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非昔比,到了今时今日,白珠也能在这宫闱有立足之地,护住自己想保护的人。
她的一声呵令,将场上的人都震住了,尤其是晓瑜,愣在原地好半天。白珠将云安扶起来,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这眼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呜呜咽咽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却无言诉说着她近来遭遇了什么。
还是刘骜最先缓过神来,上前问道:“飞燕,这宫女...是同你认识吗?”
白珠却没搭理她,径自走到晓瑜面前,后者下意识缩了缩身子,想寻求刘骜的庇护。
白珠捏住她的下颌,素白的手指发了狠劲儿,能在人白皙的脸上掐出五个红印来。
“越晓瑜,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窝囊,只会在暗处使坏,你有什么火气不敢冲着我来,却只敢欺负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我真是瞧不起你。”
越晓瑜紧紧咬住下唇,眼神中写满了恨意,却刻意拽着刘骜的袖子,软下声音哭求道:“陛下....陛下您快救救妾身!她要当着您面杀了妾身呀!”
刘骜打着圆场,道:“飞燕,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你和晓瑜是要好的闺中密友,实在不必因为一个奴婢伤了和气....”
也不知是不是刘骜这话起了作用,白珠真就放开了手,她弯唇一笑,意味深长道:“是啊...咱们可是密友呢,既然这样,那我有句话一定要交代晓瑜姐姐...”她俯身附人耳前,私语了几句,晓瑜登时脸色煞白,险些瘫软在地。
刘骜在后扶住了她,白珠福了福身算是告辞,随后头也不回地就将云安领走了。
回到宜春苑向太后复了命,白珠又向医署讨了些药给云安治伤,可当将人身上的衣物除去后,才看到她那密密麻麻的伤痕布满了整个后背,胳臂,甚至小腿上也没放过。
云安蜷缩在床榻上,任由白珠给她上药,这些多数都是新伤,有些还未结痂,药粉撒上去后,小姑娘的身子就猛地抽搐一下,却不啃声叫痛。
白珠看着心疼,让她嘴里含着块布条,说:“会有些痛,你且忍着些,上完药就好了,你这伤不轻,我回头还是找个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云安眼中含泪,直到上完药后才吐出布条,颤着声道:“能不能不叫太医,太医都是男的....这伤...这伤瞧见不好...”
白珠眉头一皱,“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忌这些,什么都没有命要紧,再说人家太医医者仁心,你就算是绝色美人,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一堆血肉罢了。”
云安这这才松了口,扭扭捏捏点了头,“奴婢都听姑娘的...”说着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紧紧攥住白珠的手道:“快..姑娘快去救救二姑娘,瑜美人下手毒辣,如今她仗着陛下宠爱,就连阳阿公主都对她忌惮三分,月前奴婢听到她同阳阿公主说,她不让姑娘的家人好过的,还说要将二姑娘卖到青楼去!”
白珠顿时拉下脸子来,她将云安安抚好后,就急忙唤了身边脚程快的内监,禀报过太后便赶着出去了。
等到天黑之前,那内监才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好在阳阿公主到底还对白珠存了留余地的心思,没把事做绝,只是将合德卖到了青楼做下等杂役,并未沾惹风月之事,可冯万金却为了护住女儿遭受一顿毒打,躺在家中不省人事,几日后活活病死了,至今尸骨无人收殓。
白珠干脆把这事原原本本上报给了太后,末了跪在座前,声声泣泪道:“...奴婢和瑜美人往前是有旧仇,可祸不该累及家人,奴婢的妹妹才刚及笄,老父失明多年,如今落了个尸骨无人收殓的地步,奴婢心里实在是恨....”
太后哪里不清楚,宜春苑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那出去的内监已经将事情首尾都同自己并报过了,若白珠掩下这份仇恨,暗中筹谋,那才是不应该的。
于是她一面喟叹一面扶人起来,“哀家知道...这无异是杀父之仇了,更妄论你那妹妹还身陷囫囵,失了名节,这事你该恨,那瑜美人是个媚害君主的祸水,哀家的意思是不留她的,这等登不上台面的货色原也不必费心,随意拉出去杖毙便是,但哀家同陛下本就有了隔阂,若因这种女人再伤母子情分,实在不该,所以这事得做的不留痕迹,更重要的,是要让陛下明白为君之道,不再沉溺酒色,一心朝政才是正事。”
说罢又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别哭了,哀家就准予你三日的恩假,出宫去吧,把家里的事情都料理干净了。”
得了这话,白珠这才千恩万谢退了出来,她擦掉脸上的眼泪,将云安安置好便拿着令牌带了两个小内监出去了。
如今有了脸面,出行都是华盖马车,再加上那两个小内监身上的皮子,谁见了不躲着几分,到了合德所在的青楼,点过名后老鸨大气都不敢放一个,忙不迭地把人给送过来了。
才大半年没见,那个见什么都怯生生的小姑娘,似乎脱胎换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还是那样娇媚的脸庞,那是黑灰尘泥都盖不住的璀璨光华,只是她那双精致眉眼间萦绕着一股子沉沉死气,木木然的模样,见到白珠脸上也没有太多情绪波澜,一言不发地垂手立着。
白珠去拉她,合德也任由她拉,姐妹二人相顾无言,后来打来清水将她脸上身上都洗干净了,又给换上崭新的衣裳。
白珠说:“我带你回家。”
合德终于有了反应,却是狠狠甩开了她的手,言语间那样的尖锐刻薄,“家?我没有家了,爹爹死了,姐姐也进宫享受富贵不问生死了,这儿就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
白珠听着心里头发酸,“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在宫里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过,也是经历了许多凶险,才堪堪站稳脚跟。你和爹爹我先前没有顾全,是我的过错,但你这样的姑娘家,不该待在这种烟花柳巷的声色地,我带你出去,给你安置一处宅院,再买两个仆役伺候你,必然不会叫你再受苦了。”
合德扯了扯嘴角,“真是好大的恩赏....”
听着她这样挖苦,白珠也全受了下来,她不求别人理解自己,只要能让原身的亲人不再出半点差错就行了。
合德默了半天,突然抬起头来道:“我要进宫。”
白珠微微蹙眉,“为什么?”
合德说没有为什么,仰着小脸道:“听说你现在是太后面前的红人,那你带个人进宫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在宫外,哪天又被闯进来的一群人抓去。你是我姐姐,既然要护着我,那我合该要在你眼皮子底下。”
小姑娘拗起来任凭十头牛都拉不回,白珠若和她说宫中的种种艰辛,恐怕现在的她也根本听不进去,非得要碰了南墙,头破血流了才知道及时调头。
就这么的,合德也随她进了宫,太后听说了合德的遭遇,也对她存了几分怜惜,让合德跟着白珠先学着伺候人,等差不多了再安排差事。
至于越晓瑜,太后也没有轻易放过,以‘不尊上位’为由派人当着众多嫔妃的面,重重掌掴了三十个巴掌,许皇后班婕妤一众看的是连连叫好,就差敲锣打鼓满宫吆喝了。
越晓瑜生生受了这罚,俏丽的小脸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了,偏偏刘骜这两日都被前朝的事情缠住了没法顾及她,她是哭了闹,闹了哭,直到阳阿公主过来看她,这才消停了些。
但阳阿公主带来的不是什么好信,而是白珠将合德接进宫,厚葬了冯万金的消息告诉了她。
阳阿公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当初我就提醒过你,做事不能太绝了,可你偏偏不听,那赵氏如今是太后面前的红人,要是她真跟太后嚼了舌根,不光是你,连我也会被牵连。”
晓瑜拿冰绸子覆着脸,想到白珠先前同她附耳密语的话,滔天的恨意下,有惊有惧。
她口齿不清道:“太后早就想杀我了,她不会让我好过的....”
阳阿公主怔了怔,忙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晓瑜点头又摇头,迷惘道:“我不知道...反正说不上来,当初我以为只要抓住陛下的心就足够了,而今才发现原来陛下也是受制于太后。如今淳于长失了宠,连带着陛下也被太后斥责了,公主,你说我的恩宠是不是到头了?”
晓瑜是阳阿公主手里最出色的一枚棋子,她怎么会放任自己培养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阳阿公主屏退了四下,压低了声音道:“你想的没错,有太后和王家人一天在,陛下都不会是一个真正的皇帝,昨夜淳大人来找我了,想让我们同他里应外合,只要除掉那些障碍,陛下不再受制于人,咱们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晓瑜猛地掀开脸上的绸子,眼中尽是错愕,可一打眼瞥见镜中那张格外红肿的脸,还有昔日种种,以及白珠那嚣张跋扈的话,又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火苗一旦种下,顷刻间便可燎原,晓瑜感觉到喉咙干哑,但一股血气却直往上冒,心中激荡起伏,就连声音都哑了几分。
她跟着刘骜这些时日,也算是摸清了他的脾气秉性,刘骜不是一个能立起来的人,他性格怯弱,耳根子又软,这三十年来都笼罩在太后的阴影下,被牵着鼻子走,可以说只要太后在,刘骜永远都不会有实权。
跟着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就算她荣宠加身,可对于太后来说那也是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要不然自己被打成这样,为什么刘骜都不敢过来看她一眼?
既然都已经憋屈到底了,还不如殊死一搏,为自己挣一份锦绣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