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自己许久的石膏终于拆掉,周启澜感觉自己这条腿都好像重新出生了一次,轻巧舒服得不得了。
周启澜愉快地靠自己双腿行走走出了医院,毕竟进医院时还是靠了拐杖兄的帮助,现在一朝解放,拐杖兄也彻底失业了。
坐回姜承殊的车,这人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时间还早,要不要陪我去另一个医院看看?”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坐了别人便车自然也不好拒绝,何况周启澜现在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那走吧。”
于是姜承殊带周启澜去了许诗心生产的医院。这是一家私立医院,主要业务就是关于生产的一整套服务,从产前到生产,再到产后,一应俱全,以价格高服务好闻名。
“许诗心当时怀孕之后,就开始在这家医院产检。当时是签了一个最高的套餐,会有一位主治医生全程负责产前产后的所有身体状况,以保证生产的安全。”
姜承殊说得轻描淡写,对于此人家境而言,这确实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那个主治医生还是我们学校的教授来着,之前在公立医院当主任,退休了就返聘到这家医院了。现在还住在学校,好像偶尔还讲讲课。”姜承殊补充说。
“哪位?”周启澜接口问。
“叫戴致远,戴教授。”
周启澜听着有点耳熟,侧头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哦,有印象,上学期他开讲座,我去听了。”
“讲得怎么样?”
“呵,”周启澜笑了一下,“不怎么样。”
姜承殊好奇起来:“怎么,讲得很差?”
“差不多吧。”周启澜懒得在这个问题上多说,含糊其辞。
这位戴教授的讲课不能说是全无优点,语言尚且有趣,内容也算是详尽有用,只是其观念实在是让周启澜乍舌。他是妇产方面的教授,谈到这些问题当然绕不过随口评价。
诸如“生养孩子是女人的天职”“不生孩子当然就不是女人了”这类的话就这么被他带着笑容讲了出来,温和的语气,当然也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离场时周启澜在海报上看了一眼他的名字,准备从此之后和这人的讲座永久绝缘。
之后又听说因为他在讲座上的言论,有女生向教务处举报了他。这话是听祁真提起的,至于举报结果如何,周启澜却也没再了解。
这家私立医院和n城大学距离不远,姜承殊又开了近半小时的车才到了医院。下了车,姜承殊打开手机看消息,发现刚不久之前父母发来了消息,说他们又来了医院一趟。
“我爸妈刚巧也来了,等会儿可能要跟他们打个招呼。”姜承殊说着,带周启澜进了医院。
医院楼层挺高,最高层的单人病房在从上向下数第二层,需要坐电梯上去。周启澜鲜少来这种医院,下意识地多打量了几眼。这里虽然也是一般医院那样的白色色调,却几乎闻不到令人不适的消毒水味,取而代之的是更清新的空气和简单清爽的洗剂香气。
上到高层病房,入眼竟然还有摆在走廊里的新鲜花朵,整个走廊的光线也温柔许多,即使是大片的白色也没有那么刺眼了。
果然,花了钱就是能享受到更好的服务,周启澜在心里念道。刚收回打量的眼神,走廊里的门就打开了一道,三四个人一边交谈着一边走了出来。
周启澜仔细一看,中间那位身着白大褂,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男人,可不就是之前那位戴教授。再一看正与他说话的男人,年纪颇大,看五官与姜承殊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他的父亲了。而他身边那位虽然年华不再,却也能隐约瞧出年轻时美貌的夫人,应该就是姜母。
果然,姜承殊看到几人,打了个招呼,同时简单介绍了一下周启澜:“一个大学同学,顺便一起过来的。”
姜父点了下头,对周启澜不甚在意的样子,姜母则多看了两眼,和周启澜说了句你好。
周启澜简单回应了一下,就站到了姜承殊后面,在这种人员混杂且不关她事的场合,周启澜立刻选择当一块安静且愉快的背景板。
戴教授继续介绍着,大致意思是孩子因为早产,目前状况很不好,仍然需要呼吸机维持生命。
姜父姜母便听边点头,神色凝重。
介绍完毕,戴教授又说起许诗心:“许女士目前身体恢复情况良好,只是还不能下床。她同样也很担心孩子……”
谈到这人,姜父姜母脸上的神色从关心迅速转变,姜母说:“她还不同意给孩子做亲子鉴定……但是孩子现在又不在她身边,戴医生您直接给孩子取样去做鉴定,不可以吗?”
戴教授摇头:“虽然可以这么做,但到底没有经过母亲的允许,即使做出了鉴定报告,将来如果要进行诉讼的话,许女士也可能会不认同这份检测报告。”
姜父冷哼一声:“我们在乎的是诉讼里牵扯的那些钱吗,我们在乎的是真正的答案,这孩子究竟是不是姜家的孩子。”
姜母附和:“是啊,一开始我们都没往这方面想过,是许诗心她一再拒绝做鉴定,才让我们心里觉得不对劲的。我们也不是为了打什么官司,就是想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我们承资的。”
戴教授露出些为难之色,说:“要不您再问问许女士吧。”
他们正走到一个病房前面,得到姜父不耐烦的同意,戴教授身边的护士拉开了那道病房的推拉门,里面是一间单人病房。病房窗户很大,阳光相当好,角落处摆着植株,床头则放着色彩温柔的鲜花。
坐在病床上的是一个年轻女人,脸色苍白,大概因为怀孕发胖,脸颊显得有些圆润,但看五官和脸型,仍能看出原本应是个光彩照人的美女。这应该就是许诗心了。
姜父姜母坐在窗前椅子上,和她说起话来。
姜承殊和戴教授站在一边,偶尔插上几句。周启澜则和两位护士一道不言不语地站在门口处,安静收看这场家庭伦理戏。
出乎周启澜意料的是,本以为会多纠缠一会儿的谈话,很快用一种意想不到的发展急转向团圆结局。
“我想了想,虽然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但关于亲子鉴定的这件事确实让两位太过担心。”许诗心的声音音量不大,音色颇有几分柔和,“我想清楚了,确实想做亲子鉴定的话,两位就去做吧。”
床前几位都露出惊讶神情。
“孩子现在状况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有了。这种关头,那些零零碎碎的还有什么意思?”许诗心语气悲伤地继续道。
戴教授出口安慰:“孩子我们会尽力治疗的,许女士也不要过于悲观了。”
不管这个同意来得有多突兀,现在孩子确实是得到了监护人的允许,可以取样本做亲子鉴定了。几人又说了几句话,便从病房出来了,好像生怕许诗心反悔似的。
虽然周启澜看着许诗心的态度语气,不像是情绪不稳定,会随便改变态度的人,但这也和她无关,她巴不得早点回去呢。又在病房外面看几人商量了几句,姜承殊和姜父姜母说了一声他还要送朋友回去,然后和周启澜一起离开了。
两人一起等电梯时,姜承殊突然轻轻啧了一声,语气疑惑:“她怎么忽然就答应了?”
“这不是好事吗,免得你怀疑来怀疑去了。”周启澜漫不经心,“她愿意做亲子鉴定,说明她心里没鬼,孩子就是你哥的。”
“道理是这样,但她前段时间已经拒绝了很多次,现在突然同意,难免让人觉得古怪吧。”门开了,两人进了电梯,姜承殊接着说,“或许就是她真就是突然想开了?”
他突然笑了一下:“嗐,刚和你说了这些,疑点突然就不见了,这也太巧了。”
“确实。”周启澜应和,想到自己不用掺和进这件与亲子、家产等恶俗元素紧密相连的事情中,不禁感到十分庆幸。
电梯停在一楼,两人走出医院。这间医院接待人数似乎不多,虽然不断有人来来去去,但也不太嘈杂。突然有高声叫喊,就会显得非常突兀。
周启澜下意识朝着喊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年轻男人,被几位保安围住,正发出哭泣与哀嚎结合的声音,在这个秩序良好的医院里十分显眼。
“我的老婆孩子可是都没有了!”“原来不还是好好的吗……”
隐约能听出他在叫喊什么。
大概是因为难产,妻子和孩子双双离开人世,一时间不能接受残酷现实的男人。周启澜在心里默默做了个推测,听到声音渐渐见小,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看到男人在几位保安的推搡下,朝着另一一个无人的方向而去。
周启澜向来缺乏悲天悯人的同情心理,看过了也就是看过了,蜻蜓点水地扫过一眼,没有多想,就跟着姜承殊的脚步走远了。她是没想过还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场合,再次见到这个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