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的时候，雨确实停了。天色灰蓝，远处透着白，身心上都能感到凉爽的小风。
简商从后门的小院里拿了件亚麻长裤和棉袜穿上才出门。
两人买过菜，并肩走在一起。简商在兰柏臣面前，话总会变多，神态松弛，显得很活泼。
兰柏臣一一耐心回应。
谈恋爱的第五个月，简商主动提出了同居。
当然不是邀请养尊处优的兰老板住进他那间一室一厅的小院。兰柏臣在过江埠有套房子，离古玩店也就半条街的距离。
兰柏臣还是平常那副温润的模样，问为什么。
简商忽然觉得牙根酸。
见男人还在等他的答案，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招鬼体质，离开了兰柏臣晚上就睡不着，仓促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我可能有那个，肌肤饥渴症。”说完又觉得不对劲，急急忙忙地解释：“但绝不是馋你身子！”
“我只是、只是……”
兰柏臣一直没说话，简商也有点没底气了。
他会不会太主动了？太黏人了？
一般的情侣都是谈多久才同居？兰柏臣会不会觉得他恃宠而骄啊？
他的音量逐渐弱了，也低下头，以为能藏得住自己敏感的情绪。
却不知兰柏臣比他高半个头，将他那副为难、暗恼的样子尽收眼底。
“好。”对外向来保持距离的男人此时话中尽是纵容，“需要我帮你收拾行李吗？”
时至今日，简商偶尔也会清醒一下，思考兰柏臣为什么会对他百依百顺，甚至有种不真实感。
眼角余光看见了自己在玻璃中的侧脸倒影，极为满意地点点头。
二十八岁了瞧着还像十八岁的。
嗯……也不是不能理解兰柏臣了。
兰柏臣拎着两袋菜，简商则主动拿着伞和酒。两人站在电梯的一侧，等里面的人走完了，简商正要踏进去，兰柏臣的手机响了。
他瞥了一眼屏幕，眉头倏地蹙紧。
接起电话，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只低低应了一句：“知道了。”
简商忍不住好奇，刚问：“谁啊……”就被对方脸上的神色堵了回去。
“临时有事，我先走了。”
兰柏臣向来温和的眉宇压着一层薄薄的冷意，是简商从未见过的模样。他掀眼扫过来，没说话，可简商却莫名读懂了那眼神。
心跳倏地快了几分，简商下意识接话：“那你去忙，把菜给我吧。”
“嗯。”
一条鱼，几样蔬菜，也不重，就是东西比较多，简商得抱在怀里。
“小伙子，还进不进啊？”电梯里的大爷扬声催促。
简商猛地回神，收回追着兰柏臣背影的目光，匆匆踏进电梯：
“来了，不好意思。”
电梯缓缓上升，镜面映出简商有些恍惚的脸，他还在回忆兰柏臣刚才的样子。
声线低沉，眉眼冷冽，隐约现出君子皮囊下的一层伪装。尽管没有失态，但那一眼扫过来的压迫感，仍然令人心颤。
有点凶。
简商无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还有点爽。
回到家，简商一边哼着歌儿，一边把菜都洗干净了，然后掏出手机给兰柏臣发微信问：今晚什么时候回来？
简商做饭水平仅仅是能饱腹的程度，他想做做家务打发时间，但兰柏臣的房子很干净，放置的物品也很少。
他渐渐就不哼歌了，又不太能忍受这份安静，就打开电视，随便播放了一个综艺。
简商看了一会儿，打开手机。
兰柏臣还没回他。
他又把电视关了。
简商也不是没有独自待在这座房子里过，唯独现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做什么。
客厅里有点凉，简商刚才打开冰箱发现里面都是空的。他想起兰柏臣这周出差，一直不在过江埠，今天周五，特意回来过一周年纪念日。
简商忽然眨了眨眼，思绪慢慢运转。
走得那么急，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
他说工作提前结束了，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
他暗自苦恼，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的工作。
“咚咚。”
是敲门声，简商几乎一下从沙发跳起来，眉眼瞬间染上亮色：“你回来……”
看清来人后，声音戛然而止。
他敛起笑容，面无表情道：“你谁？”
许优礼貌地微笑：“简先生，你好。我们找了你很久……”
话未说完，“啪”一声，门就被狠狠关上。
“没兴趣。”
许优和雷文：“……”
敲门声再次响起，简商猛地拉开门，眉头紧蹙：“有完没完？”
他冷眼打量起二人：一个是精瘦斯文的西装男，一个是壮硕粗犷的道士。
道士？
他眼中的审视更浓。
怎么看怎么可疑。
接连被甩脸色，又被简商看得发毛，许优在心里狂叫：不是说被兰柏臣拐骗的男人是个无助缺爱的小可怜吗？！看着不像啊！
他维持着表面镇定：“简先生，你听我说完，是关于兰柏臣的事。”
简商不屑道：“我男朋友什么事需要你告诉我？”
雷文压不住急性子，将一个硬质的纸盒子塞到他手里：“是真的！你看这个！”
“你看完就明白了！他是妖！非我族类！你跟他在一起会没命的！”
简商被那力道推得后退半步，怔愣了瞬间，反应过来了。
相似的话他昨天也听过。
他冷笑一声：“原来你们就是天天发骚扰短信的人。”
他刚想将盒子扔回去，盒盖被打开了半角，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见了里面的一张照片。
鬼使神差的，他动作顿住，掀开了盒盖。
许优摸不着头脑，他眼神示意雷文：你还发过骚扰短信？这事不地道啊。
雷文满脸不耐烦：“许优你眼睛抽筋啊？”
许优：“……”
到底是谁把这种蠢队友配给他的？！
他重新看向简商，不知道对方知道了兰柏臣的真身，会露出什么表情。
恐惧、难以置信，还是崩溃？
却没想到简商一脸平静，看不出情绪波动，随后冷声说出了一个事实：“偷拍违法。”
许优摸了摸鼻子：“呃……这个，简先生请放心，我们是合法渠道。”
简商低垂眼睑，手指静静地摩挲着照片一角。
照片他已经看过两轮了。
第一次看，速度越翻做快，每一张都是兰柏臣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的合照：
不同地点，不同角度，时而并肩，时而低语。
“嗡——”
一瞬间，全身的血液冲上了头顶，又瞬间冻结。
他的脑海中蹦出两个痛灼的大字：
出轨。
但他还是慢下来，看了第二遍。
背景基本上都是在公共场合，什么机场啊餐厅啊大街上会议厅。也不全是二人的单独照片，有时候也会出现别人。他还仔细观察了那个男人，常常是黑色商务装，戴着金丝框眼镜，一派高冷禁欲的作风。兰柏臣身上也是平时那些中山装，表情瞧着还要更冷淡一些。
要不是每张照片都标了时间，最早的是三年前，简商还以为这是兰柏臣这周出差的照片。三年以来，两人的长相和气质也没有很大的变化。
他和兰柏臣满打满算，才认识一年零三个月。
话说，他还从来没见过兰柏臣以前的样子。
他酸溜溜地想，兰柏臣约会的时候才不是这样呢。
简商稍微平静了心情，说：“他可能是兰柏臣的秘书。”
“兰青竹明面上确实是他的秘书，但他也是妖。”许优好奇地问，“你们都谈一年了，你没见过他的秘书？”
简商冷嗖嗖地瞥了他一眼。
许优：好，我闭嘴。
简商又不说话了。
许优摸不清他什么想法，斟酌着要开口，雷文就带着几分“你看我没骗你吧”的得意，着急地说：“知道了就行！所以我们劝你……”
趁早分手。
“他这次急匆匆地走，也是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吗？”
简商忽然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着他，莫名有几分瘆人。
得到出乎意料的问题，雷文干巴巴地回答：“是、是吧。天地异动，他们这种，肯定要聚在一起的。”
虽然不知道关注点怎么歪到这来了，但还是觉得承认了更能达到目的。
“你们知道他在哪。”
简商语气肯定。
“带我去找他。”
“……”
两人彻底傻眼。
不是？！大哥！我们的意思是让你认清真相赶紧跑路！不是让你去送死啊！我们他妈打不过他啊！
“不是，简先生，你冷静点，他是蛇妖，很危险的，我们……”
“带路。”
简商已经去按电梯了，闻言，转过身，唇角勾起一抹颇为真诚、显得秾丽的笑：
“等我亲眼见到他，你们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他这么一笑，二人都失了神，竟然觉得不无道理。
雷文脑子一抽，鬼使神差地指了个方向：“就在那里……”
话音未落，简商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进电梯。
“……”
两人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没过多久，简商站在路口，刚巧望见了那个他分外熟悉的背影。
兰柏臣很喜欢这家餐厅的口味，也常带他来。此时，他和照片上那个商务男站在餐厅门口。二人气质出众，低声交谈着什么，在人群中极为显眼。
兰柏臣背对着他，他只能看见商务男冰冷的脸上忽然展露笑容，眼中是毫无掩饰的爱慕。
随后，两人一同走进餐厅。
简商的脚步停在原地。
关于他们的恋爱一周年，简商最开始期待了很久，日子越来越近他反而没那么兴奋了。
“不然我们不去旅游了，你才出差就要出门也太累了。”
他那时依赖地仰起头，露出修长的脖颈，是一个毫无防备的动作，“还是更喜欢和你待在家里。”
家……
许优还在悠哉悠哉地给简商科普：“这家店就是蛇妖的聚集地了，你以后可得避着走啊——”
“卧槽！你要干嘛？！”
简商抬脚就要跑过去，许优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拉住他。
“冷静啊！那是蛇妖！会吃人的！”
什么蛇妖什么工作什么秘书……都被简商抛在脑后。
他猛地甩开许优的手，没有半点刚才的冷静了，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醋意和怒火：
“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