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像水草,死死缠住喉咙。
姜皖霞猛地睁眼,雕花拔步床的顶帐绣着缠枝莲,红得刺目。她抬手抚向脖颈,指尖触到冰凉的银锁——不是医院的输液管,是枚沉甸甸的长命锁,锁身刻着“皖霞”二字。
铜镜里映出张陌生的脸:十七八岁的模样,肤白胜雪,眉眼精致,却透着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死气。像朵被掐断根的白梅,看着鲜活,实则早已枯了心。
“新娘子醒了?”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语调平得像念经,“二公子在院里等您呢。”
新娘子?二公子?
零碎的记忆涌进来:她是姜家送入“贵苑”的女儿,嫁的是苑主的小儿子。可昨夜拜堂时,她甚至没看清新郎的脸,只记得满苑的丝竹声里,藏着若有似无的哭嚎。
姜皖霞推开门,槐树的浓荫泼了满院。白衣男子背对着她站在树下,身形清瘦,墨发垂落,指尖捻着片枯叶。听见动静,他缓缓转身——脸隐在阴影里,唯有双眼亮得吓人,像两潭浸了冰的墨,直勾勾黏在她身上。
那眼神,不是看新妇,是看笼里的鸟,盘里的肉,是猎人盯着落入陷阱的猎物,带着毫不掩饰的、近乎贪婪的审视。
姜皖霞胃里一阵翻涌。前世她死于哮喘,临死前窗外有只野猫,就是这样盯着她,看她从挣扎到不动。
【检测到宿主心死如灰,生存意志低于临界值——】
【打脸系统启动!】
【本系统竭诚为您服务:打穿怪谈,打脸规则,让所有魑魅魍魉给你磕头!】
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炸响,姜皖霞却没什么反应。死过一次的人,对什么“系统”“怪谈”都提不起劲。
【新手任务:拒绝二公子递来的“醒酒汤”。提示:那汤里漂着的不是桂花,是去年淹死在井里的丫鬟的指甲。】
系统话音刚落,白衣男子走了过来。他离得近了,姜皖霞才看清他的脸——好看得近乎妖异,只是眼底没有丝毫温度。他手里端着只玉碗,汤面浮着细碎的金黄,确实像极了桂花。
“妹妹初来乍到,喝碗汤暖暖身子。”他的声音也像浸了冰,尾音却带着点奇异的黏腻。
姜皖霞盯着汤面。金黄的“桂花”在汤里轻轻晃,仔细看,能发现边缘泛着青黑,形状根本不是花瓣,是一片片薄薄的、指甲盖大小的东西。
她忽然笑了,不是重生后的死寂,是带着点嘲讽的凉薄:“二公子自己留着吧,我怕喝了,夜里会梦见那位丫鬟。”
白衣男子递碗的手顿住,眼底的冰裂了道缝,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更浓的兴味。他没再强求,转身时,姜皖霞看见他袖口沾着点暗红,像没擦干净的血。
【叮!新手任务完成!奖励:基础体力强化(让你跑起来不喘)。】
【检测到宿主对“死”的接受度100%,建议尽快进入正式游戏——毕竟,活着才有打脸的资本,不是吗?】
姜皖霞没理系统的絮叨。她摸了摸胸口,长命锁硌得慌。贵苑的笙歌不知何时停了,静得能听见槐树叶子落地的声音。远处的回廊尽头,影影绰绰站着几个丫鬟,全都低着头,像一排排没上弦的木偶。
这里不对劲。
但她不怕。
反正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再糟,还能糟到哪里去?
她转身回房,刚关上门,就听见窗外传来极轻的响动。撩开窗帘一角,看见二哥还站在槐树下,只是这次,他的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望着她的窗,像在确认什么。月光落在他侧脸,那道极淡的疤痕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姜皖霞的心莫名一动。她想起系统说的“被怪谈同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或许不像看起来那么可怕。
再次睁眼,姜皖霞躺在艘乌篷船里。
乌篷船的橹声摇碎了晨雾。
姜皖霞趴在船舷上,看浑浊的河水漫过船底的青苔。水汽带着江南特有的潮湿,黏在她的鬓角,像未干的泪痕。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里沉寂了半个时辰,直到船头撞上岸边的青石板,才懒洋洋地响起:
【玩家姜皖霞,已进入《神探双生花》游戏场景——镜溪镇。当前时间:光绪二十三年,七月初七。距离镇长女儿阿莲失踪,已过去三天。】
她踩着跳板上岸时,脚踝没入微凉的河水。青石板路被晨露打湿,倒映着两岸白墙黑瓦的影子,像幅被水泡开的水墨画。镇口的石牌坊上刻着“镜溪镇”三个篆字,笔画间爬满了青藤,藤叶的形状竟两两对称,像双生的蝴蝶。
“外来的姑娘?”
卖早茶的婆子掀开竹帘,粗布围裙上沾着油渍。她的脸被蒸汽熏得发红,眼角的皱纹里嵌着笑,可那双眼睛,却像蒙着层白翳,看人的时候没有焦点。
姜皖霞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脖颈的长命锁。锁身冰凉,是她与“现实”唯一的联系。
“来寻亲?还是做买卖?”婆子端出个粗瓷碗,碗里的豆浆冒着热气,“我们这镇子,外人来得少。”
“路过,歇脚。”姜皖霞接过碗,指尖触到碗沿的温度,忽然想起贵苑二哥递来的那碗栗子羹——也是这样,烫得人指尖发麻,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警告!NPC“卖茶婆子”已触发规则询问!请在十息内回答“是姐是妹”,超时将被强制同化!】
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刺耳。姜皖霞抬眼,正对上婆子骤然聚焦的目光。那双眼睛里的白翳消失了,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黑,像两口古井,要将人吸进去。
“姑娘,你是姐姐,还是妹妹?”婆子的声音陡然变尖,像指甲刮过玻璃。
周围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挑着菜担的汉子停在三步外,竹筐里的青菜上还挂着露水;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举着糖画,舌尖停在龙形糖的尾巴上;甚至连檐角的麻雀,都僵在展翅的瞬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姜皖霞的指尖在粗瓷碗上掐出红痕。她想起系统的规则提示:镜溪镇的人都有“双生”,却不自知。眼前的婆子,或许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影子”,藏在镇子里的某个角落。
“我没有姐妹。”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河水,“但我知道,婆婆有个双胞胎妹妹,对吗?”
婆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的瞳孔剧烈收缩,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露出里面泛黑的牙龈。“你……你怎么知道?”
“猜的。”姜皖霞放下碗,银钗在鬓角闪了闪——那是她从贵苑带出来的,钗头雕着半朵莲,“刚才看见婆婆给对岸的绣坊送豆浆,绣坊的老板娘,和您长得一模一样。”
其实她没看见。但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开:【叮!触发隐藏线索:卖茶婆子与绣坊老板娘为双生,妹妹因嫉妒姐姐的“丈夫”,被镇长秘密沉塘。】
婆子的脸变得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竹筐,豆浆泼在青石板上,洇出片深色的渍痕,像摊未干的血。
“妖怪!你是妖怪!”她尖叫着冲进茶摊后的里屋,“镇长!镇长快来!”
周围的“暂停键”被松开。挑菜汉子继续往前走,糖画姑娘舔了口糖龙,麻雀扑棱棱飞上天。仿佛刚才的诡异,只是一场错觉。
姜皖霞揉了揉发麻的太阳穴。系统说得没错,这个镇子的“双生”,藏着见不得光的秘密。而镇长女儿阿莲的失踪,或许就与这秘密有关。
她顺着青石板路往里走,路过布庄时,看见掌柜的正在算账。算盘打得噼啪响,可他的左手始终藏在柜台下,袖口鼓鼓囊囊的,像藏着什么东西。
【提示:布庄掌柜的双生弟弟是个赌徒,半年前欠下巨额赌债,被打断了左手。】
姜皖霞停下脚步,看着掌柜的右手在算盘上翻飞。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股不事劳作的白皙。而藏在柜台下的左手,袖口边缘露出点暗红,像没擦干净的血。
“掌柜的,扯块青布。”她指着柜台最上层的布料。
掌柜的抬头,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姑娘好眼光,这是苏杭来的贡缎,做件旗袍正好。”他说话时,左手在柜台下动了动,发出极轻的“咔哒”声。
姜皖霞的目光落在他的领口。那里别着枚玉扣,扣面雕着“长命百岁”四个字,其中“百”字的一撇,有个细微的缺口——和她在镇口石牌坊上看到的刻痕,一模一样。
“不用了。”她忽然转身,“我怕穿了,会和谁撞衫。”
掌柜的笑容僵在脸上。姜皖霞走出布庄时,听见身后传来算盘落地的声音,接着是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野兽在哭。
街尾的“双合客栈”果然如卖茶婆子所说,是镇子里唯一的客栈。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幌子,“双合”二字的笔画纠缠在一起,像两条绞杀的蛇。
推开门,铜铃“叮铃”作响。八仙桌旁坐着对老夫妻,正低头擦拭碗筷。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青布褂子,连花白的胡须都修剪得同样长短,动作更是分毫不差,看得人头皮发麻。
“住店?”两人同时开口,声音重叠在一起,像一个人在对着镜子说话。
姜皖霞点头,目光扫过墙角的楼梯。楼梯扶手被磨得发亮,第三级台阶的边缘缺了块,露出底下的深色木头——像被人反复踩踏,硬生生磨掉的。
“还有一间上房。”老头和老太太同时站起来,同时转身,“跟我们来。”
上楼时,姜皖霞故意踩在第三级缺角的台阶上。脚下传来“咯吱”的轻响,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蠕动。她低头,看见台阶的缝隙里嵌着根暗红的丝线,质地光滑,像是上等的绣线。
【提示:第三级台阶下藏着“东西”,午夜后会爬出来“散步”。】
系统的提示让她脊背发凉。上房的窗正对着镇子中心,能看见那口被石栏围起来的古井。井边有个穿红衣的姑娘正在打水,水桶沉入井中的瞬间,姜皖霞看见水面映出的影子——不是红衣姑娘,是个穿绿裙的女子,正对着井口微笑。
而那绿裙女子的脸,赫然是她自己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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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