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兄弟

贺云野今天穿了白色西装,记忆里他极少穿这么干净纯粹的颜色,与身边一袭明媚红裙的钟兰雅相互辉映,像极了一对正在热恋的新人。

更何况,此刻钟兰雅的手,就挽在贺云野的臂弯里。

般配,无论谁见了都要赞一声般配。

温荷月注视着两人,甚至替他们觉得可惜,自己看似是贺云野的原配妻子,其实是真爱的阻碍,才让他们无法在公众面前给彼此名分。

她不自觉叹了口气,这声叹息被贺明琛听到了,贺明琛垂眸看向她。

他微微倾身,低声询问:“有兴趣去跳一支舞吗?”

结果温荷月还没回答,远处的贺云野就注意到了这里。

他推开了钟兰雅挽着自己的手,大步流星走过来,眼神在贺明琛与温荷月之间来回打量一圈,面带冷笑。

“大哥好兴致啊,今天来了这么多商界名流,你不去应酬,反而有空在这陪我的女人喝酒。”

温荷月正要起身解释,却被贺明琛扶住肩膀,重新按回了座位。

贺明琛平静与贺云野对视:“你也不赖,没空带自己的夫人去拜访钟董事长,倒是有空和钟二小姐亲密叙旧。”

“你管得太宽了。”

“如果不是父亲提前交代,我没兴趣管你。”

“少拿父亲压我。”贺云野牙关暗咬,表情隐约透出几分狠意,“你还没掌贺家的权,我的事也轮不到你来指点。”

贺明琛沉下脸色:“朽木不可雕。”

“我承认自己是朽木,我无药可救。”贺云野看着他,语气充满讽刺,“你高贵,你是贺家根正苗红的继承人,看谁都下贱。但那又怎样,还不是得忍着恶心接纳我?”

“……”

“清明节我们分头祭奠,回到贺家还得演一出兄友弟恭——这么看大家都一样虚伪肮脏,你又比我好得了多少?”

贺明琛修长五指猛地收紧,手背青筋暴起,力道几乎要捏碎酒杯,看得出是在极力压抑情绪。

他冷声道:“果然就算进了贺家,骨子里的教养也改变不了。”

贺云野挑衅似地朝他笑:“如果贺家家风真的这么好,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存在,不是吗?”

气氛至此下降到冰点,大约是意识到再不干预,这兄弟俩可能会爆发冲突,钟兰雅赶紧挡在了两人中间。

“琛哥,你别误会。”她低声解释,“我刚才和云野在谈正事,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亲兄弟有什么不能好好沟通的呢?没必要让外人看笑话。”

她说这话时,目光不经意落在温荷月脸上。

温荷月察觉到了,这句外人,大约指的就是自己。

也对,豪门秘闻都快抖出来了,她一个外姓人,确实不太应该多听。

她起身欲走,打算暂时回避一下,却被贺明琛唤住。

“等等,荷月,不是说好要跳支舞吗?”

“……嗯?”

不合时宜的场景,不合时宜的邀请。

温荷月脑海中飞快思考要怎么拒绝才比较委婉,谁知下一秒,贺云野绕过另外两人,直接攥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向舞池。

“你喜欢跳舞?来,我陪你跳。”

她猝不及防,试图挣脱他:“我不喜欢跳舞,也没答应谁要跳舞。”

“就算不喜欢,和我跳舞是什么很困难的事吗?”贺云野垂眸看她,手上力道未减,“还是说谁邀请你都可以,只有我这个做丈夫的不行?”

“……”

他不讲道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这次明显不太一样。

温荷月隐隐能感觉到,他现在很愤怒,并且急需一个出口来排解愤怒,自己如果不陪他跳这一支舞,依他的性格,恐怕会在人家的宴会上失控。

她无可奈何,只能柔声哄他:“跳舞当然可以,但我跳得不太好,你得教我。”

听了这话,贺云野的脸色稍有缓和:“你最好能学会。”

“我努力。”

钢琴与小提琴融合的悠扬旋律,在宴会厅内缓缓流淌,水晶吊灯光影旖旎,在大理石地板上渲染出一片溢彩画卷。

两人来到舞池中央,贺云野单手扣在温荷月腰间,搂着她随乐声旋转。

温荷月跟随他的引导,舞步逐渐从生疏到流畅,水蓝色的裙摆翩跹,像花朵般在灯光里绽开,美不胜收。

这是她第一次与他正式跳舞,两人靠得这么近,近到她能清晰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以及有力的心跳。

他身上薄荷雪松的香气,丝丝缕缕环绕着她,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今夕何夕,思绪已经飘出了很远。

她年少时也曾这样想过,要与某个人在灯光璀璨的礼堂里,穿足以相配的礼服,就像电影里的男女主角那样,跳一支定情之舞。

可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

心脏如同被海水浸泡般酸涩,直到贺云野一开口,将她拉回现实。

“这件礼服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不穿我送的那件?”

温荷月登时清醒,她的第一反应是编个理由,但又意识到谎言很容易被戳穿,到时只会更加激怒他。

她只好如实解释:“那天我回去看到两件礼服,崔姨说都是贺总送来的,我就挑了其中一件,结果……”

她没有再讲下去,贺云野却也听懂了。

他略一停顿,两人的舞步因此慢了半拍,温荷月险些踩到他的脚。

她下意识后退,高跟鞋却不慎绊到礼服裙角,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向后仰倒。

关键时刻,贺云野揽在她腰间的手稍一用力,将她又稳稳托回了原处。

她的长发在半空荡起轻盈弧线,下一刻,脸已无限贴近他的胸前。

她伏在他怀里,听他在耳边沉声问:“即使不知道是谁送的,你也还是更认可贺明琛的审美,对吧?”

“不是的。”

“那为什么选这件?”

察觉到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指逐渐收紧,温荷月疼痛之余,忙紧急思考对策。

她放缓语气,耐心同他解释:“因为这件款式比较普通,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你选的那件太漂亮了,我担心会被别人说三道四。”

贺云野没料到她会突然这样说,皱眉看她:“……你真是这么想的?”

“真的,宴会上这些人我都不认识,所以不想太显眼。”

她的表情总是这么温柔真诚,看不出任何破绽,贺云野沉默许久,转而又问。

“我没到的时候,贺明琛跟你说了什么?”

“他无意间看了我给杂志画的插画,说画得不错,只是客套而已。”

贺云野“哦”了一声:“是《Moson》那本杂志?关于童话主题秀场的概念图?”

他问得很随意,似乎对这种事并不感兴趣,但却准确说出了杂志名称和内容,显然是看过那一期。

温荷月愣住:“是的,你……”

“走吧。”恰逢一曲终了,贺云野避开这一话题,松开她转身离开舞池,“来也来了,剩下的有贺明琛应酬,我没空陪这些人装模作样。”

谁知他还没走两步,旁边路过的服务生为了避让另一位宾客,收势不及,直接撞在了他身上,手里端着的四碗鲜炖梨汁燕窝,全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贺云野的西装被染得一片狼藉,而那服务生慌乱之下也脚软摔倒,手掌按在瓷碗的碎片上,顿时被割得鲜血淋漓。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以致于贺云野在看清地面那滩鲜血时,视线已来不及避开。

殷红艳烈的颜色,霎时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只觉太阳穴猛烈跳动,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一阵眩晕袭来,他抬手扶住额头,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温荷月跟在后面,敏锐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她仅凭直觉判断出了原因,立刻伸手脱掉他的外套,盖在了那滩沾血的碎瓷片上。

今天到场的宾客非富即贵,服务生当然也明白自己做错了事,这时见她把外套扔在地上,忙带着哭腔连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会帮您把西装洗干净,请原谅我,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请不要投诉我……”

“没关系,不用你洗,我们也不会投诉你。”温荷月轻声安慰他,“快去处理一下伤口,别感染了。”

“……谢谢,谢谢!”

这时贺明琛和钟兰雅,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钟兰雅瞥了一眼地面,又关切地看向贺云野。

“云野,受伤了吗?”

贺云野缓了缓神,再抬起头时,表情已恢复如常。

“没有。”他冷声道,“让他们收拾干净吧。”

“这是我们酒店员工的失职,我会让负责人严肃处理。”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温荷月,沉默片刻道:“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

钟兰雅也看向温荷月,她像是明白了什么,红唇微抿,若有所思。

“那,要不要也陪我跳一支舞呢?”她说,“已经三年没和你跳过舞了,还有点怀念。”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贺云野拒绝了她。

“跳舞的机会有得是,改天吧,今晚有点不舒服,替我向钟董事长打个招呼。”

说完,他转身离开宴会厅,温荷月客气地朝贺明琛一点头,拎起裙子快步跟了出去。

钟兰雅脸上笑意渐淡,她望向贺云野的背影,眼底有不甘心的神色一闪即逝。

她转过头去,见贺明琛也同样在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出神,心中异样的感觉更甚,忍不住出言提醒。

“琛哥,恕我直言,你是不是对某些错误的人,产生了错误的想法?”

“我不认为我们有无话不谈的交情。”贺明琛收回目光,语气平淡疏离,“有这心思,你最好还是继续放在贺云野身上。”

“放心,你是天子骄子,贺家未来的继承人,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不会再打你的主意。”钟兰雅说,“我现在认可你当年那句话了,像我这样的私生女,和云野那样的私生子才是一路人,我会将优势最大化,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东西。”

贺明琛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产生一丝一毫的波动,相反,这只会令他更加反感。

他冷漠转身:“我不记得当初和你说过什么,但我要提醒你,别把贺云野当傻瓜,有些事也别做得太过分。”

钟兰雅笑了:“你不是很讨厌云野吗?就算我对他做了过分的事,又对你有什么坏处?更何况你只是讨厌他,对那位不受待见的温小姐,可是关照得很呢。”

“……”

“虽然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但我如今的目标很明确,不会好奇这些闲事。”她缓声道,“所以,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们大可以做个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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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情瑟瑟
连载中银烛鸢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