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帝刚刚登基,城内外生活也算是安定,穿越了繁华的街道,在远离商户的住户区,两只威严的石狮子赫然立在门前,秋家老爷原是上一任皇帝在任时期的护国大将军,国门危难之际曾拼死抵抗,好在最后清理战场时被人发现还吊着一口气。
永乾皇帝欣赏大将军的豪情壮志,接回宫中全力救治,这才捡回了一条命,知道真相后也曾数次求死,上任皇帝虽昏庸无能,却也是他曾经的君主,木头脑袋转不过弯来,觉得转换阵营,还是敌方的阵营,那就是屈辱,永乾皇帝无数次在殿内大骂他一根筋,不懂得变通,谁料他不吃这套,皇帝说一句他呛一句,大致是誓死不为奴,亡国不可屈云云,最后实在没办法,不知道从哪得知这大将军吃软不吃硬,站心不站理,于是叫来了正妻,也就是秋原的母亲,不知道与这木头到底说了什么,无数谋士都破不了局的局面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被解决了。
前国旧民听说自己的大将军成功被招安,竟没一人讥讽,或许也是觉得这样好的一个人被前王那样的君主牵制任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如今王朝更迭,永乾皇帝依旧重用秋莫危,虽是个武将,却时常被皇帝召去下棋,言棋中韵涵的军用知识即使花千金也买不来,虽不比沙盘上的真实直接,但战争上最不缺乏的就是实战,于是潜心研究棋艺,社会上也掀起一股“下棋风”,不只是文人,各行各业的人,不管是药师,武将,还是屠户,商人,纷纷以“棋”论心迹,以“棋”论人品,以“棋”论精格。
“少爷回来了!”
“少爷!少爷!”
下人们见秋原回家,纷纷围上来,秋原年纪不大,从小便跟下人们一起长大,主仆再次见面,有的不仅是衷心的主仆之情,还有儿时的总角之情,年纪稍大些的总管,厨子一类,便都是对小辈的慈爱之情。
秋家氛围良好,得益于秋莫危的教导,军队里那一套实在严格,于是他去掉了严肃,增加了轻松,去掉了严格的等级,增加了随意的自然氛围,秋原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自然养成了阳光活泼的少年人性格,对谁都是笑盈盈的。
简遥自从踏进了这个家门开始,越是热闹祥和,内心的不安就越发浮上心头。
……
“福儿?”
一个长着小巧圆脸的女孩儿带着小草一样的笑意跑了过来,脸上的雀斑像阳光照射落下的阴影,看起来灵动又可爱。
“交代你的事都办妥了吧?~”
秋原贼兮兮的凑近福儿,生怕别人听到似的,用气声问道。
“都办妥了~”
福儿也学着少爷的样子贼兮兮的小声说道。
“哥?哥!”
“怎么了?”
为什么秋原总能时刻保持如此充沛的精力并如此大声地呼喊,是因为年纪小吗,可是明明也只差了一岁多。
简遥揉了揉头从门里出来,两只脚没站稳就被秋原拉着出了门。
“这又是去哪儿?”
“我听闻城中新开了家棋房,在山上我下不过那些老道人,现在回来了还下不过你吗,走!”
“我哪会这些。”
……
此时的秋原还是一身素衣,与三年后什么颜色鲜亮穿什么颜色的秋原截然不同,不过倒是已经养成了同通山仙风道骨的穿衣风格,简遥跟在秋原身后,浅蓝色的身影像流淌在灰扑扑街道上的清河,两人走在街上,说是将军府的人不知道有没有人信,但是说这两位是哪儿来的仙人,倒是比将军府那套说辞更有可信度。
“傅若如!”
“嗯?你说什么?”
秋原还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简遥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言,立马转向别处,抱着孩子的女人马上冲了过来,瘦骨嶙峋的样子,好像这一下就用光了所有力气。
如果他怀中抱的孩子就是傅若如,那这位应该就是傅若如口中的母亲,女人此时满脸污垢,指甲中都积着污泥,
孩子满脸通红,已经不省人事的样子。
“道长!道长!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
女人脸上的污泥被泪水沾湿落在地上成了黑色,人们对乞丐见怪不怪,可在街上强硬着拉着别人不让走的乞丐,还真是不多见,于是纷纷驻足。
“散开!都散开!”
秋原跑到一边遣开人群,刚刚还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空地,此时只剩下简遥,和这个浑身脏污瘦骨嶙峋的女人,以及她身前抱着的约莫五岁的男童。
简遥向后撤了一小步,手却伸在了半空,支支吾吾道“我不是什么道长。”
简遥不知道他刚刚喊出那个名字是不是对的,也不知道人到底该不该救,如果救了会不会改变一些别的什么,可是如果不救,傅若如这个样子,看起来实在是活不下去。
“道长……求求你……求求你……”
女人此时丧失了意识似的,由于怀里还有傅若如,没法跪下,于是用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一个劲的双手合十鞠躬,好像做这些只剩下了本能。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救救他吧……”
怀中的孩子好像感受到女人的情绪,难受的小声抽噎起来,只是从刚才到现在始终没有睁开过眼睛。
“傅若如!他叫傅若如!道长你给他取了名字,你带走他……好不好……”
简遥没法再听着这个声音了,既然从一开始来到这里就处处都是差错,那也不妨从这里就开始错了。
虽然知道如果他不救也会有别人救,傅若如终究死不了,可是看着这个女人,他实在狠不下心来了,多等一秒好像都成了压垮她的风雪。
简遥低了低头,注视着傅若如,小声说道“你先冷静,我,会救他。”
女人猛地抬起了头,眼眶红肿,眼中的红血丝好像快要爆裂开来。
傅若如,你有母亲,你的母亲用你的生命作为她最后的赖以生存的希望。
女人用头抵住傅若如的额头,声音颤抖道“好!好……有救了……有救了……”
傅若如感受到了似的,睁了睁红肿的眼睛。
……
还好只是发烧,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其实只要有钱,不管去哪个小药馆都有的救,傅若如是如此,那城中其他遇不到良人也没有钱的人呢……
救完人简遥一身轻松,也感叹傅若如不愧是拿到了男主剧本,如果按原先的路线,真正的简遥不会说出那个名字,傅若如的母亲也不会抓住他,可如果没有经过刚刚的救治,傅若如活不过今晚,就算是这样的情况,傅若如还是活下来了,在那个没有现在的简遥的时空,他还是活下来了。
看着门内躺在床上熟睡的小圆脑袋,简遥也庆幸自己救了他,救人前的犹豫,在救人之后好像变成了一个障碍,看着那小小一个人,简遥只后悔为什么自己犹豫了那么长时间。
浑身警惕的女人在听到脚步声后迅速回了头,看到是简遥后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
“道长。”
简遥顿了顿,“我不是……”
瘦削的女人突然摇摇晃晃站起来。
“道长,这孩子跟在我身边……活不下去……你把他带走好不好,从此改名换姓……”女人眼睛中的泪水好像早就浸透了整个眼眶,散发着湿润的雾气,让人看不见光彩。
“我……”
简遥感到很,非常,以及超级困难,一是自己现在也是寄人篱下,二是家里已经有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并且即将被送走,三是此时秋原就站在门外,四是……一看这位母亲的精神状态就知道,一旦他带走了傅若如,可能今晚郊外就会出现一具浮尸……了无牵挂的走,一身轻松的走……
可是理应她要活到傅若如九岁那年,并且是因病而死。
也就是说,至少得让她到傅若如九岁时再把他送出去。
简遥下了决心,目光平淡道“我已经救了他,你我素不相识,也算是仁至义尽,但是你如果真的想让他改变命运,就让他九岁那年来同通山吧,到时候我会帮他。”
“那……你怎么才能知道他就是果果呢?名字!我给他改名!你叫他傅若如!以后,这就是他的名字!”
“啊?不不不,不过,到也可以。”
也省得我找理由再去改了。
简遥又走到门口处朝里做了个揖。
“那就,这样,告辞。”
简遥的眼神从傅若如转移,在那个名为母亲的人身上又停留了片刻。
“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有人问她这个问题,想了半刻终于开了口,干涩的嘴唇开合,声音中带着疑惑,带着小心,以及一些无法言说的情绪,“我?我……我叫……月影。”
少年点了点头,走出了破败的木屋。
“问她叫什么名字干嘛?”
秋原从一旁窜出来,背着手与简遥面对面走。
简遥低着头,看着地上的泥土,土地被压的实实的,看起来透不出一点气。
“好奇。”
秋原点点头。
“那,你怎么还会医术啊?”
呆在同通山时间虽然不久,但是简单的医疗功法其实并不难,加上每天闲的没事干,自然就把这些学了个炉火纯青。
“我啊,我看了点书。”
秋原突然站立不动,简遥虽然比他大一年多,身高却矮了一点点,这一突然停下来,额头险些撞到他的眉骨。
秋原却眼睛都没眨,俯下身与简遥对视,随即露出一个与四年后相差不大的笑容。
“你还看书呐~”
简遥一愣。
“平时不是说自己什么都会,天赋在那儿,不屑于看这等书籍,这三年是怎么了,我发觉你是大不一样啊。”
简遥在书中的情节并不多,对性格、经历的描写更是少之又少,简遥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尴尬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秋原则又转换了视角,东望望西瞧瞧,好像要将这三年改变了的事物全都看回来。
两个人走在去棋馆的路上,叶子刻刻哒哒划过地面。
“月影说现在就给改名,怎么小孩还是说自己是傅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