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眯起眼,讽刺得明目张胆。
沈警官显然听出我在阴阳怪气,居然还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示意我接着往下说。
这是在深以为然什么?我很快恍然大悟,这人大概是习惯性敷衍了一下。
于是我继续刚才的讲述:“秦庭松一口咬定绝不是程宁干的,几次交涉无果,祁真于是把整个事情经过连同证据发到了自己的社交平台上。没有指明就是程宁做的,但指向性相当明显。
“这样情节离奇且热闹的八卦故事,当然一石激起千层浪,成了学院里一大经典故事。”
沈警官捧哏道:“后来呢?”
“就没有后来了,没有道歉,没有再纠缠,不了了之。”我坦然说道,“我再见到程宁,就是昨天了。”
场面沉默了片刻,只有沈警官旁边那位警察啪啪打字的声音。
沈警官突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事情真的不是程宁干的?只是语气和名字的巧合?”他的语气并不尖锐,像是在和我闲话家常。
这个问题让我有些意外,当然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出来。
这有什么意义吗?我心想,毕竟在杀人案面前,这件事情的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在被害人生前有人和她起过一场这样的冲突,有杀她的理由而已。
“首先,祁真的社交圈里没有任何一位同龄且名字为‘宁’的人,也不曾和他人有过矛盾。那种巧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以视为不存在。”我语气淡淡地回道,“其次,祁真也并没有指明是程宁做的,她只是把证据放给别人看罢了。”
“最后……对于刑警来说,只要查一下程宁的支付宝账号支付记录,就能查得清清楚楚。问我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
面对我的问题,沈警官笑了笑:“只是想知道周同学是怎么考虑的。”
“哦。”我明白过来。
看来是对我也有点怀疑。
不应该啊……我不觉开始考虑这个问题,按说我是绝没有作案可能的。先不说动机问题,单说作案时间我就不具备。我发现程宁是在清晨,那时她已经死了至少有几个钟头,而那个教学楼每晚11点左右就会关门,所以程宁应该是在昨晚教学楼关门前被杀害的。
而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学校的图书馆,那地方有监控摄像头,完全可以做我的不在场证明。
那这位警官为什么要试探我的想法?
或许怀疑我是杀人凶手的共犯。而如果我是共犯,那主犯就一定是祁真了。
“所以现在还不能排除祁真的嫌疑,是吗?”我问道。
沈警官身边那位打字的警察动作显然停了一下,把眼神转向沈饴,像是在问他这种话也要录进去吗。沈饴点了下头,随即四平八稳地回答我的问题:“抱歉,案情还在调查过程中,不能透露。”
“我昨天去了那个教学楼,观察了楼道里的摄像头。显然这个老教学楼里的监控探头安装数量明显不够,甚至大门口也只装了一个,看监控范围,应该不能完全覆盖门口。”我自顾自地开始说话。
“而教学楼共有东西两个可以上下的楼梯,只有靠近中间的那一段是有监控覆盖的。所以说在昨晚案发时,根本没有监控可以证明究竟有谁进出了那个教学楼,又有谁去过了那个厕所。”
沈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道:“所以呢?”
“祁真昨晚告诉我,她就在那个教学楼与案发现场同一楼层的学生会办公室。那里没有监控能证明她一直待在那里,更糟的是,摄像头应该已经拍到了,她从中间段的走廊通过数次,因为她那晚也去了两次厕所。这么说来,祁真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案发时她不在那里。”
我叹了口气:“本来我还抱着期待,或许你们可以找到其他证据,比如指纹之类,来证明凶手是谁。但既然我现在还在这里回答你们的问题,显然并没有与此相关的有力证据。这个凶案,看来并不像我希望的这么简单。”
沈饴露出一个笑容,有浅浅的酒窝从这位刑警脸颊上浮现出来。我从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被说中的反应,反倒是他身边那位用古怪惊讶的眼神,证明了我的猜测应该没错。
我说对了,但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反倒是更加担忧。案子没有找到明显的物证,这说明离麻烦彻底消失还有一段时间呢。
我不禁露出真切的失望神色。
“周同学,不用那么担心,你应该对人民警察多一点信任。”沈饴试图安慰证人。
我差点要当着他的面再次叹气,如果我真的对他们有那么多信心,置于现在在这里想这想那的吗。
我难以用乐观心态预测事情的走向。
从警局回到学校时已经快到饭点,我在微信上和祁真打了个招呼,便去她部门里找她。
“怎么了?”祁真还在电脑上整理文件。
我笑眯眯的:“一起吃晚饭啊。”
“嗯?”祁真瞥了我一眼。虽说我俩经常见面,但并没有一起吃晚饭的习惯,“怎么了?”
我叹气:“昨日清晨不幸目睹凶案现场,心生恐惧,食不下咽,需要好友的关心和陪伴。”
祁真显然被我恶心到了,在整理文件的间隙憋出三个字:“说人话。”
我声音放低了一点:“我下午又去警局了。看样子,他们没有在现场找到有力的直接线索,或许案子一时半刻破不了。”
“然后?”
“然后我就好奇起来了,到底会是谁杀了程宁。“
“所以?”
“所以我就来这里了。”
我俩在这间大办公室的一侧,正靠着窗户。今天的天气算是暖和了一些,办公室却还关着窗户。我抬眼看去,窗外的树枝已经隐约泛了点绿意,正有春天蓬勃生机。而一窗之隔的办公室里,却气氛压抑,除了我和祁真,所有人都沉默地做着手头上的事情。
因为来过这里几次,我和学生会的人也算混了半个脸熟。秦庭松同样也在这里,虽然当初祁真的事情闹得老师也都知道了,但毕竟道理上讲不关秦庭松的事,对他没什么实际影响。
而另一个我稍微熟悉一点的人是顾思源,她和祁真关系不错,同时也是程宁的舍友,在当初那件事情中算是个夹在中间,十分尴尬的角色。不过令我十分佩服的是,她在没有明确站队的同时,做到了两边都不得罪,可以说是相当会做人了。
我看了这两人几眼,小声道:“你看,程宁的男朋友在这里,舍友也在这里,这不是了解程宁的好地方吗?”
祁真哦了一声,敷衍:“那你去问吧,反正我是不和秦庭松说话了。”
我笑了一下,转身走到了顾思源身边。
顾思源看起来有些憔悴,脸色发白,精神也不太好,看来程宁的死给她的打击不小,听我问到是谁最后一次见到程宁,她愣了一下,我说:“怎么,是不是太多人打听这件事情了?”
“没……”她勉强笑了一下,“你怎么问这个?”
“毕竟是亲眼见到了尸体,好奇不是很正常吗。”我发现尸体的事情不是秘密,这两天在校园已经被不少同学问过这件事了。
顾思源对我的答案没有评价,只是抿了一下嘴,“是宿舍另一个舍友最后见到程宁的,那是晚上8点多的时候,程宁回宿舍拿东西去洗澡,她们见面打了个招呼。”
“那她是洗完澡才被害的?”
“应该是,她之前穿的衣服和洗澡要用的东西都在宿舍,应该是洗过澡了。”
我唔了一声,又问:“那程宁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顾思源皱了皱眉,看了不远处的秦庭松一眼。
我猜道:“她和秦庭松有矛盾了?想分手?”
我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秦庭松听见。
顾思源犹疑地低声道:“大概吧,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好像确实……”
我立刻十分诧异地大声叹息:“竟然如此,我看他们当初那么难舍难分,还以为要甜蜜幸福一辈子不分离呢。”
那边秦庭松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来怒斥我:“周启澜,你在那里装模作样讽刺谁呢?”
我扭过头去面向他,笑容可掬:“你猜呢?”
“程宁都死了!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面对这样义正辞严的谴责,我感到莫名其妙:“又不是我杀的她,我怎么没有良心。”
秦庭松面色铁青。
我又饱含关怀之情地补充一句:“而且凶手也没有查到,你身上恐怕还有嫌疑呢,还是行事小心一点为好。”
“你什么意思?!”秦庭松骂道,“你怀疑我?”
“那你前天晚上在干什么,有人能证明吗?”我慢悠悠地问。
“……”他顿了一下,“我结束部门工作之后在操场跑步……”
“哦,没有不在场证明。”我接话。
看样子的确没有,秦庭松似乎进一步被我激怒了,有点从桌子那边走过来的意思,但还是克制住了。他想了一下,说:“你别以为有姜承殊罩着你,就有恃无恐了。你跟了姜承殊那么久,他承认过你是他女朋友吗?”
哈,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心想,这是在尝试找我的痛处吗。
一旁的祁真忍不住了:“秦庭松,你说什么……”
我打断了祁真的话:“没关系,他没有人罩着,只是嫉妒我而已。”
“哼,谁愿意……”秦庭松还准备继续说话,我却不打算搭理他了,接着看向祁真:“你文件处理完了没有?”
“差不多了。”
“走吧,一起吃晚饭去。”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