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约觉得有些无语。
其实他一开始指着脖子,纯粹是想要对方给自己解掉哑穴,好让自己开个口,说个话,劝个和。
本来唐约看到高悠悠那神采奕奕兴奋飞扬的样子,就觉得有点不妙。
等到对方的手指递过来不是在解穴而是搁在脖子上的时候,唐约就更觉得不妙。
可一旦看到郭暖律那有点挂持不住、崩持不住的眼神,他就不是觉得不妙。
而是觉得……这样挺妙的了!
毕竟这场戏看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到底还是有些不太舒爽的。
郭暖律是人类,而高悠悠是类人。本来物种不同是该有点生殖隔离的。
但他俩间似有若无的感情就是——绝顶至尊混血仙品!
所以他没躲。
乖站在原地。
等那致命的刀子般的兰花花瓣一般的手指搁过来。
然后有幸地,在这场宿敌和宿敌之间的美好互动里,同时承担了人质和守护者的角色。
宿敌一号郭暖律神色一凛:“你在干什么?”
宿敌二号高悠悠则发冷笑:“你莫非是有点眼疾?没看见我挟持住了他?”
说话间,他那根漂亮的手指蛰伏在唐约的脖子上动脉处,在清晨微光下,有一座玉雕雪凝,然后落于人间以专门使你惊艳的错觉。
郭暖律不是觉得这根手指不漂亮。
只不过……
他只语气淡淡道:“你挟持了他?我看不见啊。”
高悠悠一愣:“你……”
郭暖律的笑好似一种跳跃的符号在唇齿之间流动。
“这种手段都用得出来?你是不是有点诡计穷尽了?”
【虽然有点蠢但好有意思,虽然有意思但真有点蠢……】
高悠悠咬着一口森冷的银牙:“蠢的是你!你以为装看不见就可以糊弄过去?须知我下一刻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声音疾厉如雷,好似真的能下杀手能下死手一般。
郭暖律这回干脆连话都不说了。
只用手指闲适地弹了弹伸展出来的剑锋,好像一个乐手在弹自己的乐器一般那样无所谓。
场面就这样诡异地陷入了僵持。
僵到高悠悠有点疑惑地看了看。
对方太了解他,正如他也了解对方,而有时这种了解就成了桎梏成了枷锁,要如何走下去才能解呢?
忽然,旁边又有人戳了戳他。
人质唐约。
他再指了指自己漂亮纤细的脖子,这根漂亮的脖子也确实被他仰出了一种匀美白润的弧度,经得起高悠悠的手指这么一搁而不减弱锋芒和光彩。
而高悠悠觉得,唐约可能是嫌自己的手指搁得不够近以至于显得这挟持不够专业,于是正要干脆地将这素白莹润的武器摆得更近时……
唐约的身子骤然之间绷紧。
且眉头几乎是皱得像几只黑猫叠在一起扭来又扭去。
让一旁的郭暖律看得摆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
“他想让你把他穴道解开,让他说个话吧。”
高悠悠这才悟,装作早明白一般地解穴。
唐约瞪他:“以后还点我?”
高悠悠道:“你不点我的话,谁又会去点你?”
唐约的白眼翻得美如鱼珠:“我是不是帮了你,你是不是欠了我?”
高悠悠沉默。
猛地大幅度地用力扭过头。
像一只倔强在猫在墙角炸背别头。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唐约又看向郭暖律。
”我是不是也救了你,你是不是也欠了我?”
郭暖律点头:“下坠时一掌之恩,难忘难失。”
这还算点人话嘛。
获得了情绪价值的唐约这才松了口气:“你们都欠了我的情,那我要你们一起给我做事,不过分吧?”
高悠悠面上冷漠心里却在兴奋。
这小子总算能想出一个借口帮他把郭暖律留下来了?然后他就可以在这十日内说服对方上山。
从此他在山上和对方日日夜夜一起切磋武功,他就可以彻底把那些讨人厌、惹人烦的师兄弟姐妹抛在脑后了。
郭暖律面上冷漠心里却更兴奋。
【这小子总算能想出一个借口让我继续去说服悠悠?然后他就可以在这十日内和我下山了?】
【从此在山下我就和悠悠每日夜都一起玩,他就可以彻底把那些讨人厌、惹人烦的师兄弟姐妹抛在脑后了。】
唐约先摸了自己的脖子——还在,伸了个天大懒腰——舒展。
“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想要说服对方。”
“可有时越是一心为对方好,越会向着错误的方向较劲,古往今来皆如此。”
“不是还有十日么?你们和我一起去查个案子吧。”
高悠悠忽道:“你来救我们,是不是一早就这么想?”
这倒不是纯恶意地揣测,因为唐约行事却有其用意。
起初他会不顾代价地出手,救一批人帮一堆好汉,开始不提要求,后来却会在某个时间阶段,请他们出山——再救一批人,帮另一堆好汉。
救人和救人形成循环。
好汉和好汉堆成罗汉。
就这样形成人情人脉的永动轮回,他唐约永在救人或在救人的路上,而人情永在偿还和被偿还的途中,他靠这样积侠累名,年纪轻轻混了个什么“唐大侠”的雅号。
高悠悠平日里觉得,他有点过于滑头和功利。
可在这时,在这能帮他留下郭暖律的这时刻。
滑头是好滑头。
功利是好功利。
唐约是唐大侠……
嗯……暂时这样没错。
唐约只跳上马车的边缘,在车上摆摆手道:“你们别傻站着啊,聚过来听我讲个故事呗,这事儿说来话长……”
郭暖律皱着眉道:“话长就别讲了。”
他希望对方直接说事儿而不是说故事儿,太长了。
唐约一愣。
第一次见这么不给面子的。
然后他求救似的看向了一旁的高悠悠,高悠悠则直接去瞪了郭暖律一眼。
“这小子就爱啰里啰嗦扯一套。让他扯吧。不然不知道又想什么鬼办法去折腾人。”
虽是在骂人,但承认了他要铺垫的重要性,好悠悠!
郭暖律单纯就是懒得听开头,于是抱剑靠在马车外壁,人如松柏依山崖,站似清风旋玉璧。
而高悠悠则干脆一跃而上,占据马车的顶部而端然盘坐,清晨的万丈光芒在他身后如跃动的光圈冉冉升起,使他如仙如佛一般高坐塔顶,只不过此刻是马车顶。
倒是唐约在马车中,居二人间,他清了清嗓子问:
“‘青衫神捕’封青衫,听说过吧?”
高悠悠当即眼一厉,连郭暖律那种闲适且冷淡的神情也跟着一顿。
这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呢?
在本朝公门府衙里,欺男霸女的不少,滥收苛税的普遍,伪造冤假错案,糊涂抓人误判,或故意帮富人洗脱,或故意帮恶人助长欺善风气的衙役捕快,更不计其数。
所以与大家设想的不同。
底层捕快这个职业一直为百姓所嫌。
中层捕快这个阶级则为绿林好汉所厌。
高层捕快这个位置则是大家都深深忌惮。
然而封青衫不同。
出道至今,除了极恶极毒无救之人……
没有人嫌他,没有人厌他,没有人真的去忌惮他。
因为他是堂堂七大名捕之一。
自出道以来,这人素以公正持平为名,以守护秩序为骨,平了不知道多少冤假错案,抓了不知道多少天怒人怨的贼,不受贿也不错判,不欺压也不仗势,清廉得过了分,平日里就靠着微薄的工资去过活。
所以在这烂泥烂屋瓦翻遮的公门里,他像是一股清流。
以至于黑与白的两道,人间和山上的两端,都对他有着高度的评价。
毕竟,没人不喜欢真正的好人。
封青衫就是个真真正正的好人。
且是公权力中的好人。
这更难得了!
就这样一个人,和高悠悠郭暖律也是有些渊源的,毕竟他们当年在边塞之所以初见,之所以打起来,之所以打到最后跌到一个地下密牢里。
就是因为——高悠悠见过封青衫,敬佩封青衫的为人,想帮他去抓一个逃犯。
因此和郭暖律起了冲突。
冲突到最后都抱一起了。
从此开始了长达一年的你追我杀缠绵纠葛。
唐约就道:“我从某渠道得知,四月前勉州驻守的陈将军离奇暴毙,疑中毒而死,封青衫就去附近的庚子山查这毒的来源,可一去就没了音讯,如今失踪接近三个月,你说奇不奇?”
高悠悠以一种好没见识的眼神蔑视他:“这有什么好奇?封青衫为了查案常一去就是几月不回,有时甚至会舍身卧底,你是不是没了解他们办案的时长?”
刚给我面子现在又不给了,好悠悠变坏悠悠也太快了。
唐约瞪他回去:“他就算几月不回,中间也必去信通知同僚,可如今一连三月无音讯,连个口信也没,说是失踪不对吗?”
“而且,庚子山又不是什么险山恶地,封青衫好端端地去了那儿,不过就是查个毒,人就没了,你也不觉得怪?”
高悠悠这次倒是想了想。
“确实有些怪,按道理那儿也没什么高人邪派,以封青衫的本事不至于陷在那儿。”
唐约道:“这次向我求助的,就是他那没有收到任何回信的同僚,人家都觉得有危险,你们帮不帮我去查?”
高悠悠冷笑:“怎么帮?我莫非长了一张擅长查案的脸?”
唐约就冲他挤眉弄眼,高悠悠立刻居高而下看向郭暖律——头顶上落的树叶。
而郭暖律则把头顶的树叶取了下来,凝神看了一会儿,接着轻轻一吹拂,如吹着一朵儿娇嫩的小花儿,眼看那叶子在空中几个起落旋转徘徊,终究落在了大地之上,他的心似乎也跟着一起落了地。
“勉州那儿有个苗山寨,以用毒下毒和收留江湖上的闲散边缘人而出名,封青衫大概是去了那儿。”
“想要靠近那片寨子,正常男人是不可以的。”
唐约奇道:“男人不可以,那女人就可以?”
郭暖律道:“除了女人,也可以是太监。”
唐约心里咕哝——你说这话的时候为什么看向我?
郭暖律又道:“可以是兔爷。”
高悠悠心内奇怪——你说这话时为什么抬头瞪我?
郭暖律冷笑:“也可以是女人装扮的男人。”
高悠悠更觉奇怪——你说这话的时候为什么谁也不看,就看自己?
郭暖律则直直看向他。
“我过往是有扮成女子去杀淫恶大贼的经验,但今日我不太想扮,所以男扮女装这件事就……”
“交给你了——唐约。”
唐约忽的一愣。
不是……怎么就,怎么就交给我了啊?
郭暖律又淡淡道:“这件事我和你去就可以了,似高悠悠这等金贵如仙子般的男子,自是吃不得这种苦的。”
高悠悠冷笑道:“你小看谁?谁说我吃不了查案的苦?这小小苦楚我完全可以……”
郭暖律立刻道:“那你女装吧。”
高悠悠忽的一楞。
不是……怎么就,怎么就从唐约女装变成他女装了?
郭暖律淡淡道:“我可以牺牲自己,扮作兔爷或者太监。这已是很公平了。”
高悠悠怒道:“不公平!你有经验女装就该你来!什么交给唐约交给我,不过是托词!”
郭暖律淡淡道:“好,那我女装。”
他立刻看向高悠悠,一口气不间断地提出:“你要扮作最风流花心的兔爷,越靠近苗山寨,越由你来负责抱我、亲我、负责让我魂牵梦萦爱不释手……你也可以做几件你方才就想做的事儿。”
“苗山寨常收留兔爷,对其见怪不怪,但这是对我男子尊严的巨大折磨,是对我的极大羞辱,可为了救人,为了接近苗山寨而不被察觉,就十日之间,你觉得可以吗?”
高悠悠看着他这一本正经面无表情地做出牺牲的样子。
……这对吗?
这不对吧?
郭暖律想了想,看向唐约道:“他有些犹豫,不如还是你女装,我来扮兔爷,由他来扮演太……”
高悠悠冷笑道:“明明我们两个一起扮作兔爷就可以了!用得着谁来女装?也太糟蹋女子声名了!唐约来扮……”
他忽然有些说不下去。
因为方才还冷漠无表情的郭暖律,此刻眼睛正亮晶晶地看着他。
唇角也勾起了一个巨大的月亮,好像嘲讽又好似憋笑。
“你说得对。”
【其实我在兔爷里,见过‘男妻’这个行当。】
【短时租赁,可与别的兔爷做临时的露水夫妻,可一旦租赁时间到,男妻就会远离。】
【我在想,我和你,即便是谈十日就要无疾而终的情,即便是露水,是闪电,是我来短租你,或你来短租我这十日就要了我的命,也好过……一生只做宿敌吧。】
【你说对吧?】
【……你为什么这么瞪我啊?】
【…………你的脸怎么忽然变得和屁股一样红啊!】
不好意思更新迟了,我在想明天还是放在10点更新吧
因为时差关系在6点更新的话我就是凌晨2-3点睡了,年纪大了有点熬不起,不如早睡早起早点码字哈
那就明天10点见喽,正好睡前一刷,刷完小甜饼就睡觉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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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即便十日也要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