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是大比的第一天,扶俄真人给赤白宗所有弟子发了传讯符,通知他们来参加晚上的赛前指导。扶俄真人是外门的执事长老,此次来参加交流会的弟子大多来自内门,没怎么与她接触过。
一听她温温和和地说晚上若是太累了可以不来就真回房胡乱一躺,直到被人悠悠然踹出房门才发觉这不过是虚假的客套。
游木栖在角落里坐了会,很快面前便出现了两份资料。
“我根据你们的抽签结果准备了些东西,今晚好好研究下,”扶俄往上首一坐,边笑边环视一圈,“我就在这里,不懂的来问我。有困了的,也先来我这里,考核通过方可回去休息。”
先前被踹出房门的几名弟子立马低头看起来,生怕和扶俄真人目光相对。一时间属于筑基修士的神识大肆蔓延,翻阅声不绝于耳。
游木栖没展开神识,只有视线缓缓扫着。这份资料很详细,不仅从各方面介绍了对手的作战实力,还结合了赤白宗弟子的个人情况给出了相应的应对之策。
如寿谷的李长云,以医毒双绝闻名,若真对上需速战速决,不能给他下毒的机会。
治神山的姜辽,以神剑闻名,但传闻他的剑早在几天前便不知所踪,虽真假未知但实力仍不容小觑,不可大意。
游木栖往后翻,接下来的内容是扶俄为她量身制定的应对之策。
“不敌便降”
很简短的四个字。
游木栖收起资料上前,扶俄真人那已经排了七八人,她站到队伍末尾,前面那人正抱着资料碎碎念。
“把如寿谷药修打伤,在他们拿出丹药吞服时抢过来……”他抱着符纸,念了一长串后又低头去看,“不对不对,是吃药后抢过来,不然比赛很快就结束了,拿不到多少丹药。”
每份资料都是量身定制,有些纸上长篇大论,有些纸面只有短短几行字,游木栖对着“不敌便降”四字看了看,将符纸塞进了口袋。
很快便轮到了她,前面的几个修士有的是来问问题的,有的是想回去睡觉,只有寥寥几人真的出了这道门。
扶俄真人二十年前迈过金丹后期的门槛,神识一探便能发现游木栖道元不全,只是不知是先天还是后天所致。
这样的资质当剑修极为吃亏。虽然剑修一剑破万法,越阶挑战不在话下,但加持剑身颇耗灵力,如果不能很好地控制剑气,或者没有迅速补充灵力的法器丹药,以道元缺损之身学习剑术只会招来祸端。
扶俄真人朝游木栖抛去一枚玉佩,“在你看来,颜面与性命,哪个更重要?”
一碰到玉佩指尖便被灵气裹住,储灵玉的气息温和地浸入筋脉,滋养着丹田,游木栖几乎没什么犹豫,即问即答,“性命。”
“那四个字记住了?”扶俄又问。
游木栖收下玉佩:“记住了。”
“回去吧,”在一众弟子羡慕的眼神中,扶俄大方放行,“但也别输得太难看。”
游木栖刚下去,在她后面的弟子便说道,“真人我也觉得性命——”
啪一声,他连撞三团蒲扇,被狠狠踹到了墙角。扶俄吹了吹指尖,看向后面的队伍,“下一个。”
温凌宇抱着厚厚一沓符纸望去,看见那人脑袋所在的位置已然出现一个大坑,忙低头继续啃资料。
*
游木栖揣着符纸去找孟西元,这个点治神山的赛前培训刚刚结束,孟西元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连站起来给她开窗都使不上劲。
“情报收不收?”
孟西元:“……从昨天到现在,你已经卖了我三块除了发光没任何用的石头两个一无是处的小法器十三片叶子和三件破衣服了。而且你们宗有的信息我们治神山其实也有。”
昨天在游木栖昏迷时她检查过对方的伤势,吓得她连喂两颗护心丹。如果不是这事因她而起,孟西元说什么也不会收这些破烂的。
游木栖倒没觉得自己的伤需要格外重视,她将符纸放桌上,“是你说的业务广泛。”
“……我买,”灵石易赚,人情难还,孟西元边感慨边递出灵石,“一百,不能再多了。”
游木栖:“两百。”
“成交成交,”孟西元翻开符纸,看清上面的字后原本懒散的坐姿顿时端正,“李长云?姜辽?”
她一拍桌子,“你等着,我一定在赛前给你找出把好剑来。你说说喜欢什么样的?”
游木栖不感兴趣:“现在的剑足够了。”
“不是够不够用的问题,”孟西元给她倒茶,“你听我慢慢说。姜辽暂且不提,他不是你的对手,但李长云的实力不能以寻常比试的输赢来计。我与他接触过,此人性情乖戾睚眦必报,若你在与他比试时不上心,赛后他便会给你下毒。能一剑将他挑下台就挑,千万别给他任何面子,不然他就会蹬鼻子上脸。”
孟西元说着说着便取出通讯符,“你们赤白宗以剑闻名,你拿着我给你的那把上台肯定会被他记恨,认为你小瞧他。我这就给师父传信,问问她那有没有什么好剑。”
游木栖将茶喝完,冷不丁问,“毒药你收吗?”
孟西元:“……”
她突然想起师父曾说过的一句戏言。
西南有宗门,账簿常赤字,凡其修士一穷二白,世人便称赤白宗。跟这群剑修聊天只提两个物什就好,铸剑材料,与买材料的钱。
孟西元眉心一动,再出口的话便变了,“我师父的剑,怎么说也能在黑市上卖个五十万。”
一息。两息。三息。
游木栖起身,“告辞。”
一百灵石都要砍价,却对五十万无动于衷。孟西元张了张嘴,又慢慢闭上。她盯着游木栖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才缓缓收回视线。
对方只做交易,不接受好意。
师父说此类修士最难结交。
*
筑基区共设二十处擂台,每个擂台上守着两位金丹真人。每场比试限时三个时辰,点到即止,但生死不论。认输、下擂台、昏厥、死亡均视为失败,时间截止仍未分出胜负者,由金丹真人根据比试综合情况判定输赢。
比试还没开始,游木栖带了剑往地上一坐,听旁边如寿谷的药修跟执法长老理论比试中途向台上受伤的选手卖药是否合规一事。双方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被巡查的元婴真人一并丢了出去。
午后才比试的修士三三两两地凑在擂台前,自发地押起注来,几名赤白宗的弟子摸摸身上,朝周围人摆摆手说自己一点也不好赌。
李长云虽为筑基后期,但主修医毒,战力实在不行。偏偏他还要与他对上的人全力以赴,性情古怪得很。
孟西元上午无事,也来了这里,正忧心忡忡地看着游木栖手里的破剑。她身上已经备好了十几种解毒丸,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游木栖只坐在那,外人眼里她正低着脑袋发呆,等锣鼓响起后才起身上台。
孟西元抓紧手里的药瓶,似乎随时准备打开。旁边站着个如寿谷的弟子,正朝同伴小声嘀咕着,“李师兄最讨厌剑修了,尤其是赤白宗的,一个个的跟没见过药一样,擂台上打着玩似的,把我们当笨蛋耍。”
“听说他们只是穷了点,买不起丹药。”
“不可能,”那弟子愤愤道,“世界上不可能有修士这么穷的。”
“安静,李师兄上台了。”
李长云一席黑袍,手捧医书,长发随意披敞,肩上还落着一只飞蝉兽。与他怪异的脾性不同,李长云长了张颇为温顺的脸,年纪虽轻可一眼瞧去却能说上一句慈眉善目。锣鼓声定后,他合起书,拎着个捣药杵往前看去。
“赌不赌,我猜师兄一招便被打飞。”
“开什么玩笑,对面是赤白宗,不打满三个时辰怎么可能收手,每次交流会他们都像是来进货的。我赌师兄被翻来覆去打飞。”
孟西元:“……”
她望向擂台,游木栖的剑甚至都没出鞘。
顿了约有半息,游木栖好似才反应过来般将剑拔出,她左右手来回倒腾了下,瞧着与那剑极为不熟的模样。见李长云抬起头,孟西元暗自捏了把汗。
随即便听到一句果断的“我认输”。
正在押注的人纷纷愣住,裁判也不可置信地看来。李长云向来我行我素,认输完便下了台,连如寿谷的人都没理会。
游木栖也没像众人所想那般露出喜色,她反应平平,将拔出来的剑又放回去,从另一侧下了台。比试双方像商量好似的,不过十几息,便莫名其妙出了一场结果,隔壁擂台的孚九甚至刚打上没多久,就拉着对手趴在台边一起往这看热闹,被裁判在光头上拍了一巴掌。
押注的几人正在争论结果该如何算,孟西元从惊诧中回神,收起药瓶往游木栖的方向跑去。
除了游木栖与李长云那场,还有处擂台也是空的。对手没来,姜辽抱着剑站在擂台下,一言不发。治神山几名修士正嚷着干脆直接宣布结果算了,裁判指指赛规,说按章程行事,时间并未过半。
僵持之际,一道清风穿过,将险些要打起来的人隔了开来。盈盈清光中显出一个温和的笑,分明是人的面容,五官间却勾出慈苦的神性来,仿若那下凡救世的神佛,口中道出的字字句句皆是渡世人的偈语。
“抱歉,贫僧来迟了。”
*
“你在想什么?”方才游木栖还能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话,这会功夫已经完全不理人了。孟西元往周遭看去,只瞥见姜辽的黑脸,顿时高兴起来,意识到反应过于明显后又把唇角用力往下压。
游木栖的目光一触即回,脑子里却还回放着方才看到的画面,她盯着地面押注的盘,视线在泫尘二字上绕了几圈,说道,“好漂亮的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