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机不可泄露

仙州每十年挑选仙侍,比试总是千奇百怪,且一向都不重复,连个抄背借鉴的机会都没有。因而最终能抵身仙州的仙侍屈指可数。

两百年前,南亭祝家曾有一人没有参与比试,却还是入了仙州。便是令更祝世的徒弟,祝风。

那是破例,更是偏私。今人提及都要叹一声“真是孽缘”。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一个仙侍是破例入仙州的。

此刻明栖上仙亲口说要收一个人为徒,任谁听了都觉得震惊。

祝欲也一样,甚至侧头去瞧人,有些羡慕的盯着裴顾看。

他自小就霉运不断,好事避他如瘟神,坏事倒是如影随形,也不知道他这样的能不能有仙缘……

想到宴春风内的那位仙客,祝欲忽然鬼迷心窍的问了明栖一句:“上仙,那你看看我,我有仙缘吗?”

他眼中有毫不掩饰的期待。

将“南亭祝家有一人倾慕宣业上仙”的事传遍仙州的便是明栖,此刻明栖又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因此他这么问,明栖很容易就能猜到其中缘由。

所以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偏眸看向在场的另一人。

裴顾同他对上视线,却没说话。

明栖笑了下,这才又看向祝欲,说:“你的仙缘,或许远在千里之外,又或许近在眼前呢。”

“什么意思?”祝欲听得似懂非懂。

明栖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说完转过头,又看向裴顾:“如何,你可愿入我长乐天,叫我一声师父?”

裴顾看他一眼,那一眼几乎透着嫌弃了。

“不必了,我仙缘浅薄,无福踏入长乐天。”

“诶,怎么会呢,我看在场众人中你的仙缘最是深厚,若是我收你做了徒弟,仙州其他仙定然会十分佩服我。”

裴顾:“……”

十命:“……”

众人:“…………”

裴顾:“上仙若是真缺徒弟,此间弟子上百人,想必有不少人都愿拜入上仙门下。”

言罢转身便走,一刻也不多呆。

祝欲下意识就跟了上去。

“唉,小十命啊,你看看这人……”明栖转头抱怨。

十命却不接他的话,留下一句“言多必失”,也走了。

***

当最后一个名字飘落到卷轴上时,徐家大院中忽然响起一阵钟鸣。

那钟鸣比山巅古寺中的还要厚重悠远,在大院中久久不散。

而随着那钟鸣声的响起,几张长桌上的卷轴也有了异动。缕缕金光从卷轴上浮出,落进人群中。

“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回来了?”

“我的名字也回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

众人议论纷纷,看着流入身体的名字茫然无措。

祝欲歪头看了看周身,自己的名字没有回来。他再抬眼时,望向身前的人,说:“裴大哥,你的名字也没有回来。”

裴顾“嗯”了声,没多说什么。

祝欲心想,这人听到自己有仙缘时面不改色,甚至直言拒了明栖上仙,如今见名字没回来也不好奇,瞧着倒像是对这场比试全然不在意。

但修仙世家里谁不希望做那荣登仙州的人?此人这般沉着冷静,在一堆摩拳擦掌的弟子中反倒显得怪异。

纵使祝欲一向对这种异象很包容,还是没忍住多打量了几眼。

被打量的人却很是坦荡,任他看,也不做声。

突然,院中一处又是三道铃响。没有很重,只像是为了吸引目光才响的。

待到众人视线聚集在那处,才听得十命的声音道:“第一关比试已经结束,名字被退回者请自行离去,莫要在此多做逗留。”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祝欲想,这约莫是某种仙法的缘故。

“都说仙州的比试不讲道理,如今亲历其中,哪里是不讲道理,分明是连人话都不讲。”祝欲说了一句,却不是个抱怨的语气,只是随口一说。

这第一关比试何时开始,是个什么章程,通过的凭证依据是什么,从头到尾连句知会都没有,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束了。有的人满心期待的走进徐家大门,如今却是一脸懵的走出去,换谁都是不乐意的。

但仙州比试一向如此,不重样不说,还怪异到连个线索都没有,叫人心里打鼓,偏又没人敢置喙半句。

“你觉得这样不对?”裴顾侧目问他。

祝欲却说:“没什么对不对的,这比试虽然古怪,但反而正常,毕竟仙州若是那么好进,也不会那么多人挤得头破血流了。”

“不过,我确实好奇这些名字有什么说法,一个名字而已,竟然也能以此作为第一场比试,想来是有什么乾坤的。”

裴顾略略一抬眼,往那长桌上瞥了一眼:“你以为是什么乾坤?”

祝欲一笑,神情透出几分鲜活自信来。

“既然和名字有关,那就同写这名字的人和笔有关,但这里弟子众多,来路各异,瞧人是瞧不出什么来的。乾坤不在执笔之人身上,自然就在笔上。”

“仙家宝物,若真只是用来写字,那也未免太暴殄天物了。我猜,这笔握在手中,勾走的或许不单是个普普通通的名字,还有别的。”

“别的什么?”裴顾难得接话,给人说下去的话口。

祝欲却不说了,道:“这我就猜不到了,仙的心思难猜得很,没准那笔有神通,能辨明谁有仙缘谁没有仙缘,又或许我猜错了,那笔没什么了不得的神通,这第一场比试也没那么深奥,而是仙州的仙瞧着谁写的字顺眼就收了谁,全看心情,没什么讲究。”

此言一出,裴顾盯着他的神色就有一丝难言的怪异了。

但裴顾到底是没说那伤人的话。

祝欲却看出来了,笑开道:“裴大哥,你是想说,仙州的仙瞧见我那一手字,不但不会觉得顺眼,反而会觉得糟心吧。”

裴顾转过头去,否认道:“我并没有说。”

“你是没说,但你都写在脸上了。”

祝欲语气里还是带着笑的,并没因为别人说他字丑就不高兴,反而说:“我的字不好看,但仙州的仙又不是寻常人,说不准就是有哪个仙瞧了我的字高兴呢。”

这确实是说不准的。

仙州众仙大都脾性古怪,像明栖那样的,看见极丑的东西虽然会嫌弃,但也一定会笑出声来。

那应该也算是一种高兴吧。

于是裴顾认真的回了一句:“你说的也有道理。”

祝欲一愣,心说这人果真与常人不同。

“裴大哥,明栖上仙说的没错,你一定是有仙缘的人。”

凡人谁能认可他那笔破字?就连他亲娘都说他的字惨绝人寰,除了能包容万物的仙,祝欲想不出谁还能觉得他的字不丑。

祝欲又想起一事,突然觉得担忧。

他打听过不少关于宴春风那位上仙的事,虽然从没听说过那位上仙喜好书法,但仙州讲究根骨雅正,又说宣业上仙最是沉静规矩,这样的仙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一个字丑的徒弟吧。

他这么想着,便打定主意日后绝不在宣业上仙面前写字。

叫人看不到,那就不会因为他字丑厌他。

边上裴顾看见人忽然露出笑容,不解其中缘由,但也没问什么。

***

第一场不明不白的比试便淘汰了不少人,偌大的院子一下便显得空了,看人都方便多了。

这不,祝欲一转头就和祝亭对上眼,对方一抬下巴,冲他约莫是冷哼了一声。

纵然祝亭没说话,但猜也猜得到,祝亭想的一定是“你这个罪仙后人竟然也能通过比试,上天可真是眼瞎”。

大抵是因为祝亭给的那瓶药,祝欲如今不同毛孩子计较,很快就别开了眼。

第二场比试来得也很快,不过这次不同,仙州那两位提前知会了他们一声。

徐家后山有一座密林,叫白雾林,人站在外面看不见里面的乾坤,走进去才能辨清草木是什么模样。

只从外面看,只能看到云雾奔涌,将整座林子包裹得密不透风。

据说,这白雾林里栖息着两头大兽,一头灵兽,名唤弥鹿,一头恶兽,名唤七厌。

这两头大兽栖息在此,一灵一恶,互相压制,使得林中草木鸟兽得以共生,蕴育出了一片灵气充裕的山林。

因着灵气富裕,林中养活了一种叫春乞的灵虫,三翅而飞,可食死气,还新于林。是一种被视为瑞吉的灵虫。

这种虫原是很常见的,但三百年前魇作乱,人间死伤无数,死气太重,竟生生让春乞数量一损再损,所剩无几。

如今,白雾林已是春乞聚集最多之处,若非是弥鹿在此,只怕是这处的春乞也活不下去。

徐家院中弟子只余一两百。仙州的第二场比试便是——四人结成一队进入白雾林寻捕春乞,四个人输赢捆绑,要么一起晋级,要么一起淘汰。

规则一出,徐家院里一下便炸了锅,开始抢人了。

修仙世家里那几个最出名的一下便成了香饽饽。

至于祝欲,顶着个罪仙后人的名头,谁都拒他千里之外,根本没人找他组队。

祝欲往外走,想找明栖问问一个人一队可不可行,但没走几步,就被一个矮他半头的少年撞得身形一歪,差点摔出去。

那小少年是被别人推搡着撞上他的,他顺手扶了下人:“你没事吧?”

“没……”

小少年抬起头来,是张白白净净的脸,瞧着年纪很小,十三四岁的模样,神情怯生生的,看向祝欲的目光都透着几分紧张害怕。

但说他胆小吧,他一开口就语出惊人道:“我叫叶辛,我、我能不能跟你一队?”

祝欲没忍住笑了。

别人都恨不得离他要多远有多远,竟然还会有人上赶着要和他一队?

“我叫祝欲,来自南亭祝家罪仙一脉。”祝欲头一次将身份报得如此齐全,“和我一队,你可想清楚了?”

叶辛点头道:“我跟你一队,没有别人跟我一队。”

后面一句他说得很小声。

原来也是个没人要的可怜孩子。祝欲了然了。

他正要说话,又听得叶辛急急忙忙的摆手道:“我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不是因为没人跟我一起我才跟你一起,是因为你、你刚才帮了我,所以我才想和你一队的。”

“真的!”他用力强调,“我是说真的!”

他那诚恳模样,是谁瞧了大抵都会觉得又好笑又可爱。

祝欲也真的笑道:“好!那我们就一队。”

“喂!”

祝欲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人声,没有指名道姓,但因为被这个声音叫过太多次“喂”,祝欲便还是下意识转过了头。

祝亭站在那里,正神情怪异的盯着他。

祝亭走近了,上下扫了一眼他,满脸写着嫌弃,但说出口的话却是——

“我要跟你一队。”

祝欲:“?”

孩子,脑子撞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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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慕上仙许多年
连载中狐狸不吃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