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踏踏的脚步声,来人似乎很着急。病房门推开,露出一名青壮年汉子的脸,估测接近一米九,身上的肌肉一块块隆起,像是要把他的灰T恤给撑破,生的那叫一个五大三粗,虎体熊腰。
张开大嘴正准备嚎一句,下一秒一名女孩以风驰电挚的速度贴心的为他的嘴巴套上了胶布。
“呜……呜呜?”
妙可可将手中的胶带丢入角落,面无表情的说话,“第二条规则,不可大声喧哗。”
“来,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这名壮汉叫伍大壮,人如其名,但我觉得他应该叫‘莽得很’,所以大家可以叫他‘莽得很’。空有一身肌肉全是摆设,打架连我都打不赢。”
“呜呜呜!?”伍大壮瞪大了熊眼,一副“你说的完全与我不相符啊!你能不能别在别人面前拆我台!什么叫我打不过你明明是我让着你!”的表情。
妙可可进入病房,紧随其后的还有赶来的楚南和另一名不认识的人。
“我叫周虎,隶属于龙组特殊执行部队,此次被派来支援青云市,没想到和你们进入了另一片空间。”周虎从身上拿出军绿色的本子以向他们证实自己的身份。
“这个我能保证,周叔叔已经和罗教官见过面了,他们的确认识。”楚南说道。
为了保证身边人都是自己人,没有混入其他的东西,所以每个人都要证明自己的身份。
死寂之城并不比青藤精神病院,病院里的怪物都好分辨,人也是自己人。而死寂之城看似都是人,谁知道谁是怪物?这里这么诡异,万事都要谨慎小心。
楚南将手里打包好了的食物递给方新生,“这里的食物不是苦的就是无味,我给你们买的是无味,将就着吃吧。对了,回头记得把钱给我结一下,十五块钱。”
“还有一件事,罗教官在医院隔一条街的东东大酒店给你们定了几间房间,到时候那里就是我们的据点。”
说完他瞥向古颜,“病好了吗?住病房可是很贵的,一天都要好几百。”
古颜很想说特么又不是花你的钱!
“好了好了,你在前面带路,我们这就去东东大酒店。”
去往东东大酒店的路上,来往的人不少,可是没有人说话,就连脚步声都被屏蔽,好像无形之中有东西把这个世界的声音夺走了似的。
再看看周围的人,他们有的表情麻木,有的愁容满面,他们无声的往前走着,好比提线木偶。
“如果在大街上说话会怎么样?”古颜给方新生比着手语,他还害怕她看不懂,没想到方新生立即回了他,“会被打。”
“被打?怎么个打法?”
“你可以试试。”
“诶等等……我刚刚是不是说话了?”
就在这时,方新生注意到人群中一个不一样的人,当别人安静呆滞的把他们一行人当成空气时,只有他一个人瞥了方新生等人一眼。
方新生给古颜使了个眼色,随即去追那个人。
那人意识到方新生跟着他,还是不慌不忙的走着,只不过走的地方越来越偏僻。从高楼大厦走到一片拥挤的居民区。
这里的排污系统显然不好,混浊的污水顺着公路边流,地面上散落不少的垃圾,有几只流浪猫狗挤在垃圾堆里刨着发臭的食物,这里的空气着实不好,腐烂的气味让人作呕,这里的人相对的更加麻木不仁,像极了一台台生锈的机器。
直到那人进入一幢只有四层楼的低矮民房,过道两侧堆满生活垃圾,刺鼻的味道刺激着人的神经搅动着人的胃,直到一摊新鲜的呕吐物正中的摆在过道之中,方新生这下是真的受不了了,从储物空间取出防毒面具戴上,过滤掉空气中的恶臭,这才好受不少。
中年男人住在四楼,一层有四间房间,他来到最后一间房,进入之后他没有关门,似乎在示意方新生进入。
房间的空间很小,除了厕所有个小隔间,厨房客厅卧室都挤在一起,供给人行走的空间很小。
方新生没有取下防毒面罩,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从外面的世界进来的?”
男人点燃一根烟,这大概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只是这烟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令人享受,而是极度呛鼻,哪怕如男人这个老烟鬼都难以忍受。
他吐出一口浊气,这才说道:“我两年前无意间进入这里,你可能无法想象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这里的人生活麻木,没有盼头,他们就好像机械一样每天重复着过同样的生活,重复着一样的动作,重复着做一样的事情……他们没有笑容,不能大声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不能品尝到甜,哪怕是酸的味道都不会有。这里只有苦,只有日复一日不断重复的机器……”
“起初我不甘心,更惧怕这样的世界,我不断的逗别人笑,换来的却是无情的鞭子,只要我笑,只要我撕心裂肺的大吼,它就会一次又一次的鞭打我,警告我。我不服啊,我倔啊,总是跟这个世界对着干,反正它又不会让我死,应该说这个世界禁止自杀……”
“是的,它不会让人轻易死去,哪怕是再重的鞭伤,隔天我依旧生龙活虎。直到我厌倦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没有色彩,没有笑容,更不会吃到我以前最讨厌的甜食,这个世界的人麻木,空洞,没有一丝人气,他们就像一具具行尸走肉,令我越来越害怕……”
“我开始尝试自杀,跳楼……割腕……溺水……可是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第二天我依旧活生生的躺在自己的床上!我死不了!以前我会幻想永生,现在我才知道这多么的可怕!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后来……”他抱着头,神情痛苦道,“后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变成和他们一样的行尸走肉,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没有感情的机器……”
“你们也想离开这里对吗?出不去的,你们出不去的!!!到了之后你们都会变成像我这样的人,成为这片死寂城市中的一员!”
“我叫段永,我希望你记住这个名字,我想让你们知道我曾经在这个世界挣扎过,只不过……输了而已……是的,我最终还是妥协了……”
方新生取下了防毒面罩,走在去往东东大酒店的路上。她知道违反了规则会凭空出现一条鞭子鞭笞人的身体,但他们都没有试探这个世界的极限,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如果过多的违反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会发生什么事。
就算她对古颜说笑了会“暴毙”也不过是对他的警告。
但她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不会让人轻易死去,而是让人生不如死!
待她离开后,段永从怀中拿出一张黑白照片,上面是一家三口。照片本来不是黑白照,而是鲜艳明亮的色彩。
照片上的一家三口本应该笑容灿烂,然而那三双冰冷麻木的眼神直直的盯着段永时,他依旧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鼻子略微发酸,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离开这里,去见一见外面的世界。
如果可以,哪怕让他吃讨厌的甜食他都愿意。
攥紧手中的棒棒糖,这是方新生临走时给他的,尽管这个棒棒糖变得跟这个世界一样灰白而苦涩。
哦对了,他的女儿最喜欢大白兔奶糖。
……
回到东东大酒店,方新生把自己得到的情报分享给了众人,听完后众人心中不由得一沉。
“你们干啥呢,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咱们要对自己有信心,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快,跟我学,大家雄起!”伍大壮举起自己的大长臂震天一吼。
下一秒他迎接了亲爱的鞭子。
“噗。”楚南喜提第二鞭。
……
死寂之城的夜晚更加黑暗,闹钟滴滴答答的转,人们根据钟表进行作息时间。
到点睡觉,到点工作,到点吃饭,像机器一样运转。
顶楼的风都好似带着苦味,方新生倚着栏杆,目光盯着远处,像是要将这个死寂的世界看穿。
忽然空气里送来一阵兰花香。
兰花香?在这个绝对不会有香味的世界里怎么可能出现这么清雅的味道?
方新生看向侧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身边多了一人。蓝色布衣,长及腰的墨发,面容白净,眼眸澄澈,端的是个温润尔雅的少年郎。
他是这个黑白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李亦初?”
他轻轻摇了摇头,摊开掌心在手中写了两个字。
“墨竹?”
他点点头,随即对着方新生微微一笑。
方新生惊了,这人什么实力,出场自带特效(颜色),微微一笑甚比春风,竟然都不会遭到这个世界的惩罚?
难道是你的笑容感化了规则,还是你就是那万中挑一的BUG?
她又问道:“你不会说话吗?”
听到这个问题后,他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方新生心想他可能有难言之隐,遂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能带我们离开这个世界吗?”
他摇摇头,写道:“你要靠自己。”
这是让她要自食其力。
方新生问这个问题只是想探知一下他的能力,能在黑白世界违反规则而不受惩罚,那么他的实力一定在黑白世界之上。
不过她并不期待墨竹能够带他们离开这里,正如他所写“靠自己”一样。遇到困难若一味的只求别人帮助自己,而不试着靠自己的努力去化解,那和菟丝花有何区别?
方新生不做菟丝花。
当然,如果真有必须做菟丝花的时候,她也不会拒绝的……嘿嘿。
墨竹轻轻颤动眼睫毛,奇怪的盯着不断傻笑的方新生,然后他就看到凭空出现了一条鞭子,自己还未出手,方新生便轻易的躲开了逮人就抽的鞭子。
“小样,你还能抽到老娘!?”
然后空中出现了两条鞭子……
两条抽不中,那就三条,五条,十条!
数十条牛皮鞭逮住方新生不放,只要她躲过一次,牛皮鞭便多出一条,誓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简直比缠男还要难缠!
“给我灭!”寒光一出,皮鞭尽碎。
世界寂静一秒,牛皮鞭再次出现,这次的牛皮鞭比之上次的更有韧性也更加的难以斩断。
它这次算是发了狠了,完全不给方新生喘息的空间,空中尽是牛皮鞭甩出的密密麻麻的残影。
笑话,方氏不死,它何以立足!
卧榻之侧,岂容方氏嚣张!!
我的世界我做主,方氏你算个球!
唰——
蓝色火焰显现的那一刻,数条牛皮鞭顷刻化为飞灰,方新生终于得以喘息,“牛皮糖啊牛皮糖,你真的是个牛皮糖!我就没见过这么坚强的牛皮糖,就算我使出十八般武艺都甩不掉你!”
一甩额头薄汗,她面带感激双手抱拳,爽朗道:“多谢这位兄台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回报,不如请兄台去看一场电影!”
……
方新生欠了墨竹三次人情,一次是让吴稚水走出病院,那滴蓝色的水滴便是墨竹赠予的。一次是大战巨人负面,他帮助他们逃出了病院。再一次就是这次,他成功的帮她甩掉了“牛皮糖”。
她永远相信一句话——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不论是系统还是墨竹都算得上是命运的“馈赠”,至于她会不会落得和断头皇后一样的下场……
当然不可能啦!
因为方新生绝不妥协!
管他是不是馈赠,到了我手里我就照单全收,等到铡刀挥下来,她就扳弯他丫的!
方新生吹着口哨一蹦一跳的走在人群中,此时还在街上的人,不是刚下班便是出门买菜备晚餐。
所谓的饭后消食,他们显然没有这个概念。
一蹦一跳的女人搭配蓝色古装少年的组合,给这个僵木的黑白灰世界带来了剧烈的视觉冲击。
有人驻足凝望,久久无法移开视线,眼中有着隐隐约约的渴望,有人依旧麻木呆滞的进行着自己日复一日的动作。
任飞不知道来到这个诡异的世界多久了,他是一个安静的男人,相比较喧闹的繁华城市,他更喜欢在下雨天静静的品茶,没有人打扰,没有琐事的缠身,更没有自家老母亲和媳妇儿的斗争。
这个世界显然很适合他,安静,死寂,不吵闹,虽然是黑白色,虽然吃的东西没有味道,但这在喜欢安静的他的面前并不算什么。
能力出众的他很快找到了一份合适的工作,没有同事的勾心斗角,没有领导的谩骂,不需要陪客户虚与委蛇,他只需要静静的工作。
这样的世界可真是他的理想型,虽然这里的茶非常苦。
直到后来的后来,他好像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内心深处又有一种不知名的难过。
为什么难过呢?直到很久后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他喜欢上了一个漂亮又成熟的女人,比他在现实世界里的妻子漂亮了好几倍。令他值得高兴的是,这个女人也很喜欢他,不久后他们结为了夫妻。
他宴请了很多人,他的“朋友”,女人的朋友与家人,足足坐满了三桌,相比较别人的结婚,宾客一桌都凑不齐,他已经算是很满足了,因为这里的人似乎对于亲情友情爱情都很淡薄。
开席时,主持人僵硬的说着开场白,宾客们漠然的吃席,新娘冰冷着脸,他想笑,可他不能笑,他可不想在他大婚的喜庆宴会上被抽鞭子。
就这样,在这一场可以算做是“荒唐”的婚礼上,他与漂亮女人结为了夫妻。
婚后,没有他厌烦的婆媳关系,也没有夫妻之间的浪漫,连夫妻之间最基本的“快乐”他都感受不到,他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好生荒唐。
每天面对妻子冰冷的脸,面对同事冰冷的脸,面对路人冰冷的脸……
他发现,自己快疯了。
他开始恐慌了,他开始讨厌这个冰冷麻木的世界,他开始怀念那个有颜色有活力的世界,他怀念妻子每天的嘘寒问暖,尽管她每天和母亲因为一点小事就大吵大闹。
他开始怀念同事的冷嘲热讽,虽然同事总是不满他,但偶尔他要帮忙时,总是不吝啬出力。
回忆一遍又一遍的经过脑海,他发现,原来被自己讨厌着的世界,同样也被他喜欢着。
只因曾经的自己拥有着,所以才不去珍惜,不去爱护生活中一点一滴的温暖。
他拢了拢衣衫,望着黑白世界里那少年身上唯一的蓝和少女活力的笑……
“卧槽!他们为什么没有受到鞭刑!”
下一秒,他成功的吃了一鞭子。
原因:大声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