谈妄安慰了两句，时候晚了，公子又自己回房去辗转反侧。
庞娟说：“眼看着，大婚的日子就要到了。”
谈妄点了点头说：“希望不会再出什么事。”
二人点了点头，也各自洗漱睡下。
次日一早，到处都热热闹闹的，似乎人人都喜气洋洋。
中午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人敲门，开门的人一看，眼熟。
“我是管家奶奶的媳妇，熊润家的。您不认识我了？小时候，您还抱过我呢。我家就住在隔壁那边，您还没想起来吗？”
“想起来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哦，我听说这儿今日有喜事，现在到处都乱糟糟的，特意来凑个喜庆，办喜事总不能没人热闹不是？我还带了点东西，家里没多少钱，都是心意，您看看？我能进去说话吗？您开开门？”
“可是——”
“我一个小媳妇能干什么呢？里面那么多人吧？我也不敢捣乱，这样，您让人把东西拿进去，我就回去了，立刻就走，怎么样？”
“那好吧……”
门一开，外面的人立刻涌了进来，乌泱泱一群人，几乎叫人看了就心口一堵，呼吸一窒。
“你们！你们！混蛋！滚！”
开了门的马上知道事情不好，当时就要让周围的人一起再把门关上。
慢一步就没办法了。
一群人冲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武器，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家里的菜刀，地里的锄头……动起手来，手无寸铁的府里人自然扛不住，迅速死了一片，躺在地上，血流如注。
喜事就这么被搅黄了。
那群人进来见人就杀，见好东西就抢，哈哈大笑，将府里的人赶到一起，四处寻找钱财。
谈妄和庞娟心神不宁担忧的事情应验了，因为经历过，第一时间意识到情况。
她们的住处还算内里，刚开始没被冲进来，躲了起来，找能指挥抵抗的人，又没找到。
过了一阵子，探头出来看，外面死了一大片。
两个人趁乱溜了出去，住在一起互相扶持。
隔壁住了一个年纪轻轻的秀才，最会舞文弄墨，说些经济仕途又时时长叹生不逢时。
庞娟说：“讲故事不错，别的都不能信。”
谈妄却信了：“我听他说得不错。”
庞娟叹气：“怕不是花言巧语不错，从前那些男子胡言乱语，也没见公主多看一眼。”
那人竟听见了公主二字，对待谈妄更为殷勤小意，十分温柔，好似真要娶其为妻。
庞娟劝不住谈妄，又没别的办法，只能努力赚钱，希望谈妄嫁过去，过得好些。
那秀才娶了谈妄，没多久就厌弃了，常常去出入秦楼楚馆，一身脂粉气，谈妄若问起来，他就避而不谈，说话不耐烦，立刻又转身要走，闹起来了，他诚心诚意悔过，说得天花乱坠，比什么都好。
庞娟说谈妄：“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
她们的感情倒是和从前一样好，只是每次说到那秀才，谈妄就不想多说。
庞娟从来是顺着她的意的，也就不多说。
后来，秀才得寸进尺了，邀请外面的人进屋子喝酒喝茶，赏花说月，谈诗论道。
谈妄是个妇道人家，庞娟又一向跟着她，二人常常避开，那一群人就逗留在屋子里。
也不知做什么，她们也不去问，只想，活着就算了。
有一次谈妄回去遇上那一群人还没有走，她就要先走，谁知听见奇怪的声音，转头去看，发现两个男人脱了外衣抱在一起，满床乱滚，一时怔住了，没走动，眼神直勾勾盯着看那两个人的脸，那时候灯光不亮，天色也暗，但那两个人突然滚到面前，有一道光从窗外投进去。
她看清楚了，有一个就是秀才。
算是认错了人了。
谈妄收拾东西，立刻就要走，以后也不回来，一个晚上也不多留，还记得去找庞娟，一起走。
秀才也看见她了，知道她发现了，连忙穿好衣服鞋子，匆匆忙忙追出来。
没找到人。
谈妄带着庞娟走了之后，没多久就发现官府那边在找她们，打听才知道，秀才报官说她们走失了，一夜未归，自己心急如焚，希望尽快把人找回去。
官府本来不想管，他出了钱。
事情就成了这样。
“这可怎么办？”
庞娟叹气。
谈妄道：“回去是不可能，走远些吧。”
居无定所。
颠沛流离。
她死在庞娟之前，死的时候，攥着那片宫里带出来的树叶子，看着庞娟说：“你怎么办呢？”
庞娟说：“公主要我怎么办呢？我连一副好棺木都凑不出来。连葬礼都办不好。”
谈妄说：“你要是没遇见我，肯定过得比现在好多了……”
她很快就死了，庞娟哭得几乎眼睛坏掉，没多久也死了。
后来，谈妄成了鬼，庞娟也跟着成了鬼，两个鬼又撞在一起，到了鬼界。
谈妄先渡了冥河，看着十八层地狱，没去，摇了摇头说：“算了，当鬼等死也罢。”
因为当初谈妄跟了秀才，庞娟就学了些好听话，那会恨不得对着谈妄夸出花来。
谈妄笑了笑：“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不必说了。”
庞娟才止住口，表情有点意犹未尽，对谈妄乖乖笑了笑。
谈妄摇了摇头。
庞娟很早就知道，谈妄的心结就在国破家亡亡国公主那里。只是她没什么办法。至于她自己，她心里很清楚，她之所以变成鬼，就是挂念谈妄，也不知当时怎么想，究竟是在乎日后没人祭奠谈妄坟茔，还是在乎清明节不能给谈妄上供，或者是不知道谈妄会不会变成鬼……
随便什么，庞娟死前放不下谈妄，死后还是放不下。
谈妄死了，她也不必再活下去。
这么一看，倒好像许多年前，她就是为了谈妄才活着似的。
“当电影看不错，只不过，鬼界的事情，太少了，谈妄在鬼界也把这个丫头护得严严实实，说不定，她知道得更多，可惜，没有她的记忆看一看。”
卫妖摇了摇头。
卫道看了他一眼问：“你真不是想再看一场电影？”
卫妖笑道：“嘿，这话说得，又不冲突。”
卫道问：“那之后怎么办？”
卫妖说：“哦，再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别的鬼魂好了，如果有，你去问问，说不定，他们也能死了就把记忆交给你看看，看了之后，该知道的不就知道了？”
他虽然这么说，但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卫道看了他一会，卫妖笑嘻嘻侧头问：“怎么？我特别好看？我就知道！”
要不是拉着卫道，他就要拍巴掌了。
卫道心想：卫妖有点自恋？
卫妖似乎看得出来，摇了摇头，笑着说：“这怎么能叫自恋？我只是不喜欢哭而已。”
他边走边细细说：“不高兴就要哭，哭了之后还不一定能高兴。
好看就是让人高兴，我好看，我就高兴，别人看见我，也不会不高兴，那还是高兴。
我只要高兴就好了，别人其实我也不在乎，我好看，你看见我，你也高兴，多好。
再说了，我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你也知道，我这是实话，不叫自恋。
别用这个词，我不喜欢，好像我特别不好。”
他有点难过，垂着眼睛，踢了一颗石子。
卫道说：“我记得了，以后不用这个词。”
虽然他之前也没有说出来。
卫妖又笑道：“你最好了。”
卫道不这么认为：“你往哪边走？”
卫妖指了个方向说：“不知道没关系，随便走过去看看，说不定运气好，不用换方向就找到了。”
他在这种地方抱着奇怪的期待，倒好像抱着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卫道看了看他说：“你能知道多远有鬼吗？”
他解释说：“我不记得很多事情，不要指望我。我什么也不会，只能拖后腿。如果你不介意，我也不想拖后腿。”
卫妖点了点头，郑重其事说：“我知道了。”
他又笑道：“没关系啦，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顺路过来，又不着急，鬼王找不到，我也可以用最笨的办法送你回家，只要不用传送阵，在家里待着，无聊我陪你，麻烦我替你解决，有事推了不出门，照样可以过下去的。”
卫道没那么好的预计，略想了想，如果以后要待在家里，在别人解决类犬和常常那边的事情之前，不能出门，几乎是遥遥无期，他完全不能放心将自己的事情交给别人，大多数时候，别人也并不会帮忙，完全不可能有这种机会，还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