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男人身后时，杨晔恰好看到酒保把一杯调好的长岛冰茶推到他面前，杯口倒扣的那片柠檬皮上挂着新鲜的水珠。
她笑着上前，把手里的香槟放在吧台，对酒保说：“来杯莫吉托”
边上的男人似乎没留意到她，又或许瞥见了但装做没看着。杨晔勾了勾嘴角，目光落在他即将拿起的酒杯，“刚开始就喝这么烈的酒，待会藏品展示，说不定会错过有意思的细节”
她微笑的点头，接过酒保刚制好的莫吉托。
男人抬起的手稍微顿住，闻言他转过头，深邃的蓝色眼睛打量着这个刚来自己身边的陌生女人，他笑着问：“看来这位小姐对今天的藏品很感兴趣，我还以为只有酒才是今晚的主角”
“酒可以慢慢品，但好的东西不会等人“杨晔喝了口莫吉托，清爽的柠檬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薄荷叶的清凉，淡淡的酒味被果香包裹，不冲不烈，“何况，来这场里的都是懂行的买家，能跟他们切磋交流，倒是比单独喝酒有意思多了”
男人轻笑，他伸出手，“我叫卡尔，这位感兴趣的小姐，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姓杨”
“杨小姐”卡尔顺势应说。
“您还是叫我杨女士吧”杨晔抬手，和卡尔伸来的手轻轻握了一下，指尖在触碰到彼此温热皮肤的瞬间就立马收回，动作礼貌又带着疏离。
卡尔有些惊讶，视线从上到下扫了杨晔一圈，语气中带着几分好奇，“杨小姐这么年轻，原来已经结婚了？”
“是啊”杨晔笑着偏头，目光看向周一横站的位置，“我先生在那”
卡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站在高桌旁边，手里拿着杯香槟，他沉默的表情，目光似乎也没聚焦在周围藏品或者观赏的人群上，反而会不时地往吧台这边看来几眼，卡尔没忍住笑了，“您先生看着，好像对这些古董没什么兴趣？”
“他就是个外行，什么都不懂”杨晔语气轻松，还有点嗔怪似的随意，“是我想来，他只是来陪我而已”
“我倒很少见到像杨女士这么年轻，却对古董这样着迷的人”卡尔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吧台，他看到杨晔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真切的赞赏。
“古董这东西，乍看可能就想图个新鲜”杨晔拿起莫吉托又喝了口，她摸到杯壁上那些淌下来的冰凉水珠，“但真要把他带回去，看到那些老物件的纹理，画面，慢慢摸，仔细想，反而能品出点不一样的味道”
她话锋一转，视线随即看向卡尔，“卡尔先生应该是从国外来的把，我更少能见到像您这样的外商会喜欢古董这一类的”
“我和杨女士的想法差不多”卡尔看着她，声音认真，“东方藏品的细腻和底蕴，是西方藏品所没有的，特别是中国的玉器，我一直很欣赏那种简单却包含韵味的古玉，可惜之前找到的大多是仿品，或者是品相不佳碎块，想遇到一件真正值得收藏的真品，实在太难了”
杨晔心中了然，但面上却没露出半分，“正是巧了，我刚好有枚玉佩，前段时间委托傅先生的机构在找合适的买家，听说傅总会安排私人的鉴赏交流，要是卡尔先生感兴趣，或许我们待会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仔细聊聊”
话音刚落，会所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两人同时转身往那一处看去，卡尔先认出人，低头凑在杨晔耳边，“活动的主人总算来了”
杨晔看着那人越走越近，从开始模糊的一道影子，到逐渐清晰的五官，在她看清楚来的人是谁后，心脏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好像连呼吸晔都下意识的停了半秒。
傅芸生？！
“我先生好像在找我，抱歉先是失陪了”匆匆和卡尔说完，没等他反应，杨晔已经离开吧台，低声和那位刚从自己身边过去的侍者说了两句话，见侍从点头应下，她才朝周一横的方向过去。
她走到周一横站的高桌旁边，紧挨着他站定。这距离近得有些突然，周一横被吓了一跳，手里刚拿起的香槟晔倏地一震，有不少洒在他衬衣领子上。
“怎么了？”周一横奇怪，他赶紧拿起桌上的餐巾纸对着领口去擦，还好今天穿的是黑色衬衫，不怎么显眼。
“金石斋的老板，是傅芸生”杨晔压低声音。
“傅芸生，谁啊”周一横还在擦领口的水渍，压根没反应。
“就是之前报警，说小偷给他鸟笼掉包的那个”杨晔提醒，“你还说人家的鸟笼花里胡哨”
周一横这才反应过来，“怎么是他？”
这个问题杨晔也没有弄明白，只是拧眉对周一横说：“我出去不大方便，你一会找个人少的地方，把傅芸生的消息发给萧潇和许敬哲，让他们去查查傅芸生的情况，尤其是财务状况”
一个能把掐丝珐琅雀鸟笼和乾隆年青花瓷瓶都随意放在地下室，明明他那会子看上去也不像是个缺钱，怎么会铤而走险去弄这种在犯法边缘游走的事情。
周一横借着领口被弄湿，打算去洗手间整理的由头，从侍者那问出洗手间的大概方向，在人走后，杨晔又悄无声息地逛到个角落位置，她看着刚走进来的傅芸生，和之前在派出所里见到的邋遢样不同，现在的傅芸生虽然穿着考究笔挺的定制西装，脸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但在他的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很难化开的阴郁和疲惫，眼神里的焦躁，他在和人寒暄时，笑容和身体都有些僵硬，不时低头去看戴在手腕上的手表，或者下意识去整理那本就不存在的领带。
他匆匆和几位熟人打过招呼，视线在场馆里巡视，好像在找什么。
“您好，这是您要的口罩”侍从说。
“谢谢”杨晔接过那个口罩，拆开包装，立马戴在自己脸上。
她刚戴好，转头那刻却和傅芸生对来的视线看到，傅芸生明显停愣了一下，王经理走到他身边，和他小声耳语了几句，他调整表情，和王经理一道过来。
“傅总，这位就是杨老板”王经理热情的介绍。
“您好”傅芸生伸出手。
“您好，傅总”杨晔在握到他手心的那刻，感觉到一股微湿的黏腻。
“傅总的私人展办得很有格调”
“杨老板过奖了”傅芸生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心，“不过是想有个地方能给大家相互交流，相互沟通，谈不上什么格调”
“傅总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格局，实在厉害”杨晔轻笑，目光扫过会场，“我之前参加过不少的藏品交流会，但像傅总这样既有氛围还有专业的，也是少见”
“杨老板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吗？”傅芸生问。
杨晔刚要回答，就见去旁边接了个电话的王经理忽然过来，他站在傅芸生背后不晓得是跟他说了什么，傅芸生的脸色骤然发生变化，两人又悄咪咪的说了几句，声音压得很低，站在近处的杨晔只听到‘仓库’‘对方催’以及傅芸生回答的‘拖两天’这几个关键词。
王经理面露难色，拿着手机，匆匆离开。
傅芸生这才重新看向杨晔，试图找到他作为发起者的主场，“我听王经理说，杨老板在找合适的买家”
“是啊，想找个出价高的”杨晔毫不避讳。
“出价是最不好确定的，可能杨老板觉得低，但在人家那已经是很高了”
“好东西就应该找到最欣赏他的人”杨晔笑着反问，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笃定，“如果连合适的价格都给不出，那又怎么能算是欣赏呢”
“杨老板对自己的东西很有信心”傅芸生眼底多了些好奇，他之前也听王经理提过一嘴，说这位杨老板带来的玉佩是件难得少见的珍品，可惜玉佩只有一枚，如果能有一对，那价值简直是无法估量。
‘她为什么就送来一个？“傅芸生问，玉佩出手就是一对，没道理只拿出来一个。
‘会不会想要试探我们”王经理想了想，‘我看那杨老板，说两句话就是价格，又要走国际市场的渠道，可能她就是在找价钱高的买家’
“傅总”见人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又陷入沉思，杨晔适时喊了两声。
她看着傅芸生，声音平稳，好像没完全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又或许是她已经看出来，但并不想怎么多问，只有恰到好处的提醒，“傅总看起来似乎有点烦恼，希望不是什么棘手的事”
傅芸生脸上的肌肉小幅度抽搐一下，他迅速扯出个更显疲惫的笑容，“没什么，一点生意上的小烦恼，杨老板先随意逛逛，待会的交流环节我们再见”
“好啊”杨晔点头。
视线追着傅芸生离开的背影，直到他走出会所。
会场里的灯光变得柔和，音乐声缓慢，看似和谐的夜晚，可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早已汹涌。
今晚的好戏，才正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