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速到万宗阁寻为师。”
一道传声符自识海中浮现,正同庚连弈棋的汀钰将棋子一落,便起身向发怔的庚连作揖拱了拱手:“此番博弈师弟受教,今日便到此而止,这棋也算师兄所胜。”
庚连秀气一吐,“诶呦”一声:“自你入师门,我棋逢对手,同你为一月棋友,我又怎能不知,你这怕是又被师尊唤去了,罢了罢了,此棋盘待你归来再续。”
庚连掏出一张缩地符递给汀钰:“你行个方便。”
汀钰接过缩地符,颔了颔首:“谢过师兄。”
话落,人便似飞烟而散,不见踪迹,不闻声息。
缩地符一燃,属实是霎时便至万宗阁前,果不传言有钱能使鬼推磨,散财便是正道。
汀钰踏过石门,环视四周花红柳绿,生气勃勃,来往匆匆,大不如菩提门那般冷意凄凄。
拜弥筱为师一月有余,汀钰却向来安分守己,成日间不是大量着往何处寻善灵壶原料,便是盘算着何时能将祈瑞召回,少有踏出菩提门,只是在膳房与厢房二者间徘徊。
方踏进万宗阁,便瞧见林皓身后领着一众弟子向自己而来,汀钰视若无睹,直然目光坚毅地向前而去。
林皓肩头却往汀钰重重一撞,汀钰却是无异,林皓却击得自己龇牙咧嘴,身后的几个弟子瞧见了急忙上前拽住汀钰衣角。
汀钰眉峰一蹙,顿了脚步,回眸抬眼向那弟子一瞥:“师兄,何事?”
身后一扶着林皓的弟子贼眉鼠眼,摸着下巴斜着眼眸,睨了汀钰一眼:“你便是三师叔才收入门中的那琼瑜罢?这皮相确实卓越,却怪不得能入了师叔的眼。”
另外一弟子亦是搀扶着林皓,五官倒是端正,出口却尖酸刻薄:“哟,倒是个夹着尾巴的,能在三师叔门下待过一月有余的,庚连师兄后十几年却未曾见过了!”
汀钰眉峰聚得更是紧密,纵使心胸大度却难免隔阂,却始终不想为弥筱招惹难祸,只是冷了冷脸便想摆袖而去。
只是那拽着他衣角的弟子却揪得更起劲,素白整洁的灵袍肉眼可视的褶皱,他嘴上却仍旧不饶人:“师弟啊,林皓师兄好心提拔你上了山,入了衍临门,你却翻眼不认人,害得师兄日下曝晒了三日三夜,午夜梦回时,你怎样心安?!”
汀钰一怔,无以置信地抬眼向林皓望去,林皓却满面坦然,瞪了瞪眼直愣愣望着他。
汀钰不想怎的便遇上这么个吃里扒外却禽兽不如的东西,分明是自己捎他方便将他领上山,亦是他嘴上不曾积德惹得弥筱恼怒,令他在衍临门前跪上几个时辰。
汀钰却又想起林皓当日鞭策弥筱之言,亦或许早便该清楚,林皓便是这样七嘴八舌却颠倒是非黑白之人——衣冠禽兽。
汀钰抿了抿唇,只是冷冷望了林皓一眼,不愿多言,相遇即是缘,况且自己能上山拜弥筱为师确实是托了他的——汀钰倒想再给他留几分颜面。
林皓望进汀钰冷眸,微微一怵,却也怕汀钰抖搂出些甚么,忙道:“罢了罢了,莫要为难师弟,想来师弟是有急事,让师弟走罢,谈叙下次再会。”
那拽着汀钰灵袍的弟子可算松了劲儿,汀钰拍了拍肩头,一甩袍摆,便直然向前毅然踱步而去。
身后还有弟子冲他喊道:“师弟,你见师兄如此大度,赠你美人**,被你倒打一耙却不曾悔恨呢!”
汀钰攥紧的拳青筋毕露,气血上头,只是几分仅余下的清明是他平息。
步出几里开外,汀钰方息了息心神,却始终躁动不平,忍着怒意寻了一慈眉善目的男修,拦路柔声问:“师兄,我是弥筱仙君门下四弟子琼瑜,还请问师兄可曾见过弥筱仙君?”
那男修发着愣听着汀钰发声,闻言恍然大悟:“哦——你是说三师叔啊,方才还自识渊楼见得同掌门在一处呢,你直走便是识渊楼了。”
汀钰勾唇轻笑,作揖行礼:“多谢师兄指路。”
汀钰回首便要离去,那男修却蓦然拽住了汀钰,“诶”了声,汀钰满面狐疑,那男修往汀钰倾了倾,以他二人方闻见而微乎其微之声道:“师弟,弥筱师叔身段……是否如传言那般秀色可餐?”
汀钰闻言恍然一怔,而后却满面通红,那男修笑得如沐春风,以为汀钰只是受羞,却不知汀钰只是怒气上头,气急攻心,此时怒火中烧,却恨不得一掌将眼前人拍得灰飞烟灭。
瞧汀钰此模样,那男修却更起劲了,唇瓣凑于汀钰耳廓盘,一字一顿道:“虽是君后,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汀钰想来冷峻的凤眸此时异常猩红,狰狞无比,似乎能将人生吞活剥,汀钰咬牙切齿,后槽牙险些咬碎,短齐白净的指甲此时亦是嵌入肉中,那男修正了身姿,落下一句:“师弟真是福气。”便转身欲踱步离去。
汀钰却无法忍受,手疾眼快地拔剑架于那男修脖颈之间,声音冷峻却咬牙切齿地道:“师兄,于同门师叔无言不逊是何罪名?亦言玷污云珣未来君后该当何罪?师兄身上可有几个首部够以抵罪?”
那男修一愣,似乎不曾想过汀钰会如此大发雷霆,若是以往,那些弥筱如换新衣般换得勤快的弟子,多许会同他龌蹉谈上几句。
便是些内敛的,也不过面红耳赤地附和着他。
似汀钰这般将剑架于他脖颈之上的,却是第一人。
那男修铁青着脸,通身僵硬,挺直了脖颈,嗫嚅着道:“只是,几十年来,云珣一半的人却都如此,不止于我……”
汀钰通身一顿,弥筱这样靓丽的人,却埋没于大半个云珣的唾沫星子间,却不为所动,依旧潇洒。
汀钰将轻轻浊气一吐,认命似的,冷冷瞥了男修一眼,缓缓将剑收起:“今日便先得饶了你,只是晾我师尊心怀大度,想来亦是不愿计较这么些,你却日后万万不得再口吐胡言,否则,闻者即斩。”
那男修通身哆嗦,急忙向汀钰作揖行礼,道谢,便撒腿跑了。
汀钰仰天长叹,万里天晴,心中却难扫阴霾。
汀钰始终想不通,弥筱那样多情的人,却唯独不顾他人于他的那么些颠倒黑白的言谈。
弥筱同李栾安不曾举止逾矩,甚至他一度疏离李栾安;弥筱向来是正经收徒,却不曾有“不见新人笑,只闻旧人哭”一说;弥筱娇纵脾性不佳,却从未毫不讲理地令弟子受罚,逐弟子出山。
他甚至不曾管顾他的名声如何,只不过如若有人在他眼前非议他,他却无法忍受。
他这样潇洒多情,汀钰却始终愤愤不平,也怪不得清岚同庚连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他切莫同其他弟子起口角之争,损坏师门颜面,想来这是必不可少的。
弥筱啊弥筱,在这般海浪涛涛似的唾沫星子淹没之下,何以留得一方净土呢?
……
万千思虑之下,汀钰已然站在识渊楼前,望着眼前的千丈高楼,汀钰淡然而入。
识渊楼门旁睡眼朦胧的白衣弟子一见汀钰,便清明了过来,忙拽住汀钰的隔壁:“能直然步入期间,想来你便是琼瑜师弟了,师叔与师尊,正在一旁等候呢,请随我上楼罢。”
汀钰颔了颔首,此时实在提不起多少柔情,只好面色淡然的向眼前人微微扬唇:“嗯,那便谢过师兄了 。”
汀钰一步步向上而去,环顾四周,无处不是密集的书籍,似乎瞧出了汀钰所思虑,白衣弟子柔声一笑:“师弟不曾见过罢,识渊楼可是人间之中最为珍贵,且最为齐全的藏书阁了,处处皆是书香扑鼻的。”
白衣弟子停下脚步,映入汀钰眼帘的是那道身姿卓越的群青色身影,白衣弟子轻声同汀钰道:“那我便先行告退了。”
汀钰颔了颔首,轻声开口:“谢师兄领路。”
汀钰缓缓踱步走近那道亭亭玉立的翩翩身影,一点点入耳弥筱的娇嗔:“掌门师兄,如今弥筱年方二百八,怎的却急得成亲?”
弥筱身旁那稍稍高他些许的白衣修士重重叹息一声:“你便是再如何不愿意同栾安成亲,当年一事不凡,那年师尊为你与栾安定下亲,可便是为了云珣太平,你也得嫁予栾安了。”
汀钰闻言一愣,神识百转,却始终五味杂陈,不知作何感。
当初见弥筱一眼,自知是见色起意,忍不禁便想将他占为己有,汀钰不曾想过自己却会红鸾星动,且对一凡人动尽红尘情丝。
相伴弥筱一月有余,似乎于他而言,多生了一丝情,亦或许便是弥筱口中的……师徒情谊。
汀钰秀气一吐,却听他要为云珣嫁与李栾安,莫名心中一颤,这一月左右,李栾安约莫日日上门,弥筱虽面上亲近却眼底漠然,分明弥筱对李栾安毫无半分爱恋。
弥筱同泠淞闻身后脚步声,却也闭言而后回眸。
汀钰神识自几里外而回,向二人作揖行礼,毕恭毕敬地道:“弟子琼瑜,见过师尊,见过掌门。”
泠淞通身素白,毫无装饰,不似弥筱,一袭白衣尚且要一些金饰银饰,好不叫人见得他素静。
泠淞长得确实亦是出类拔萃,明眸皓齿,三庭五眼俊朗,却叫人瞧出一抹异于常人的英气,颔下一颗黑痣犹为璀璨,好似点睛之笔。
一袭白衣于他身上却不曾单调,身姿高挑,却有一丝朴素清秀之俊。
泠淞将汀钰通身扫视一番,而后向弥筱道:“何处寻得了这么个俊俏弟子?”
弥筱柔声一笑:“倒是林皓那小子孝敬我的。”
汀钰闻言更是如坠冰窖,他横竖想不清,弥筱为何要为林皓这番德行的人说些好话——他是不信弥筱不清楚林皓品行之败坏。
泠淞颔了颔首,又睨了汀钰一眼:“琼瑜师侄,何仙阶?又是何灵根?”
汀钰如遭雷劈,弥筱更是抚额一愣,泠淞满面狐疑:“怎的?莫不是你拜师半月有余,你师尊尚且不曾替你试过罢?”
汀钰僵了僵,如实颔了颔首。
这仙阶况且得以伪显,只是这灵根一试,他汀钰自幼生自天界,乃是天人,自然便是天灵根,只是若是如此,怕是会引得他人疑心。
泠淞重重伸指将弥筱额间一弾,蹙着眉头问:“筱儿,你究竟是怎样当的师父?将徒儿领进门,便不管不顾看人家自己造化了?”
弥筱捂着额头将头低得更低了,心内虚无,倒确实如此。
泠淞将浊气一吐:“嗐——罢了罢了,今日我便做主为你试上一试,再为你挑些合适修炼的功法。”
汀钰抿了抿唇,心一横,事已至此,便先藏住仙阶罢,面上淡然地于泠淞道:“多谢掌门师叔。”
汀钰打坐,闭眸,他渐渐陷入了识海之中,他打穴自封一成功法,通体涌进暖流,异常舒适,只见眼前金光一显,异常晃眼。
汀钰恍惚听泠淞道:“试出了。”
光线入眼,汀钰难耐地眨了眨眼,弥筱却是有些期翼,急忙出声问:“如何?”
泠淞声音发颤:“筑基中成的……天灵根。”
弥筱不甚讶异,只是微微一笑,似乎早有所料,泠淞却有些恍惚:“想来,我不该试错。”
弥筱柔声一笑:“师兄这么多年来,可未曾失手。”
泠淞只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左脸,怔怔地望着弥筱:“我可不曾做梦罢?可知的三个云珣天灵根,竟有两个是在我衍临门了?”
弥筱摆摆首:“师兄,这是真的。”
泠淞正了正神色道:“此时切莫声张,对外而言弊大于利,于那年变故,琼瑜即可能是个变数。”
……
泠淞起身,将弥筱往前一推:“你且领着琼瑜先行,今日之事过大,容我在思虑几刻。”
汀钰抿了抿唇,临走前厚着脸于泠淞问道:“掌门师叔,如若我以后想查阅书籍,可否到识渊楼?”
泠淞哪有心思再管顾这些,直然颔了颔首:“我会交待他们令你通行。”
如此一来,汀钰若是行事,便得利许多,至于当年变故同他的天灵根,他却不以为意。
汀钰只当他是天人,天灵根只是生来便有,坠入云珣也不过是偶然而意。
感谢阅读!
弥筱:早就预感到了,因为我们天灵根的人都长的不错,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
感谢贝贝们捉虫!会看积极建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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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肆意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