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加百列好像突然觉得自己身上凉飕飕的。
他垂眸，看见了自己那身精细华丽的暗纹银铠不知何时已被卸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他从未见过的奇异服饰。
那服饰分上下两个部分，上部是用他从未见过的材质制成的两个连在一起的圆形胸衣，姑且这么认为。
但他不认为这衣服有什么实用价值，因为它们只堪堪遮住了他前胸的一小片皮肤。
而下半部分的装束就更加奇特了，竟然是类似于有些女性天使所穿裙摆的样式，可又被剪成一条一条的。
当他稍微活动自己的双腿，这一条条绿色的组成物就会向两边散开，隐约露出他坚实有力的腿部肌肉。
加百列一向注重锻炼身体，他的身材自然不错。
是而当艾洛看到，他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被迫女装露出清晰可见的腹肌和人鱼线时，便不由的下意识闭上了眼。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他在内心小声念叨着。
可还是不得不承认，仅仅是那短暂的一眼，就足可以看出加百列的身材的确很好，宽肩窄腰，并不过分夸张也不过分瘦弱。
他冷白色的腹部肌肉微微起伏着，每一根轮廓线条都像是精心绘制出来的，可是加百列却并无自觉。
是啊。
艾洛想到。
他或许根本不明白羞耻为何物，更不懂这件衣服是女装意味着什么。
他竟然只是纯粹地惊讶于这件衣服的质地如此特殊，是他从未见到过的，甚至来回拨弄着想要研究。
而在加百列犹自摆弄草裙的过程中，艾洛竟在某刻恍然觉得他似乎像是一丝.不挂。
“加百列。”他终于出声提醒，“刚才……是我不小心失误了，现在让我收回这件衣服行吗？”
绝不能让加百列真的穿着这件衣服离开他的房间。
艾洛如此想着。
他从来不知道套装卡竟然可以使用在别人身上，这样一来道具卡和药水卡应该也可以送给他人，但绝对不能像今天这样出现失误了。
可是加百列却意外地好像非常乐在其中，他攥紧了下身的草裙，面上竟浮现出深深的遗憾。
“吾神，首先请容我感谢您的恩赐，既然是您赐给我的，您再想要收回当然也没问题，可我的确特别想要研究这件神装的质地与构造。”
“您能宽限我两个光明日再收回吗？想必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完美复刻出一模一样的了。”他说罢又保证道，“我发誓。”
艾洛：……不，你不用对我发誓，我真的不想看到草裙成为天空城的新时尚。
_
悲哀的是，最终怀抱着老父亲心态的至高神还是受不住自家神侍的眼神攻势。
不仅同意了他继续穿着这个“妖娆草裙套装”，还直接赠予了他。
其实艾洛也知道，让加百列研究草裙非常危险，因为没准等他们回到天空城，天使们的着装新风向就得变了。
他虽然也非常不想面对整日穿着草裙的天使们，可加百列的言语以及眼神攻击又实在太迅猛。
他这个没出息的至高神最终还是被蛊……哦不，是被说服，才终于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加百列的请求，甚至头脑发热直接送给了他。
而现在，当看到加三岁真的和幼稚园儿童没区别地穿着那件难以言喻的草裙在米拉和小莱茉面前踱步。
甚至有时还会故意转着走动让草裙飘起，并夸张地说这是“至高神赐予他的神赐之物”时，艾洛见状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然而更令他无法理解的是，米拉和莱茉竟然异常羡慕加百列能够得到“神赐之物”，频频变着法儿地旁敲侧击自己其实也想得到一个。
“至高神大人。”莱茉睁着自己深海蓝的圆眼睛，两边脸颊都浮起希冀的红晕，出口的话却是异常委婉。
“加百列大人的衣服好漂亮，那是什么呀？”
艾洛终于发现这孩子真的非常喜欢问“为什么”，不过这样的求知欲却非常符合她预言家的天赋，艾洛不得不告诉她正确答案，“那是草裙。”
接下来没等莱茉问出“草裙又是什么呀”这种问题，艾洛就直接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话，提前回道：“草裙呢，就是一种很草的裙子。”
原谅他实在不想解释“草”是种什么样的植物，反正这个种子植物大礼包会带来草的，到时候莱茉就能看到了。
莱茉讷讷地点了点头，果然没有多问，可是一旁的米拉又用一种欲言又止的复杂眼神注视着艾洛。
她的眼神实在太过热切，艾洛想要忽略都不行。
“米拉。”他轻唤了一声，“你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吗？”
“啊……啊！”米拉刚才似乎只是盯着他一直发呆，这会儿骤然被叫到竟有些手足无措，脸颊也蓦地红了，“我，我……”
她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艾洛却直接把她想要出口的话给说出来了：“你也想要礼物吗？米拉？”
米拉下意识地点头，旋即反应过来又疯狂摇头：“不不不，我不想，不想要的，我们天使不能主动同神索要赏赐，这不合规矩。”
可是即便嘴上这么说着，她的声线却越发微弱，湛蓝的双眸也暗淡下去。
“没关系的。”艾洛见她这样终于忍不住轻柔地笑了出来，“我会给你们每位天使都准备礼物。”
说完他又放缓了声强调似地说，“是礼物，而不是赏赐，就像我们离开天空城那日天使族给我的饯别礼一样，等我们回去了，我会给整个天使族准备礼物的。”
他想到自己即将投下的种子植物卡，很多天使们没有机会到达陆地，或者对陆地抱有一些不好的刻板印象。
如果他能带一些甘甜美味的水果回去让他们尝一尝，说不定就会有天使愿意来陆地上看看了。
“对了，至高神大人。”莱茉这时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踟蹰不觉地轻声道：“我又做了一个梦。”
艾洛闻言瞬间提起精神，他知道莱茉的预感是很准的，她不可能每天都一夜无梦，然而却仅仅准备把这次的梦境内容告诉他。
这极有可能意味着，这个梦对于莱茉自己而言都是特殊的，她有种敏锐的直觉。
“这个梦很奇怪。”莱茉说着闭上了眼，“就像这样，我说不出这是什么，但我的确什么都看不见。”
那是一个纯黑的梦境，莱茉从没见过这样让她恐惧的颜色。
可是那如墨般的纯黑一直包裹着她，她无论如何用力地睁大眼所见都只有一片黑暗。
这森郁阴沉的色泽如附骨之蛆攀沿上她的背脊，层层缠绕着她，让她无法脱身。
她绝望地在那个一切感官都被剥夺了的可怕恶梦中挣扎，可她挣扎得越激烈，那片黑就缠得她越紧。
她逐渐感到惊惧无措，可又怎样也无法让自己醒来。
最后，她在自己的梦中流下眼泪，那黑暗似乎才肯放过她。
当她再次睁开眼，见到的就是米拉满含忧虑的脸，她温和柔缓地拍着她颤抖的脊背，问她怎么了。
可莱茉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依偎在她怀里不停地悄声啜泣。
_
这是黑暗。
艾洛听着莱茉满溢着恐惧的叙述在心中自语着。
莱茉竟然梦见了黑暗，这意味着什么？
他在不久之后就会抽到暗元素卡，随后将漫长的黑夜带来这个世间？
还是说这张暗元素卡牌有什么问题，他不能像以前每次那样直接将它投下？
安抚完因为回忆起可怕的恶梦依旧心神不宁的莱茉，艾洛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临时搭建的沙堡房间中。
他从狭窄的窗口眺望那绵延不绝的沙域，看见在烈阳映照下呈现出黄金色泽的沙丘。
若隐若现的乳白色沙虫穿梭其间，它们身上也涌动着阳光的颜色，一切都显得如此光明。
……
单调的光明。
艾洛在心中补充道。
这个世界看起来没有暗，只有光，可黑暗生物却是现实存在的。
他想到生活在阳光稍微不那么热烈的火山荒原地域的骷髅们，还有那位因为他而生出神智的骷髅首领喀拉。
身为骷髅的他却可以那么温柔地抚摸他的发顶，他不像天使们已经将礼仪尊卑刻印在了基因里，他那时只是认为他心情忧郁便自然而然地想要安抚他。
艾洛至今记得那双森白的骷髅手掌落在发顶上的触感。
意外是他并没有感觉到独属于黑暗生物的冰冷，反倒有一股热流自他们接触的部位传遍了他的周身。
当时还没有这么大的感触，现在再回想起来，艾洛竟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
那是他在这个世界感受到的第一缕温暖，于他而言终究是不同的。
生命真的生而平等吗？
答案是否定的，不然卡池中为何有各种稀有程度的分级？可难道弱小的生命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吗？
艾洛能从它们身上如此明显地感知到生命的气息，哪怕是黑暗生物，它们身上所散发出的生的力量也是炙热而强烈的。
但如果黑暗生物终其一生都没有见过黑暗，那它们会怎么样？它们的生命之火还会如此剧烈地摇曳吗？
会不会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时刻就此消散？
还有那些必须依靠黑暗才能生存的植物们，以及人在慢慢长夜所能感受到的安宁。
身处黑暗卧榻而眠，这是多么自然而然的常理，如果没有黑暗，那么光明也就变得不再特别了。
……
艾洛的思绪持续发散着，他暗色的眼眸中映出天使们在阳光下踩着沙子的身影。
他们是那样的圣洁与白皙，想必也是最厌恶黑暗的吧？如果自己真的把长夜带于世间，天使们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