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怪物拍门的事情方新生跟老者说了一遍,至于为何怪物会进门,大致跟方新生想的差不多。
“白鹿山神的力量快到极限了,你们……还是赶紧另选庇护所吧。”老者打开屋门,外面的天空灰蒙蒙,不似往日看到的那般清晰。
就在这时,有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村长,山上的猎物快没了,我们需要举行祭祀,向山神祷告祈求丰富的猎物。”
老者道:“王二,此事由你全权负责。”
王二走后,老者对着方新生道:“你们应该要出去找人,这次我不再借你金叶子。”
方新生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希望他们不要再回村子里,另寻庇护所。
“既然山神不能再支撑下去,难道祂不能带领自己的族人另寻庇护所,反而死磕在这一处地方吗?”
老者目光遥遥注视着这一片村落,眼中万般情绪不知该怎么形容,“我们世代守护在白石村,对这里的感情不是你能想象的,再者,他们一离开白石村就不可能得到庇佑了,变成怪物是迟早的事情。不如就让他们与白石村共沉沦吧。”
走出村落,迷雾渐浓,张柔无奈叹气,“好不容易找到个庇护所,现在又得另寻他处,迷雾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们首要目的是先寻找庇护所,不然我们还未找到要寻的人,倒先成了迷雾怪物的一份子。”慕灼华思考很简单,如果他们漫无目的的找人,被迷雾吞噬是迟早的事情。只有先找到庇护所,他们有了保障,才能继续去寻人。不然,结局只会是他们这一群进入迷雾的人,最后全部都会沦为怪物。
张柔道:“我赞同慕灼华的提议,我不能因为决意要寻找王冠两人,反而害了你们。”
梅洋洋用手肘碰了碰方新生,“喂,你怎么一出来就心事重重的?”
方新生沉吟片刻,“我只是在思考事情的疑惑点。”
“因为祭祀吗?”慕灼华道,“我猜得不错的话,村长应该就是山神。一个村落,上百口人,在迷雾里只能依靠祭祀才能祈求猎物。那么这些猎物从何而来?凭空变出来?恐怕不尽然。”
“我昨日同你们一起回到村落,特地观察过周围。那片树林没有什么问题,但猎物显然不是正常的猎物,那么有一个问题,迷雾里面的猎物可以吃吗?再者,我听新生说过村落的故事,显然村子里的人并不是落后无知的人,那么明知道食物可能不够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生下那么多的孩子?如果他们不控制人口,又无法与外族人通婚,岁月累积之下,村落人就会面临近亲结婚的危害……”
方新生接着道:“距离迷雾侵蚀白金国至少有百多年的时间,然而村落里的人年纪最小的十五六岁便有了孩子,如此下来,村落里的人口更多才是……那么,多的人哪里去了?”
“献祭!”张柔心中一惊,霎时想到了王二找村长进行祭祀的一幕,“古代便有活人献祭的可怕陋俗,没想到那个看似明事理的村长竟然会用这种方法。”
方新生道:“以献祭取得食物……或许那些猎物便是被献祭的人所变……”
她说的话仔细一推敲,更觉有理,张柔不禁庆幸幸好没有吃村子里的食物。
突然梅洋洋惊叫一声,“我的照片不见了!”
“很重要吗?”见梅洋洋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想来照片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那是我弟弟唯一的一张照片……明明今早起床它还好好的放在我的口袋里,我肯定是遗失在了路上……我得回去把它找回来!”
梅洋洋掉头就走,方新生等人也不可能放任她一个人,只好一起跟了上去。
沿途是熟悉的路,却又让人感到陌生,梅洋洋仔仔细细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的搜查,只希望能够找到自己弟弟唯一的照片。
张柔觉得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别找了,现在小命最重要,我们必须先找到庇护所!”
越是找不到照片的梅洋洋越是着急,双眼中浸出了泪,“不行,那是我弟弟唯一的一张照片,只要照片还在,那么这个世界就无法抹去他的存在!”
“难道你的弟弟……”张柔知道自己勾起了梅洋洋的伤心事,更觉愧疚,“抱歉……”
梅洋洋擦擦眼泪,哽咽道:“他死于噩梦世界……所以我才会加入龙组……只是如今的我有了保护他的能力,而他却不在了……”
一时之间,众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一路寻找下去,他们又回到了白石村。村子里出乎意料的安静,小路上不见任何一个人影。诡异的气氛蔓延,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紧迫感。
“有点不对劲,你们保持警惕。”慕灼华对气场的流动颇为敏感,原本祥和之地不知为何笼上了一层阴影,让人感到不安。
忽然,四周飘起了雾,逐渐把周遭的一切笼罩,原本完好的房屋在迷雾升起的那一刻尽显破败,仿佛一瞬间已历百年。
方新生四人背抵背,警惕着四周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哪知意外竟然先发生在了自己的身边,只见梅洋洋惊呼一声,向着一个方向奔跑而去。
“我找到了,我找到弟弟的照片了!”
迷雾浓郁,吞没了梅洋洋的身影,这一幕太突然,根本让众人反应不及。
“不可追!”慕灼华提醒道,他们不能再走散了。
然而世事总是往他们意料不到的方向进行而去,方新生只觉脑袋一阵眩晕,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
袅袅花语,群山青翠。清晨的露珠压弯了松针,从它的叶尖滴落下来。
“娘亲,这里躺着一个人!”小儿稚嫩的声音惊破了晨间,他疑惑道:“这人穿得真奇怪……”
一名妇女走上前,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在昏迷的人的身上,“小姑娘,小姑娘……不要睡在这里,会受凉的。”
方新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便见眼前身着古装的妇女,“你是?”
“山下便是白石村,你怎么会晕倒在山上?”
白石村?想到迷雾里破败的白石村,再看眼前的人,她一时不知是不是自己还在做梦。
不过白石村里的人不都是穿着兽皮吗?眼前的妇女倒是身着古代时的那种布衣。
妇女满脸忧愁的叹气道:“如今迷雾蔓延,想必你是因为逃难才来到这里的吧,唉……你随我回去吧。”
眼前的白石村风景秀丽,房屋稀稀落落,人口并不如迷雾里见到的那般多,比之迷雾至少少了三分之二的人。
妇女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家,“姑娘,如果你不嫌弃,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
她已经认定了方新生的家乡一定是被迷雾侵蚀了,而她是自己逃难逃到这里来的。
迷雾所带来的灾难不可估量,比之战争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的白金国超过一半的土地都面临着迷雾的侵蚀,而这片小小的村落最终也不能幸免。
“姑娘,你叫什么?”
“方新生,万物新生的新生。”
妇女笑着道:“好,好名字,你以后就叫我周姐吧。”
为了寻找回到现实的办法,方新生在村落中转悠,发现这里可谓是人杰地灵,一派祥和。
“小姐,看来这里是白金国为数不多的没有被侵蚀的地方了。”方新生的后方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紧接着是另一道悦耳又带着熟悉的女声,“我们天之国紧挨着白金国,白金国若覆灭,下一个便是我们……可我努力寻找这么久都无法找到破除迷雾的方法……这要如何是好啊。”
“小姐,你不要灰心,只要有心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破除迷雾的方法!”
“但愿如此吧。”
方新生听这声音越听越熟悉,转头看去,首当其冲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身月牙白的女子,女子长得极为漂亮,让人一眼惊艳。
只是少了几分傲然,多了几分愁然。
这不正是那个叫她“小桃花”的神经病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样子她与她第一次见面的模样有很大的出入。
“喂,你有没有礼貌!怎么可以一直盯着别人看!”旁边的小丫头气急败坏的说道。
槐若卿出面安抚自家暴躁的丫鬟,“小柳,不可无礼。这位姑娘,我看你盯我许久,难道你知道我的身份?”
虽说她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但出门前她做了一点易容,按道理应该不大会被人认出来才是。
方新生轻咳一声,看样子她并不认识她,那么她后来为何会与自己有所交集?或许这一切的疑问就要追问她有危险时体内出现的另一个人了。
“我只是觉得姑娘风清朗月,貌美如花,不自觉的看迷了眼,唐突姑娘了。”
槐若卿浅笑道:“我初看你时,也不由得惊艳,你与那些只会躲在家门里的大家闺秀不同,眉宇大气,英气迫人,让我眼前一亮。”
虽是“商业互夸”,却也见真情实意。
“你我有缘,不如交个朋友吧。”
方新生也有此意,她想搞清楚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也想从她身上套取一些情报。
……
君来山。
自从李亦初把药拿回去研究,已经有五天之久,期间辛间便有理由待在君来山白吃白喝,闲来无事逛逛山头,醒醒神,还别说,君来山真是个适合养老的地方。
“两位客人,师兄出关了,正要找你们商讨事宜。”小道士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跑遍整个山头,总算是找着人了。
辛间听后急了,“什么,怎么这么快,我还没放够假啊!赶紧叫你师兄回去再闭上几天关!”
斯威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胶布一把封住辛间的嘴,和颜悦色的对着小道士道:“没关系,不要听他胡说,我们现在就回去。”
一路拖着拽着辛间,三人总算是回到了观里,李亦初已经在炼丹室等候。
“研究了五天,可有什么结果?”
李亦初面露忧色,“抱歉,我无法用我所知的知识去解析药剂的成分。你们至今还未有收获,或许可以试试从噩梦世界里捕捉负面用以研究。”
辛间惊叫道:“什么,你是不是异想天开啊,噩梦世界里的负面怎么可能被捕捉到现实世界啊!?”
斯威特再一次捂住辛间的嘴,“或许我们可以把实验器材放入噩梦世界里面,等到什么时候我们完成实验,再打破噩梦世界出来。”
“尼撒不撒(你是不是)……疯了!”辛间从斯威特的指缝间蹦出几个字,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斯威特。
在噩梦世界里研究解药,这危险性的高度简直达到了顶峰,且不说这个实验究竟要多少天才能完成。
就用半个月来说,这半个月里他们不仅要对付负面,还要保护百姓,负面杀不尽,他们将消耗大量的人力,更会因此出现不必要的伤亡。
斯威特放开捂住辛间嘴的手,漫不经心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以为我这颗脑子会跟你一样蠢吗?既然亦初提出了这个问题,就说明他有了解决的办法。亦初,你说呢?”
李亦初道:“这件事我可以拜托一人执行,只不过现在的她被困在迷雾里,一切只能等到她出来才能执行。”
斯威特已经知道他所说的是何人,“也只能如此了,那我们不再叨扰了。”
等两人走后,李亦初心口一痛,眼前昏黑一瞬,“不能再拖了,必须赶紧融合失散的魂魄,只是……那样我该以何种理由陪伴在你的身边?”
……
迷雾,白石村里。
跟槐若卿交谈的时间里,虽然她对自己的身份有所隐瞒,但也让方新生了解了不少事情。
比如说,她所在的天之国也是大瀚的附属国,只不过比之白金国更为强盛,幅员更为辽阔。天之国崇尚天国之花,并以天国之花为信仰。
在问到她为何孤身一人来白金国时,她只说想要找到解决迷雾的办法,好让世人摆脱迷雾的威胁。
面对这样槐若卿这样大义的决心,方新生不得不佩服。
只是迷雾真的就能解决掉吗?方新生想到迷雾里的白石村,想到村长所说的话,想到那个强盛的帝国……也不免湮灭在岁月长河中……
试问时间放过谁?
“白金国内至少有一半的土地被迷雾覆盖,白石村是难得清净之地,只是这样的祥和又能维持多久?我必须找到村长,让他赶紧疏散这里的村民。”槐若卿忧心道。
方新生道:“你有没有想过,明明迷雾的危机在前,而他们却到现在都还没有撤离的想法,或许……他们是不想离开这个他们土生土长的地方呢?”
“怎么可能!比起家园当然生命更重要啦!面对生命的威胁,谁不慌张啊?”槐若卿未曾说话,小柳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小柳,不要插话。”
小柳委屈道:“知道了小姐。”
槐若卿道:“新生,或许你说得对,不过就算如此我也要尽力去劝劝他们,至少,我不能留下遗憾。”
来到村长的土屋前,瞧见他正在跟几名小童讲故事,慈爱和祥的笑容如暖风,“你们抬头望望天,你们觉得它大吗?”
小童道:“大。”
“那眼前的树叶呢?”老者捡起地上的树叶问道。
小童道:“一片树叶怎么能够跟天空比呢。”
“天空能够挡住人的眼睛吗?”
小童道:“天空那么大,怎么可能挡得住人的眼睛。”
“那树叶能遮住你的眼睛吗?”
“能啊。”
老者笑道:“至雨不小心踩你一脚而你因此发怒,就好比是树叶遮住了你的眼睛。当你把这片树叶拿开,也就是你怒气消散的时候,你就能仰望这片广阔的天空了。”
头顶扎着小辫子的男孩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他踩的那一脚真的很痛啊。”
至雨委屈道:“我不是故意的,也跟你道歉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原谅我呢。”
扎辫子的男孩怒道:“所以我才要踩回来啊!”
“你若是踩回来,那你永远都无法看到广阔的天空了。”槐若卿上前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够因为一点小事而斤斤计较呢?你这样可会让人瞧不起哦。”
另一名身穿褐色衣服的小童道:“对啊对啊,我娘常教导我男子汉就应该有像天空一样广阔的胸襟,那样我们的眼界也会变得广阔,而不至于被一片叶子遮住眼睛,看不清前方的路。”
老者抚摸扎辫子的男孩的头,“所以咱们随安男子汉大丈夫,胸襟比天阔,又怎么会计较这点小事对吗?”
随安看看槐若卿又看看至雨,随即昂着头拍拍胸脯,“我随安是男子汉,就不跟你计较了!”
老者开怀笑道:“好,很好,我们随安不愧是男子汉!那么男子汉,你们先去玩,爷爷还需要招待客人。”
方新生三人随着老者进入屋内,门外的春光照射进屋,照在老者慈祥的脸上,“你们来此是为何?”
槐若卿道:“那我直言了,白金国如今遭受迷雾的侵袭,我希望你们能够搬离此地。”
老者垂眼叹息,“我也曾劝过村民,可是他们宁愿变成迷雾的怪物,也不愿搬离祖祖辈辈世代守护的白石村。”
小柳急道:“生命真的有家园重要吗?难道你真的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变成怪物吗?你常年待在白石村是不是根本没有见过那些因为迷雾而变成怪物的人的下场,别到时候你们后悔啊!”
槐若卿阻止急切的小柳,“小柳,大人说话,你不要插嘴。”
“可是……”
“够了,让我来说吧。”槐若卿为老者说明了迷雾下那些人的下场,也为他分析了危害。
老者道:“我曾召集过村里人,为他们说明了迷雾的危害,可是……他们心意已决,我劝不动的。你们若是能够规劝他们搬离这里,我定会感激不尽。”
离开了土屋,小柳不解道:“真有人会不顾自身性命也要留守这片土地吗?我倒是要挨个去问问村民,看看他们是不是都有这种想法!”
方新生道:“我看不用问了,想走的已经走了,不想走的你劝了也无用。”
小柳不满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万一那些人就被我劝得回心转意了呢。”
“小柳,新生说得对。心意已决的人你劝不了。”槐若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叹气。解下腰间的锦袋,从中拿出一片金色的薄叶片,“此物于我无用,不如交给有用的人吧。”
金色的叶片,正是当初老者借给她的那片,所以,老者拥有的那片金叶子竟然是槐若卿给的。
那么槐若卿又是怎么得到金叶子的呢?
正在她思考之际,薄雾弥漫,眼前的一切瞬间混沌起来。没有了槐若卿和她的丫鬟,也没有了来往的人,远处的田地蒙上一片阴影,就连房屋也略显破败。
“我不会离开的,我们祖祖辈辈侍奉山神,而山神亦回馈我们诸多,我怎么能在山神有危机的时刻离开祂!”哭哭啼啼的妇人被她的丈夫拉着往外走,可她紧扒着门扉,不愿离开。
男人焦急道:“不走,你难道在这里等死吗!”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离开的!”
男人甩开妇人的手,“行,你不走是吧,我走!要等死你自己等!”
方新生沿途走在村落里的小路上,看见许许多多被迷雾感染的人群,没有被感染的人群亦有许多不愿放弃自己的亲人与家园。
悲恸,哀哭,绝望,亦有人期待奇迹的来临,可是没有,没有奇迹的发生。
站在小路中间的老者紧紧拄着拐杖,以往清明的眼逐渐蒙上一层无助与阴霾,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无能为力,他束手无策,仿佛时间定格在了他的身上,他一动不动,佝偻着的背在无形之间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的低了下去。
“苍生何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