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烛!”
初月推开书房门大步向前,房门“砰”地一声撞在墙上,印出了一道深坑。
“在!”
银烛放下满地的狼籍,起身奔向她。
四方砖也急急的跟了上去。
初月扬起一张薄薄的宣纸,上面歪歪扭扭不知画着些什么。
银烛接过来,盯着的头半天没有抬起来。
她看不懂那些跳跃着的文字线条,就连初月,在落笔的那一刻,文字就好像有了自己的生命和意识,已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在宣纸上游走起来。
四方砖见状,抬手接了过去,他能看懂上面歪歪扭扭的文字。
“不行!”
未出片刻,四方砖便严厉拒绝,将手中的宣纸撕了个稀烂。
初月不意外他有这样的反应,只当没听见,拉过银烛单独交代。
“你宣扬出去,就说梦世界的主人初月,寻找女巫秦厌。她的左眼皮上长着有青棕色凸起的第三只眼睛……”
四方砖适时打断:“这就够了,你已经暴露了身份,只要你发话,没人不顺应你,其他的,大可不必给自己找麻烦了……”
“比被困在这里回不去还要麻烦吗!”
初月情绪不受控制,几乎已经口不择言,她差点将自己不是梦世界原主的事情就这么宣之于口。
四方砖不敢再争辩什么,他不敢想要是真按她宣纸上所写,她将承受什么样的痛苦。
他也不敢想,如果她的真实身份暴露,梦世界的人一定会像秃鹫一样围绕她这具原主的替代品。
初月将被四方砖吸引视线的银烛掰过来,继续说:“凡是提供有利线索者,我亲自挖一勺情绪血岩浆送他。至于它有什么样的效果,他们一看凌晓便知。”
“不行!”
“轮不到你说话!”
初月恶狠狠地将四方砖的关心噎回去。
事到如今,她已从原主的记忆里知道,秦厌和梦我是她被置换到梦世界的直接罪人。
既然梦我已经逃去现实世界,她已鞭长莫及,那这个秦厌,初月势必要拿下。
此时此刻,以及可以预见的以后,四方砖对她的关怀和柔情,毫无疑问的将成为阻碍她计划的绊脚石。
他很好,可如今,她不需要。
初月不再看他。
四方砖傻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他看到凌晓站了起来,脸上洋溢出按耐不住的喜悦,是的,凌晓的又一次机会来了,不用猜都知道,他将再次为了初月鞍前马后。
他看到秋鸿惊异地坐了起来,背上的玻璃碴不合时宜的一片接着一片往下掉,一片一片,映照出四方砖的窘迫。
这个当初凌晓想要交给他的偷渡者,在四方砖不在的短短几天时间里,竟然也能得到初月这么多的恨。
四方砖竟有点羡慕。
羡慕凌晓能像条哈巴狗一样,不要脸皮的围着初月打转。
羡慕秋鸿不动分毫,也能让初月对他恨之入骨。
爱和恨本身,也就一念之隔。
可是他四方砖,堂堂梦境秩序维持官,既拉不下脸来,也正义得木讷。
他好像没有能力在初月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就连他极力坚持的,她是他的缔造者,这一信条也无从佐证。
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他好像,不该给她添乱了。
四方砖别扭的皱了皱眉,清了清嗓子。
无力地说:“我……那边坍塌的梦世界,还有工作没有处理完……先走一步。”
暂别吧,初月,四方砖在心里说,如果你有用的到我的地方,你知道去哪里找我。
初月背对着四方砖离开的背影,她不允许自己回头。
“现在就去办。”
她微弱的声音有气无力,支走银烛后,凌晓也忙不迭地找理由走了,只留秋鸿坐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不走吗?”她看着无动于衷的那人。
“我走去哪?”秋鸿不答反问。
“去找女巫,你不想要我的情绪值吗?”
秋鸿抹掉胳膊上留下来的血迹和酒渍,衬衣从他胸口滑落。
他站起来,慢慢走向那个孤独的梦主,说:“我不想要,一小部分的你。”
什么叫,一小部分的我?
初月笑,她这是,被人调戏了吗?还是说,这梦我的男神,想要主动献身——在知道了初月梦主的身份以后。
要不说,还是偷渡者有经验呢,毕竟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知道那条路才是捷径。
就连凌晓这个穿行于市井之间的滑头,也没动过歪念头,依旧老老实实地按她悬赏的任务走。
而这个小小的偷渡者,已经将如意算盘打到初月的身上了。
初月媚笑道:“那你想要,哪一部分的我?”
秋鸿那双丹凤眼亮了亮,他站在原地不语,似乎是在欲擒故纵,又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猛吸一口气,赴死一般大步贴近初月的身体。
“全部。”
强烈的压迫感袭来,初月被高出半头的他逼得后仰了头。
她鼻尖扫过秋鸿扎人的胡茬,急促炽热的呼吸喷在她的嘴唇上。
滚烫、湿润,初月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离她眼睛最近的那一处,他的嘴唇。
他的距离过了界。
初月被这仅一纸厚的距离扰得心神不宁,但她没有退缩,保持在原地不动摇。
呼吸间身形微动,一下有、一下无地轻蹭着对方涂满酒渍的胸口。
好凉。
微醺的酒气沉沉浮浮,诺大的客厅里,绿植也沉醉,桃花也飘摇。
空荡荡的环境里,只此二人紧密相贴。
氤氲的酒气旖旎,将二人困在方寸之间,你来我往,谁都不退缩。
秋鸿的心怦怦直跳,强烈的震感穿透初月的胸膛,和她的心达成了共振。
倏尔,初月眉目舒展,低下头偷笑,他的心跳早已将本心暴露。
原来这个横冲直撞的直进男,也不过是个拙劣的新手而已。
和她一样,倒也势均力敌。
不,谁先暴露谁就落了下风,但初月隐藏得很好,她顿时来了玩兴。
她藏起笑意,朝着秋鸿腿间抬腿前迈一步,将自己大腿上滚烫的火痕贴近他的腿心。
初月享受地感受对方的战栗。
还不够,她继续向前。
初月环抱住他的窄腰,埋首于他胸前,细细的汗毛轻扫着他,二人间的热气你推我赶,争不出个高下。
于是她抬手向上,顺着他的脊背滑行爬升,在他深深的脊柱沟里腾挪。
不知是哪里触到了秋鸿的敏感地,他陡然一震,屏住了呼吸。
就是现在,初月很是得意,她攀手向上,以酒助兴,以血为墨,以背作书,时缓时急大做文章。
突然她两指一夹,捏住了半片深扎在他脊背里的酒瓶碎,报复性的,抬手一拧一拔。
初月未来得及撤开的手上,甚至接住了秋鸿溅出来的几滴血珠。
温润,腥甜。
脊背猝不及防的刺痛令秋鸿闷哼一声,他躬身向前,下巴抵在了初月的肩膀上。
“差不多得了啊,勾引技术有待提高。”
初月无情地推开他,甩开那片碎玻璃扬长而去,只留下那一句嘲讽左右呼扇着秋鸿的脸。
她还有正事儿要办呢,可没时间和这小子玩这种推拉游戏。
寻着梦我的记忆,初月走到楼梯后方,摸索着推开了地下室的暗门。
如同踢开路边的野狗一样,初月没再回头关注秋鸿的表情。
她侧身钻进了楼梯底下那个豁然开朗的空间。
潮湿,阴森,但一切又是如此的井井有条。
看来,银烛将这里收拾得很好。
没费多大力气,初月就推开了那间暗室的门。
只一眼,顺着墙上高悬的奇尸异首,初月就瞥见了最里端那个被钉在墙上的柜子。
梦我的记忆里,女巫秦厌就是站在那里装神弄鬼的。
可,初月不得不承认,她装神弄鬼得很有效。
置换实实在在的发生了,不只是在初月和梦我之间,也在墙上这一排尸体之间。
他们,不全是人。
不全是完整的人。
有的人手鹿身,有的瓶首人身。
有那么一瞬间,初月甚至心怀感激,感激她们是在技术成熟之后,才将她从现实世界弄过来,也算是保证了她身体的完整性。
初月脚踩在湿漉漉的地板上,跨步向前,没留神小腿撞在了桌腿上,震得她生疼。
这桌面人腿,竟是如此坚硬……
等等!初月脑中一念闪过!
她意识到了什么。
刚刚二人紧密相贴的时候,秋鸿这小子,竟然一点没有硬!?
搞什么鬼啊,初月暗骂,老娘这么没有吸引力吗?还是那小子不行?
本以为这场推拉,她占了上风,可这细细盘算下来,竟是初月自己一人独自心神不宁,推拉捻弄,那人怕不是跟看戏一般泰然自若?
初月不甘心,摔门而去,准备问个清楚明白。
她刚气鼓鼓地钻出楼梯下的暗门,银烛就小跑着回来了。
“主人!有人带着女巫来了!”
“去会客厅等我。”
初月眸色一凝,匆匆合上门,绕过伏在吧台上的秋鸿,径直朝厨房走去。
她在厨具里挑挑拣拣,梗着胳膊比划着。
终于,初月放下了板砖大的菜刀,搁置了锋利的水果刀,将视线落在一旁的银勺上。
很好,用着顺手,也不至于失血过多,她可不愿最后在梦世界被挖空血肉而死。
可未等初月在会客厅坐定,她就已经后悔没拿那把菜刀了。
初月看着自己手里短小可爱的小勺,再看看对面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股无名火蹭然而起。
这人当我是傻子吗?初月闭眼静心,控制住住不断上翻的白眼,挤出一个主人应有的礼貌微笑。
“你是……女巫?”
初月瞪眼看着那男人左眼皮上未干的墨迹,质疑声从牙缝里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