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洛琛可以信任、依赖的人是不是也只有时念呢？
我很难不想到这个问题。
由此，我突然有点同情洛琛，因为我相信未来他和时念的契约一定会被我撕毁。
时念会成为我的使魔。
到那时，洛琛孑然一人，不知他是否能够忍受住这种孤独。
我会劝他，现在就放弃时念，赶快去寻找一个新的使魔。
洛琛大概会反唇相讥：凭什么不是你去找？
我会说：凭我一点都不害怕孤独。
我在孤儿院时，就将孤独这个命题翻来覆去地想过了，我有一个结论。
‘比起为了热闹而热闹的喧哗，还是孤独更好一些。’
所以我不是那种会为了排解孤独，去和别的使魔结契的人。
我也不是那种会为了排解孤独，命令使魔和自己亲近的人。
哪怕对方是时念。
我不希望那件事情因为强迫而失去意义。
我是想说：性。
我有点避讳提到这个词，哪怕是在心里提到，它对我来说还太遥远了。
我第一次听闻它，是从来孤儿院教授我们词汇的修女那里。
修女说，性就是男人进入女人的身体，将自己龌龊的东西留下，污染女人的一种方式。
‘所以，’修女总结，‘性是肮脏不堪的。’
可修女也说：‘怀孕是圣洁的。’
我以为这是自相矛盾的话，而且，它们每一句单拿出来也都矛盾难消。
譬如——
假如怀孕圣洁，为何地下室的那些妇人们要痛苦地嘶鸣？
又假如性肮脏，修女你为何每周都要来和我们的院长幽会呢？
成年人的话不堪一听。
我想，他们各个都是说谎家，他们擅长在自己的视角中编织故事。
世界真实的面貌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们大概自己也不知道。
我漫无边际的遐想告一段落的时候，洛琛和时念早已走远。
他们当然一起离开。
现在，孑然一人的是我，不是洛琛，我很清楚。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朝公共浴室走去，我还是要洗掉林子里那家伙的气味。
-
我从公共浴室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得像一个病人。
因为，我的发卡不见了。
它是个蓝色、朴素、廉价的小东西，只因相伴多年，被我赋予了一些意义。
它走丢了，让我感觉好像失去了一位朋友。
我有些遗憾，又想不起来，我是在哪弄丢的它。
我看，还是等下个月购物券下来，去商店再买一个新的吧。
洗完澡，时间已接近晚上，我们晚上一般没有课，但今晚要进行下周考试的抽签。
我来到教室。
同学皆已到场，他们的目光落在四面八方，就是不和我对视，也不和蒲葵儿。
如果要他们许愿，最不想和谁一组，我和蒲葵儿八成会是第一和第二的人选。
我希望我是第一。
我不想被任何人比下。
“耿晚，”安叫我的名字，“到你了，来抽签。”
我去了，抽中数字“9”，我环视一圈周围，从周围的神情里判断他们都不和我一组。
下一个抽签的是蒲葵儿。
我刻意迟迟不离开讲台，我想要看她的数字是什么。
也是“9”。
我挑了下眉，我还挺高兴和她在一组。
考试名次是由表现分决定，第一和第二在同一组，可以避免很多不公平的情况。
可蒲葵儿好像不这么想。
她转身的时候，我看见她的两只眼睛都红通通的……
-
下课，蒲葵儿来找我，“耿晚，我有事和你说。”
我想不到考试前夕有什么要套近乎的理由。
难道她看中了我的使魔？
不对，我没有使魔。
我思考的方向总是很怪，安批评我多次，我改不了，我可能天生不擅长读取他人的想法。
他人对我也差不多。
他们嘲笑我对时念的追求，他们不懂我的爱有多么挚诚。
我想着这些事，人已同蒲葵儿走出教学楼，我们一路走到学院的水池旁，蒲葵儿突然消失不见。
我左右张望，不见人影，接着想到她应该在我的身后。
我的后背感到猛力的一推。
我趔趄，手臂张开，像老鹰展翅般动作丑陋地维持平衡。
这时，如果再推我一次，我保准会掉进池子里。
我没有。
有人野心很足，胆子却不够大。
于是，她错失机会，而我抓中机会，我控制住身体，一个旋身，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摁倒在地。
“蒲葵儿，你太卑鄙了。”
“卑鄙的难道不是你吗？”
我：“？”
我真想骂人，却看见蒲葵儿先流下眼泪，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蓝色的。
我的“朋友”。
我霎时间明白了一切，不止是一切，我还明白了些其他的事。
“你会告发我的对不对，你会叫安老师取消我的考试资格，对不对？！”
“我不会那么做……”
“我不相信，我知道你想要第一，我听见了，我听见你和安说了。”
“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必要那么做……”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如果连我都发现了你和它的事，安、松本他们怎么可能不发现？”
“……”
蒲葵儿沉默了。
我也沉默。
其实，我在这之前就已经沉默，刚刚开口的是另一个我，下意识答复问题的我。
我的回答是我自己都没有想过的事，而它们又是如此浅显的事实。
我、蒲葵儿都不会怀疑它的真实性。
学院肯定早就知道契师和使魔的这种扭曲关系。
或许，它不是通常现象，可从时念的反应来看，这种事不少见。
学院知道，学院看见，学院选择无视亦或者说纵容这种行为。
这难道不奇怪吗？
我可以理解孤岛一般的契师无从选择地通过同使魔依偎来取得温暖。
可学院，学院是构建出这种生存环境的始作俑者。
他们又在做什么？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不通。
我只本能地感到眩晕、感到想吐，然后想到，这里面一定没有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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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