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海水,令人感到窒息的黑暗。
海啸过后,四周已趋于平静。
眼前一片黑暗,苏慈索性漂浮在海面,任由海浪将他带到未知的地方。
说起来他很倒霉,和其他盆载被买家莫名其妙退货,又运回销售地时还在开心的想最起码不用被喂猫,可船行半路不幸遇上天灾。
但苏慈从住在花盆里起就是一株乐观的猫薄荷。
他失去意识之前想,虽然坠海了,但总比被运到某个人类家中喂猫强。
我们猫薄荷可以被淹死,但不能被猫吃!
猫薄荷也是有尊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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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此时像夜空般望不到尽头。
“离岸边好远啊……”苏慈浮在海面,喃喃自语。
不对!
这清脆的,听起来像是十**岁男生的声音哪来的?
这谁的声音?
他猛地睁眼,此时的他正漂在海面,茫然地看着人类的躯体,四肢。
半晌,他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抬起一只胳膊,五指并拢,张开,再并拢……
这是,他的啊?!
一定是出现幻觉了,我一定是死了。
苏慈安详的闭上眼。
……
睫毛颤抖,他并未睁开眼,只是再次抬手,轻轻地掐了自己一下。
“嘶——疼的欸!”
“我变成人啦!?”苏慈兴奋过头又呛了几口海水。
待缓过劲来,他尽量舒展四肢漂浮在海面,寻找能够支撑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海浪似乎小了一些,苏慈被一块浮木卡住,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木头,视线里的黑暗才开始出现光斑。
他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月亮透过厚重的乌云,逐渐在视线内清晰。
积攒了一些力气,他双手撑在浮木上面,咬牙爬了上去便彻底瘫倒在浮木上。
他仰头望着夜空,可早已脱力,眼前也逐渐模糊一片。
就在视野即将彻底沉入黑暗,一束强光劈开了雨幕。
那光太亮了,苏慈本能的蜷起身体。
直到刺耳的轰鸣声逼近,他才颤抖着睁开眼。
一艘黑色船艇正破开浪涛向他靠近,船身印着银灰色徽章,在暴雨与巨浪中反着光。
甲板上站着人类。
隔着很远的距离,苏慈略微看清站在最前面那人的轮廓。
黑色风衣随风鼓起,里面的衬衫包裹着劲瘦的身形,领口微敞,漏出线条清晰的锁骨。
是人,他貌似有救了!
但是不知为什么,从苏慈这个角度望过去,男人正一只手支撑着自己,靠在船边。
苏慈来不及想太多,他用尽全力挥了挥手,朝那人的方句喊:“救命啊,这里有植……人!”
男人大概听到他的呼救,另一只手举着望远镜,目光精准的锁定了海面上渺小的他。很快便驱动船向他的方向驶来。
苏慈松了口气,心想真是一位善良的好心人,待会他可以尝试一下长出点猫薄荷送给这位好心人以作谢礼。
下一秒,一张带着荧光的网兜朝苏慈罩下来,失重感袭来时,苏慈立刻抱紧自己。
这位好心人救草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呢。
“砰。”
“嘶——”他被网兜摔在甲板上,坚硬的甲板硌得屁股生疼。他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可怜兮兮的屁股,抬眼看向四周。
模糊的视线里,一双黑色作战靴停在了他面前。他费力地抬头,撞进了一双深褐色的眼睛。
那是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像常年照不到阳光的深潭。
那双眼睛的主人单膝跪地蹲下身,把风衣脱下来罩在苏慈光溜溜的身上,少年身形纤瘦,风衣盖在他的身上一直到脚踝。
他的头发是极淡的绿色,微卷。前额几缕头发还滴着水珠,衬得脸色有些苍白。
男人低头看着他问:“你怎么样?怎么会出现在海面?”
苏慈一时没有回话,他注意到,对方的腰间正透过衬衣,往外微微的渗出点血来,他低着头看着那一小块地方,发自内心地感激这位好心人。
自己都受伤了,竟然还会抽出空闲来救他。
苏慈裹紧风衣,揉揉眼晴,等视线恢复正常后抬头,说:“谢谢,我——”
待看清后眼前人,话卡在喉咙。
耳朵……这位好心人头上为什么会有猫耳朵?
毛茸茸的,怎么和他曾经在店里见到猫的耳朵一模一样啊!
救命。。
苏慈想现在就回海里。
他双手撑在身后甲板,慢慢往后退。
林屹珩见他后退,了然,于是轻轻甩甩头,还没等苏慈反应过来,那耳朵就消失了,变回正常人类模样。
“别害怕,没事了,你还好吗?”
怎么可能没事,这可是猫,会吃掉他的。
苏慈小心翼翼继续挪着屁股往后退,直到后背抵在船壁。
他咽下囗水,张了张嘴:“还,还好。”
只是要被你这只猫吓死了。
黑色风衣裹着少年单薄的身体,却仍能看出他的身体因害怕而细微地颤抖。
林屹珩看着他明显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只好站起身,后退几步。他起身时扯到腰间的伤,但只是很轻的吸了口气,步伐依旧沉稳。
苏慈松了口气,又低头仔细查看一遍四肢,确保自己还没迫不及待长出猫薄荷做谢礼而暴露后才起身。
林屹珩说:“我不会伤害你,外面风大,要去船舱内休息吗?”
他等了会没听到回应,他顿了顿,见人依旧裹紧了风衣没反应,他想起刚才这人身上一些擦伤的伤口,于是放缓语气说:“船舱里很暖和,而且你身上的伤口需要处理,不然会感染。”
苏慈觉得这人目前应该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于是谨慎地点点头。
林屹珩想他大概是收到惊吓了,于是先他一步往船舱走,余光一直观察着他的情况。
等两人之间隔了有好几步远,到了苏慈认为的安全距离后,他才抬脚,慢慢朝船舱走。
因为在海上漂的时间有些久,他站起身时踉跄一下,下意识扶住一旁。
船突然遇到风浪摇晃了一下,苏慈一个站不稳,朝着林屹珩的后背倒下去。
两人之间隔的距离有半米,苏慈立刻双手抵在身前,闭眼接受与甲板的再一次亲密接触。
然后预想的疼痛没有传来,一只劲瘦有力的胳膊捞住他,反而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一瞬间林屹珩突然愣了一下神,总感觉闻到什么味道,引得自己下意识凑近,鼻翼不受控制地翕动了一下。
那味道被海风滚过一遭,极淡,像被揉碎的草叶香,若有似无地缠在对方颈侧。
苏慈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林屹珩这副……下一秒就要吃了他的样子。
下一瞬,他毫不犹豫地立刻从对方怀里挣脱,然后一个没站稳,“啪”的一声。
再次四肢朝天的摔倒在地上。
“嗷……”疼啊!
看着那可怜兮兮躺在地上,眼睛一圈还泛着红的人,林屹珩自觉失仪,真情实意地朝他伸出手:“我扶你吧,浪有些大,船不太稳。”
苏慈眯眯眼,带着九分的谨慎和一分的……站不起来,从大衣袖子里艰难的伸出手搭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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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海风很凉,但船舱内很暖和,苏慈紧紧裹着让他感到唯一安全感来源的风衣,缩在角落。
视线盯着不远处正背对着他翻找东西的人,他坐的位置靠近门口,随时准备逃跑。
这只猫受伤了,并且看他翻找的动作缓慢,说不定伤得不轻。
一旦这只猫要对他做什么,他一定会以比猫还快的速度从门口逃出去,然后再以最快的速度跳进大海。
不过……
苏慈微微坐直身体,仰头透过窗户看向窗外。
窗外完全漆黑,乌云不知何时遮住了月亮,是随时都要下大暴雨的节奏。
海面连一只海鸟都未曾出现,黑漆漆的一片,像是张着大嘴的怪物,能把一切吞噬。
他默默收回已经朝向舱门迈出半步的脚,视线转而望向不远处还在翻找着的人。
船舱内面积不大,那人身形高挑,暖黄的灯光打在那人的身上,镀上一层及其淡的轮廓。
苏慈在心里比较,突然觉得被猫吃,也不是那么没有尊严。
笑话!被海水冻死就有尊严了吗!?
林屹珩找到医药箱,转身便看到蜷缩在角落的人,半边身体隐在阴影里,表情看着十分的丰富多彩。
他拿起医药箱,朝着苏慈走过去。
内心戏十足的苏慈正在脑海中飞速思考哪种死法比较体面,眼前原先明亮的灯光忽然被黑暗笼罩。
他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动作,立刻起身往舱门跑。
不行,他要捍卫猫薄荷的尊严,他要体面地,自由地——!
苏慈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身后的人一把捞起来,并带回原地坐下。
他坐在原位置,呆愣着思考,原来他的逃脱在天敌面前竟然如此微不足道吗?
猫果然反应很快,他大意了。
林屹珩蹲下身与他平视,微微皱着眉问:“你跑什么?”
不跑等着被你吃吗!
苏慈在心里弱弱反驳,面上却是十分乖顺:“没有哦好心人,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林屹珩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苏慈因这打量的目光心虚看向别处。
隔了半晌,林屹珩动了,苏慈看着他的手伸向一旁的白色箱子,那箱子方方正正,看着沉甸甸的,苏慈闭上眼睛,已经做好了他从里面拿出把刀之类的东西来的准备。
难道他刚变成人就要命丧猫口之中吗?!还是用刀一片片的吃!
极其富有侮辱性的死法!!
然而预想当中的被割破皮肉的疼痛没有传来,反而感觉到了清凉与刺痛,他睁开眼,便见对方正用镊子夹着棉花,蘸着碘伏给他的伤口消毒。
捕食者低着头给猎物处理伤口,手法专业细心,这温馨有爱的画面落在苏慈眼里反而有些诡异,只觉得对方专注的样子像是在处理什么东西,他莫名想起之前被养在店里的时候听过人类说的一句很高级的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