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猜想被印证了，那个舞剑视频的曝光果然不是巧合。真的有一个不知姓甚名谁、不知有何目的、甚至有可能他根本不认识的家伙，在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对方对他了解到了什么程度？这才是凌青鹭最关心的问题，他有太多见不得光的秘密了。
凌青鹭将自己身边的人怀疑了一圈，包括玉庭雪和徐二。不过，玉庭雪这个名字一冒出来就被他压下去了，这点看人的功力他自诩还是有的。
除了玉庭雪，他竟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放心信任的人，甚至一度怀疑到了东方荨本人的身上。
凌青鹭捡起那枚龟壳，摩挲着上面的裂纹，开始回忆自己进入星际以来干的每一件事……
是在哪个时间节点引人注意的？
是前往鹿鸣学院报名的时候被人看到了一身龙气？还是玉衡为了整治玉庭雪而将他们的资料在论坛里曝光？是入学考试中暴露了一点能力被人怀疑？抑或是得到鹿灵的救治引起了某些人的觊觎？
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怪异之处太多了。
幕后之人行动隐蔽，如果不是龟卜术，他便无从发现此人的存在。如果一直没能发现，可以想见最终的后果：随着日积月累，他暴露的东西越来越多，最后可能连最大的秘密都保不住，落得和周澄夫妇一个下场。
怪不得占卜结果为大凶。
正想到这里，小圆飞过来哔哔道：“主人主人，该回学校啦，你下午还有课呢。”
凌青鹭正在想事：“等一下。”
小圆：“已经逃掉了上午的课，不可以再逃下午了哦。”
“……好的。”
凌青鹭乘坐空轨回到了鹿鸣学院，一路上望着飞驰而去的城市背景，他心里渐渐勾勒出一个计划……
·
下午上课时，他不出意外地在座位旁边看到了东方荨。东方荨不仅是学生眼里的恶霸，也颇招老师的忌惮，各科老师都对她随意串课的行为不管不顾。
“东方。”凌青鹭走过去打招呼，如今他也没了成见，只当她是个普通朋友。
东方荨笑得张扬，虽然凌青鹭还是不能苟同她的感情生活，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份鲜活劲儿让她看起来魅力四射。
进入星峡这么久，凌青鹭直到现在才开始思考男女差异的问题，从前在大街上见到那些星际世界的女人，他下意识都是当男人看待的。以他当时的观念来看，豪放言笑、抛头露面者，不就是男人吗？
直到东方荨出现，才让他反应过来：那些豪放言笑、抛头露面、事业有成、还有很大概率情人一箩筐的人，不是男人，就是扎扎实实的女人。
他接受了二十年的儒家教育，早已形成一套对女人的审美标准，他的两名妾室，一个温柔体贴一个千娇百媚，在大梁的审美框架下，就是男人可以拥有的最好的女子。他的观念就像烧成的汝窑一样，早已上釉定型。按理来说，他应该极度看不上东方荨、甚至鄙视星际世界的任何女人。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只有见识到真正生动鲜活的女子之后，他才意识到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他对大梁女子的欣赏和对星峡女子的欣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像把玩一件精美的花瓶，后者才是对人的欣赏。
理学兴盛后，儒教对于女子的审美，就不再是对人的审美，而是对器物的审美。他们规定的女人的样子，与其说是安静端庄，不如说是死气沉沉。
这也是为什么，当他看到菀华偷偷摸摸翻阅奏章的样子时，会忍不住逼迫她，要求她流露出那被小心翼翼藏起的另一面。
他想他的妹妹，还有这世间的每一个女孩子，都值得像东方荨一样洒脱恣意地去过人生，做任何想做的事，爱任何想爱的人。
他的脑子有那么一刻的跑神，很快又拉回来，而这时候东方荨已经说到：“今晚洛希酒吧有假面之夜，小鹭去不去啊？”
洛希酒吧坐落在四号悟道崖上，是鹿鸣谷里最受欢迎的消遣场所，适合各种单身或不单身的猎艳男女，学生爱去，冒险者也爱去。
凌青鹭一改往日的拒绝态度，点头道：“好。”
东方荨一愣，然后兴奋道：“很好，今晚你是本少主的客人，随便消费，本少主都替你包了！”
凌青鹭不会单独和她出去，到了晚上，他又叫上了徐二。东方荨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不管走到哪里，她身后总是跟着一大票男男女女。
这天晚上，繁星万里，夜色清明。
乘坐从鹿鸣学院到四号悟道崖的直达空轨，一行人来到了洛希酒吧。门口有一个机器人正在分发假面，他们每人拿了一张戴上。
东方荨不喜欢坐在旁边喝酒，只和凌青鹭说了两句话，就领着人滑入舞池。
凌青鹭长发束起，穿了一身低调的雅灰色。戴上面具之后，他的气质愈发突出。温雅君子，如玉如竹，却又有一身贵气与侠气。这样奇异的特质，星峡人何曾见过？他漫步穿越形形色色的人群，来到吧台前坐下，一路上不知道看直了多少双眼睛，偏偏他自己没有知觉。
“你今天怎么想的，怎么答应来这种地方？”徐二小声问他。
“偶尔也想见见世面。”凌青鹭说，“听说鹿鸣美人榜的前五位里，有三位是这儿的常客。”
“漂亮的人总免不了花心些。”徐二轻笑，“那你还听说了吗，美人榜的前五位里，只有一位没和东方荨好过。”
鹿鸣美人榜，又称为鹿鸣交际花榜，报名参选这个榜单的人，大部分都是希望靠美色吸引强者，进而获取资源。修道者的竞争这么激烈，这种想法也并不丢人。
但是在一票菟丝子型交际花中，却存在着一朵不可方物的霸王花。她从不巴结从不依附，却让无数男女为她神魂颠倒，恨不得付出所有资源捧着她。
这朵霸王花，就是据说让东方荨爱而不得的女人，花。
花是她的名字，但她的名字不止叫花。她让每一个情人都为她取一个独特的名字，千名千面，她一时爱着哪个人，便自称哪个名字。
就好像她是纯粹为情而生，此外再无其他的自我认同和身份定位。
徐二掌握着独家八卦：“爱而不得什么的，估计是外面人胡编乱造，东方荨不会看上霸王花，她们俩太相似了。”都是一片海域的掌管者。
这话让凌青鹭听来，有一种奇怪的别扭感。在星峡人的观念里，男女、女男、男男、女女，都是很正常的，性别好像从来不是限制感情的因素。
其实仔细一想，将男人和女人区分开的，无非只有两点。第一是力量差异，第二是生育差异。
这两种差异，导致男人和女人的社会分工不同，进而产生了高下之别。
科技发达之后，物质生产不再依赖人的力气，力量差异也就没用了。同时在星峡，卵仓技术异常发达，已经不依赖自然生育了。
所有的主观差异都是由客观差异引起的，倘若消除了客观差异，主观差异就会随时间的推移而消失。所以星际社会的男人和女人，就只在外貌上有差别而已。
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人会觉得，男人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女人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因为这个社会既不需要男人的力气、也不需要女人的肚皮。
凌青鹭呢，目前还是一个满脑子刻板印象的古代皇帝，对于这种开放的氛围，感到轻微不适。
尤其是当有男人过来跟他搭讪时。
“嗨，小可爱，”这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走到他跟前，摘下面具，露出一副自认帅气的笑容，“有空聊聊吗？”
这不是今晚的第一个搭讪者，凌青鹭都有点烦了。
徐二见了他的表情，知道是心情不好了，便将酒杯往吧台上轻轻一放，发出“叮”的一声。他走过去揽住凌青鹭的肩，俯下身子，唇角在他颊边啄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搭讪者，“抱歉，我们是一对一主义者。”
搭讪者耸肩，转身走了。
凌青鹭摸了摸脸颊，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对徐二说：“谢了。”
徐二没有放开他，倒也没有暧昧之意，只像兄弟一样勾着他的肩。剩下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见他俩这幅样子，果然不再自讨没趣。
凌青鹭余光里一直有他的侧脸，不由产生一种被周云淡揽住的错觉，他闷不作声啄了一口酒，这时耳边响起欢呼声，周围的人霎时沸腾起来，呐喊道：“花！花！花！”
声音越喊越大，越喊越快，最后密集连起来，听上去像哪条河决堤了，“哗哗哗哗哗……”
霸王花千呼万唤始出来，周围所有光源都向她聚集而去，将她全身上下照得纤毫毕现，果然是惊心动魄的美色。她背着一把吉他，站在台上，随意的笑声从扩音器里流泻出来，仅是轻轻一笑，就压制了全场的欢呼，让酒吧里变得安安静静。
“装，真装。”东方荨的嗤笑在耳边响起。
原来她不知什么时候从舞池退了出来，终于想起这边的凌青鹭，便跑来同他说话。
两个海王同处一片海域，领地难免会有重叠，互相看不上也是正常的。
周：会咬人的狗不叫……
凌：你骂谁？
周：骂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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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定计与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