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我不想哭

唐朵想要翻身起,奈何一动脖子就疼,眼前还有点发黑。

韩景砚抱着她坐在长沙发里,大手握着她后颈脖子温着,一边揉按几处大穴们,箍着她不让她乱动。

她还是气得很,转眼瞪过去。偏他手劲儿一上来,后颈一酸疼得她低叫,又是一麻,酸麻过去就舒服透了,她也没劲儿再扳腾,乖乖躺好任他揉按。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她要争分夺秒。

韩景砚拧着眉,看着刚才还别别扭扭的姑娘转身对向自己,闭着眼躺大腿上享受起来,一只手还掩耳盗铃往他衣装口袋里摸,还在找照片。

照片被他放在内袋里,小手摸上来时被他一把箍住。

差不多时,他一把将人拎起来,起身进厨房倒了果汁出来,摆一杯在唐朵跟前的茶几上,自己则坐到了单人沙发里,泾渭分明。

唐朵嫌弃地扫一眼男人,还是喝了一口果汁解酒。之前喝了不少东西,期间有人想借机给她下料,有些被孙耀阳挡掉,有些她自己借机反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干净,对方也实打实吃了不少自己挖的坑。

柠檬蜂蜜水,头甘,末尾带出一丝丝涩味儿,苦得不明显。

在倒数声里,韩景砚先开了口,“我说过,他很危险,叫你不要接近他。”

来了来了,果然,他就是来理麻她的,他就见不得她好!

唐朵,“我知道啊!可我也没答应你。”

韩景砚口气一重,“这不是儿戏!”

唐朵也怼,“我也不是儿童。”

她就最烦这点,好像每个人都仗着面皮比她老,年龄比她大点,有点点资历,就能对她指手划脚,立规矩摆道理。可这世间规矩是人立的,凭什么不能破?道理是人试错的总结,她不犯错怎么能活出自己的道。

别人的不是她的。她就不服!

韩景砚缓了缓,“你在怨我。”

她是看着软,其实骨子里脾气比谁都倔、都硬。他也承认,自己的确容易被她的外表迷惑,她一闹个头疼脑热的他就紧张、心疼,小题大作。

唐朵,“我不该怨你吗?!”

韩景砚也有脾气,“所以你就跟我耍孩子脾气,硬要跟我对着干,公私不分?!”

唐朵冷笑,“你要真这么认为,就是看不起你当初的识人眼光,更是侮辱我的职业操守,和专业水准。”

韩景砚默了下,就事论事,“你不了解张奕鸣,他非常危险。”

唐朵,“是,我不了解他。今天一见,他的确与你不同。”

韩景砚有点气,“唐朵,我不是在开玩笑。”

唐朵声音尖细,“我今天一晚上对付他的酒桌,牌桌,还有一群下三烂的跟班,连同他这头群狼恶首,已经很累了。我也没心情跟一个只会躲起来装神秘可怜的大英雄,开玩笑!”

这就是男人对女人最大的侮辱!他们总觉得自己很牛扳,大事儿都得他们顶上,冲锋在前,他们就是救世主。可主席说了,女人也是半边天。

他看不起她,嫌她小,嫌她没经历,嫌她没阅历连张奕鸣脑门子上帖了老大“坏人”二字都看不见。或者,睁眼瞎这臭名跟死她一辈子,成了他理麻她的最好借口。

韩景砚心头一震,像之前在歌城门口第一眼看到张奕鸣和她站在一起时,他无法想像这两人面对面,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张奕鸣是游走在黑暗里的毒蛇,而她是他从小呵护、惟愿平安长大的天真小妹妹。

他不想天真可爱像太阳花般的她,被一只阴沟里的肮脏毒蛇缠上。就是被多看一眼,他都觉得那是玷污。

他似乎仍不够了解她。专业干练的她,可爱俏皮的她,柔情脆弱的她,还有此时强势激辩、言辞犀利得让人招架不住的她。

他有一点的确是大错特错的,她除了一张脸蛋稚气显小,其他哪哪都不小。

脾气最大。

外人看来是他一直拒绝她,他自己清楚,那都是他无能败北。

韩景砚,“我不是大英雄。”

唐朵抿了抿有些发酸发涩的唇,别开眼,声音也轻了,“我的英雄跟我说过,哭也没用。他们要是欺负我,就揍他们。揍不赢,就拿东西砸。砸不过,就去找大人,眼泪要流给能帮我的人看,他们心疼我就会为我出头。”

韩景砚深吸了口气,声音微哑,“张奕鸣不是你的兄弟姐妹,更不是普通人。他过去十多年活跃在T国、Y国,电诈走私,甚至还可能贩人。不是打两拳,砸东西,就能解决的对象。”

唐朵抬眸,目光冷肃,“他是想来利用家族生意转钱。就这么点儿事,在这里发生得还少吗?有什么不能说的,你非得瞒着我。如果你早点跟我说……”

韩景砚打断,“你就不会去找他?你以为我不知今晚,是你让小孙总帮忙攒的局。”

唐朵,“对,我还是会去找他。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生了什么病也不跟我说。我于你就是个过客,在你世界只是个用过就扔的配角工具人,我也认了。你不说,还不让我自己去了解么?至少,这一晚上我了解到的张奕鸣,比你那一句‘他很危险’,要有价值得多。”

“韩景砚,这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韩景砚被这连篇气话搅得心肺疼,他放下杯,“唐朵,你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张奕鸣是重大刑事案件及涉毒案的主要嫌疑人,可能背后还牵涉有犯罪团伙或组织,这不是你我能碰的。有关部门已经成立专案组进行调查,不需要我们这些普通人冲锋在前。”

唐朵也把杯子跺了回去,“你骗我!”

她站起身,靠近男人伸手向他的脸,就被他大手抓住,不能再靠近。

“你敢不敢让我摸摸你的脸?不敢的话,你就是在骗我。你已经冲进去了,你还受伤了。”

若非受伤严重,都入院了,他也不会突然就把总经理的职务都交接出来。之前那么忙他都没交接,现在……她近距离观察就发现他脸上的仿妆画得高明,可再高明假的就是假的,他隐藏的病态只会让她更担心。

韩景砚见瞒不住,也索性认了,“对,我受伤了,我不想你受伤。”

唐朵反握住那只手,“那你告诉我,你到底伤哪里了?为什么你要去做头发,我闻到染发水的味道。发生什么事,你必须要染头发来掩饰?”

她看着他,他眼眸鸷亮一瞬,却闪烁躲开,仍是拒绝。她心中难过失望,他始终是不信她。

她放开他的手,退开,“我不逼你。但我要做什么,也是我的自由。你都把石宇的事交接出去,独自去当你的英雄了。或者就为了避开我这个缠人精,你也管不着我。我才是这个项目的一把手,我来就是做这个的,我不会眼睁睁看着那种垃圾坏了我和大家准备了这么久的成果。”

韩景砚喉头滑动,冲口而出的声音微破,“唐朵。若你乱来,我可以代表董事会随时罢免你的职务。”

唐朵眨眨眼,不敢相信这人竟然说出这种话,委屈愤怒都爆发了。

“韩景砚,你敢!”

‘你可以试试!’

“你——”

她手边碰到一物,扬手就砸了出去。

他没躲,啪地被砸到胸口,低头看去,落在膝上的是一个清凉眼喷,他常会给她买的随身小物。

在一起时,她常翘着脚,靠在沙发头上喷;或赖到他身上,让他给她喷;做完后哭着鼻子,撒娇要他给她喷眼睛。虽然是个小东西,可看到时,两人的某些记忆都变得鲜活,鲜活美好的和当下的疏离对峙,有种无奈的心凉。

唐朵一刹酸了鼻子,别过脸去。

韩景砚眼眸闪,滚过一片潮热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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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各踞一方,不言不语。

室内灯光柔和,有淡淡鲜花香,一切看起来没变,很多也变了。

韩景砚,“我招你回来是搞生产,不是让你去当公关,甚至卧底线人。”

唐朵轻呵一声,“你忘了岗位职责里,有一条要求,我有责任有义务维护集团利益,推动集团业务发展。所有高管都有这一条!我是技术与业务能力并重的高级人才,不是你请的那些普通小高工!”

这一点,姑娘是当任不让的。

“你韩总都能去当探案先锋,引蛇出洞,凭什么就不准人家去喝个小酒?”

韩景砚长叹口气,“唐朵,到底要怎样你才不会跟我对着干?”

唐朵勾起唇,“说实话。”

韩景砚,“……”

唐朵,“要不你也可以这么想,反正你都离开石宇了,我就是山中无老虎称霸王的猴子。”

韩景砚撑起身,“行,你这么有主见,还有小孙总护陪着,也不需要我多费唇舌。”

他转身要走的样子,就跟之前每一次一样。

男人就是心狠!

唐朵握着拳,看着那背景喝道,“韩景砚,你说的没错,至少小孙总需要我,他们一家都需要我。就你不需要,你看不上我,你总是把我推得远远的。一次又一次,我就像个傻子,我做什么在你眼里就是多余的,不自量力的,幼稚不知轻重死活的,对不对?”

“明明是你不需要我,几时轮到我需要你,你给我这个需要你的资格了吗?你没有!你避着我,我连个炮灰都不如。”

“你跟惠姐的供需关系都持续了一年,我呢?就三个月。”

韩景砚脚步一顿,转回来,“五个月。你还多蹭了两个月的售后服务。”

他此时觉得,自己也没比她聪明。

唐朵,“那也没达到一年。”

韩景砚,“我跟他一周才一次,也没有一年。”

唐朵,“但你现在还跟她和她老公有业务往来,藕断丝联,居心难测,你敢说你没一点儿感情?!”

韩景砚气紧,“这些早过去了,你还提干嘛。你现在还跟我酸这个?!”

唐朵,“我就酸,我酸死了。为什么三年前遇到你的不是我啊,我比惠惠姐能给你的资源更多好多倍。”

韩景砚没好气,“你那时候还没拿到专利本。”

唐朵,“你,你奸商!”果然势利得要死!

韩景砚,“没错,我是无利不起早的奸商。你要为了个奸商去冒生命危险,值吗?!”

唐朵气得嗒嗒嗒冲上前,“值不值,我自己说了算。”

韩景砚吸了口气支撑,“我也是同样的话。”

他转身去拉大门,握在黄铜拉门上的手背赫然青影盘结。他微仰了下头,深吸口气压抑着胸口的气血沸腾,声音更哑,“唐朵,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让她心急又心软心疼,她忍了一晚上了也不想忍了,扑上去从背后将人抱住,双手扣紧。

“让我帮帮你啊,不行吗?我是你招回来的人,这也是我的职责。这么一大摊子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这么大个项目,你为什么非要把担子都压在自己头上,还……把错也揽自己身上。你不累吗,景砚哥?”

累?!

他早就忘了这种小事儿,当他冲进雨里再也唤不醒母亲的时候,他拼死揍张奕鸣把自己送进少管所的时候,只能在急救室外看着红红的灯泡等着命运宣判的时候,人的无助达到顶点的时候,死亡都变轻。

失去的感觉太过于无能为力,在他心里开了个无法遏止的黑洞,它吸走所有投注而来的热情,爱,勇气和希望,吞噬着那些靠近他的人。

他轻笑一声,闭上眼,抚上腰间两只柔软的小锁扣。如果可以一直这么被锁住,也是极幸福的吧!

他声音变轻,“明天去医院做个身体检察,算给我一个安心。”

唐朵,“为什么,出什么事了?”

韩景砚,“卸职,和体检,你选一个。”

他转过头,那双小手蓦地从掌心抽走。

她怒红眼,“韩景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声音更平静,“唐朵,也许我不该把你招回龙城。”拉开了格子门,夜风潜入,浸凉心肺。

她吸下一大口凉气,心神酸痛,“你错了。回来是我自己的决定,就算你不来招我,我也可以回省汽,有的是人要我。张奕鸣找过三爷爷做交易,可惜三爷爷只是官方坐镇的代表,五分股只在生产权,吞不了他给的资本。三爷爷年纪大了,也不可能为他一句话冒险。”

张奕鸣在杨三爷那里讨不着好,就找上石宇。看起来是被迫选择,其实石宇一直是他的第一目标。他找省汽,意在警告威慑。不管省汽是伸手救还是帮,只要动了就跟石宇联成一气,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未来事情败露要查都脱不了身。他是存心设计拉两头下水。

资本的肮脏手段,馨竹难书。不可谓狼子野心。

张奕鸣在外资那方肯定有人,国内联系外资方需要时间。加上外资方近些年国内动荡,组织混乱,权利结构也因大选倾轧内耗,在全球战略上的投入缩减,执行力极差,对于市场的响应力也减慢。

他们打的是一个时间差的仗,抢时间,也抢命。

她说,“我做的都是我自愿的,发生什么后果我自会负责。与你韩景砚无关,我不是任你摆布的伯仁!”

他一瞬红了眼,“唐朵,你这就是在逼我。”

唐朵,“景砚,我只是想帮你,怎么就是逼你了?你招我回来,难道不是因为信任我的能力吗?”

他抓住她肩头,几乎是低吼,“你不懂。”

“你也不懂我!”

他别开脸,“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

他跨过大门,走进小院,右手蓦地抓紧胸口。

她追出来,抱住他左手臂,“对不起,我懂你的意思,我知道……”夜色里的小院只点着一盏晕黄的小灯,似那年夏暮,“可是我想帮你,景砚哥哥,我也舍不得你受伤,若你出事,我也承受不了,万一……我怕……你说过的,哭也没用,哭也没用……我不想哭,我只想帮你!”

她泣不成声,他也没回头。

她记得那晚他一次次质问她会不会因为分手就闹自杀,会不会因他死就殉情。

哪是他问,不过自白。

他现在所做的,难道不是自敲丧钟?!

他明明那么温柔,最容易心软,一次次纵容她。他说她重感情,他才是那个最重情份的。分手了,也给人辅好路,送人做嫁,偏不给自己留退路,独揽重责,坐困孤城。

他一点点挣脱她温热的手。

大门重重叩紧。

她低头看着地板上,圆圆的水滴,一颗一颗从眼睛里汇聚。

夜色深重。

他脚步蹒跚,只有树影轻拂。

就算狼狈,只要不是她看到就没关系。

隔天,王茉打电话来通知唐朵,体检安排在专业体检中心。

唐朵赶去做了一天也没做完。

“怎么这么多项目?”

王茉点头,“好像是有点多,不过这几项,是之前没有做过的。总经理说,接下来要有一场硬仗打,有备无患。”

唐朵觉得这话张冠李戴,但她忙着跟人联系,也没多想。

一个体检,竟然拖了两天才做完。

等她再到集团,准备换工装下车间时,王茉和行政主管就在门外等着,脸色都有些怪。

王茉一脸难堪不敢接眼。

主管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唐工,董事会有个新通知给您的。”

一份红头文件递上来,“因为项目暂停,您的职务也暂时解除。这段时间你不用再来集团,可以在家静养一段时间,薪酬不变。等到项目重启,我们会电话通知您。”

韩景砚真的下这死手,什么体检不过是拖延他出文件的时间!

唐朵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有一刹眼前一白失去感知。

她晃了晃头,王茉忙扶住她问情况。

坐下后,她只问,“是韩总批的?!”

文件递到眼前,她手指一展放大签名位置,正是韩景砚锋利绝促的笔迹。

她呼口气,看着笔迹视线一瞬模糊,又用力眨去。

“好,我知道了。”

她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工程帽,戴上,走了出去。

王茉看看主管,“怎么办?我觉得唐工好像快碎掉了,韩总这么做日后会不会遭火葬场啊!”

主管把平板一收,“瞎说什么。你还不跟去瞧瞧,今天看着唐工保证她安稳就是你的任务了。记住,别乱安慰,劝唐工早点回去休息。”

“……”

唐朵下完车间,吃了午饭,也没有走,直接去了老丁楼找丁董。

助理说,“丁董今天不在。抱歉,唐工,丁董的行程我们不能透露,等她回来了,我们再通知您。”

唐朵吸了口气,道,“你替我转告丁董和韩总,我不接受这种理由的停职安排。这和当初我跟集团签的约不符,这是非法。我会让我的律师跟法务部联系,请你们做好被起诉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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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养的老板掉马后
连载中小二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