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嫁娘,额点妆,金钗把发挽,团扇把面掩……”
“郎君郎君若负我,我亦红妆嫁与谁……”
云老爷在云杉的房门前急的团团转,但又因为怕刺激到女儿不敢硬闯。
自从云杉婚嫁那日晚上伤痕累累的回到家,已经过去三天了。
这三天里,云杉不吃不喝,时时刻刻对着镜子梳妆,哼着她不知从那本书上学来的小调,嗓子都唱哑了也不停。
云老爷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发生了什么,也上李家讨要过说法。
但李家居然不知何时早就攀上了当朝宰相,还和宰相的女儿定了亲,联合贪生怕死的县令将自己打出了门。
还说云杉的名节已经坏了,连到李家做妾都不配。
云老爷听着云杉的声声泣血,跌倒在了云杉的门前。
他后悔了。
后悔当初识人不淑帮了李家;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给云杉和李家定了娃娃亲;后悔没有保护好云杉……
云杉坐在镜子前,细细的为自己画上了额妆。
她勾唇笑了一下,镜子里那个长相清丽的女子也同样笑了一下。
她又穿上了那件华丽的嫁衣,乌黑的长发也用金钗竖起,一如她成婚当日般美丽。
她拿起了梳妆台上被磨得吹毛断发的匕首,痴痴的笑了起来,随后又幽幽哼起了小调。
“郎君郎君若负我,我亦红妆……红妆染血讨心安啊……”
……
云老爷已经病了好几天了,身体虚弱的几乎下不了床。
他是听侍女说起李家又牵上了红绸,准备迎娶丞相女儿时才发现云杉不见的。
他拖着惨败的身子跑到云杉的房间,看到那个装嫁衣的木箱空空如也,心里忍不住一阵发慌。
云杉……云杉出事了……
云杉身着火红华丽的嫁衣站在李家的家门前,引得不少路人侧目关注。
要说这李家姑娘还真是可怜,被山匪辱了身子不说,还被定过亲的未婚夫抛弃了,原先一个千娇百宠的姑娘就这么活生生疯了,还真是世事难料。
李状元郎怕过两天丞相女儿嫁过来后云杉闹事,紧皱着眉见了要求见他一面的云杉。
他站在已经焕然一新的李家府邸前,以俯视的角度看站在台阶下的云杉,脸上尽是不屑。
“我们两个的婚事本就是你们云家先提起的,现在我得丞相青睐,你应该识趣。”
“识趣?”
云杉歪着头笑了,问李状元郎:“什么叫识趣?”
李状元郎不想与她再有过多纠缠,直言:“识趣就是不要你从今往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况且你身子已经脏了,与我更是云泥之别!”
云杉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凄厉:“可是你负了我啊,我那么喜欢你,就算你想娶丞相之女,也不应该故意让山匪羞辱与我……”
李状元郎听云杉提起此事,脸色骤变:“你休要胡说!我什么时候……”
“李郎,我曾经是真的很爱你啊,我把全部的青春都给了你,你怎么忍心负我!”
云杉红着眼睛打断了李状元郎恼羞成怒的辩解,说到最末,她骤然掏出袖中匕首刺向完全没有防备的李状元郎。
刹那间,围观人群混乱尖叫起来。
云杉拔出精准刺入沈状元郎心口的匕首,新鲜温热的血液溅满了她的整张脸,整个人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了起来,形似癫狂,差点吓得胆小的路人尿裤子。
她就这样笑着坐在李状元郎的身边,不许任何人靠近救他,直至他完全断了气,她才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嫁衣上鎏金的纹路在阳光下很刺眼,华美的京绣图案即使粘上了血,还是美轮美奂。
云杉又哼起了小调。
“新嫁娘,额点妆,金钗把发挽,团扇把面掩,郎君郎君若负我,我亦红妆染血求心安……”
“噗!”
黑红的鲜血从云杉的嘴中流出,顺着她的下巴染到了嫁衣上。
她摔倒在了地上,看着不远处早就断了气的李状元郎讽刺一笑,之后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嫁衣与它命定之主完整的故事。
并且,同样的事件,嫁衣完完整整经历过三次……
其实嫁衣化灵的情况有些复杂。
像是桃木梳和小玉簪它们,都是千百年来吸收天地灵气,再加上它们本身有强烈的执念,慢慢幻化成灵,之后才能跟颜乐沟通。
而嫁衣不一样。
它成灵的时间太短了,几乎只有堪堪两百年。
云杉死后,爱女心切的云老爷没过多久也撒手人寰。
云杉的常年在外的哥哥回云家继承家业时,嫌嫁衣晦气,就随手将它卖给了商贩,最后兜兜转转到了颜外公手里。
听嫁衣自己说,它是在被倒卖的两年后有了自己的意识。
也许是当年云杉死时穿着这件嫁衣,让嫁衣染上了怨念,也有可能是嫁衣本身就对主人有强烈的意识,不管原因是怎样的,嫁衣都是变成了如今这幅灵体态。
成灵后,嫁衣排斥云杉外的人穿上自己,就日夜闪着赤红的光,让每一个新嫁娘都不敢穿上它。
最后又是被贩卖转手。
几百年来,它竟也靠着这种方法与云杉的转世重聚了两次。
颜夫人是它遇到的新嫁娘里,唯一一个不想穿上它的。
它记得当时颜夫人第一次看到它,就说,它不属于自己。
后来它没有像吓之前的新嫁娘一样吓唬颜夫人,跟着她从乐原镇到了京都。
也许是前三世云杉无法被改变的结局让嫁衣有些惧怕见到云杉,后来它就一直在南宁王府安顿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颜夫人就帮颜乐两人收拾好了行李,还派了几个家丁一路护着他们。
半月昨天晚上被南熙派去跟南景帝通气没睡好,一早上都坐在马车边缘抱着110打盹。
“乐儿,小熙,你们此番去乐原镇可以多待一段时间,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你们也该散散心了。”
颜夫人送颜乐两人到马车跟前还有些不舍,絮絮叨叨教代两人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累了就找个客栈休息,一定不要勉强自己。
颜乐和南熙都笑着一一应下,毕竟乐原镇路途挺遥远,这会儿顺着颜夫人也能让她安心。
“好了宝贝,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快些赶路吧。”
颜夫人抱了抱颜乐,看着两人上了马车。
颜乐挑开马车的帘子,朝颜夫人挥了挥手。
“娘,我们走了,等到了外公那,会给你写信的。”
颜夫人一笑回应,也朝她摆了摆手,直到马车的影子彻底消失,她才转身回了府里。
马车内,颜乐轻轻拍了一下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裹。
在上马车时,她把嫁衣偷偷装进了行李里带了出来,嫁衣显然因为出远门有些不安,但她也只能尽力安抚。
嫁衣与云杉的故事让颜乐唏嘘,云杉固然可怜,但更可怜的是承载着生生世世记忆不能忘记的嫁衣。
颜乐叹了口气,希望此次之行,能够顺利帮嫁衣找到自己的主人吧。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许可以帮云杉的转世打破生死轮回的圈,让她不再向前几世那样惨死。
……
乐原镇是南景北边的一个边陲小镇。
镇子面积不大,里面的镇民也不是很多,但却出了南景第一富商的颜外公。
颜家早年是靠布匹生意发家的,但不像如今这般富足。
还是到了颜外公这一代,敢把生意做到南景境外,才有了如今颜家的繁华。
颜外公的夫人早年因病去世,只留下颜夫人一女。
为了不让亡妻与自己唯一的孩子受委屈,颜外公就没有再娶,一手把颜夫人养大。
颜乐跟南熙坐马车颠簸了三天才到乐原镇,颜外公收到他们入镇的消息,一早就等在了大门口翘首以盼自己的外孙女和孙女婿。
颜外公身形高挑,腰板挺直,留着半长的胡须,虽年过六十,但样貌依旧荣光焕发,看起来倒像只有五十出头。
颜乐觉得颜外公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很英俊的男人,毕竟从颜夫人风韵犹存的容颜都可以看出,颜夫人一家子都是高颜值。
“外公!”
颜乐下了马车后,直直扑到颜外公的怀中。
颜外公嘴里嗔怪着“怎么这么大了还这么冒失”,但手上还是稳稳接过自己的外孙女。
“外公,我好想你!”
估摸着娇撒的差不多,颜乐站直了身子跟颜外公说话。
这些原主跟颜外公的相处习惯还是110告诉她的,老人家的心思一般都比较敏锐,她怕被颜外公看出来自己不是原主。
所幸短短的交流之间,颜外公并没有察觉出颜乐的不对劲,替她理了理微乱的长发,抱怨道。
“小丫头,光嘴上说着想我,怎么不见你来看我呢?”
“这不是这两年家里的事情比较多吗~”
“对了外公,这是我的夫君南熙,我们在三个月前成婚了,母亲应该写信告知过您。”
颜乐抱住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南熙的胳膊,笑着向颜外公介绍他。
南熙随着颜乐轻声叫了一句外公,面对这个多年浸淫商场的长辈审视,他不卑不亢的与其对视。
突然,颜外公捋着胡须大笑起来。
他拍了拍南熙的肩膀:“我这孙女婿长得真不错,跟我们当朝七皇子比都不逞让啊!”
颜外公年轻时曾做过两年兵,会使一些巧力。
就像现在,他看似拍南熙肩膀的力气不大,但其实用了浑身上下足足九成的力气。
南熙知道颜外公是因自己哄骗颜乐成婚一事不满,所以整个人站的挺拔,任由他折腾自己。
“外公!你干什么啊!”
颜乐皱着眉拍开了颜外公放在南熙肩膀上的手,心疼的替他揉了揉肩膀。
要不是110告诉自己颜外公在“欺负”南熙,她还真看不出来面上平和的两人暗地里在斗法。
颜外公有些委屈的揉了一下被亲孙女拍过的手,笑骂她有了夫君,就忘了外公的好。
“外公,小熙身体不好,你别欺负他!”
“身体不好”的南熙拽着颜乐的袖子,抿唇皱眉一言不发,端的是一副柔弱小白花的姿态。
颜外公:……
怪不得都说当朝七皇子是“狐狸成精”,瞧把我宝贝孙女迷的,晕头转向的!
经过颜乐这么一闹,几人的关系渐渐融洽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颜乐跟南熙都已经成婚了,就算颜外公再怎么不满,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颜外公笑着将舟车劳顿的几人迎进了府里,让他们先好好休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等到了晚上他再给两人安排。
颜乐跟南熙进了房间后,又将嫁衣挂了出来。
来乐原镇的这一路上,嫁衣都很不安,颜乐耐心的安抚它一会儿,也有些扛不住到床上休息去了。
熟悉的小脑袋靠到了她的颈窝处,她闭着眼睛摸了一下南熙的头发,随后手指顺着他的后颈划到那边被颜外公“教育”过的肩膀,轻轻捏了起来。
她轻声问南熙:“肩膀疼不疼?”
南熙蹭了一下她的脸,道:“不疼的。”
这话是实话,照南熙本身感受来说,颜外公刚刚的教训对他来说只能算是挠痒痒。
但奈何他在颜乐眼中的形象就是个男版弱柳迎风的林妹妹,颜乐愿意宠着他,他也乐在其成。
颜乐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像撸小猫似的揉着南熙的后勃颈哄他睡觉。
110趴在两人的床头舔着爪子,直到两人全都入睡,才轻迈着脚步到了颜乐身边。
它将柔软的肉垫搭到了颜乐的手背上。
刹那间,一股金光慢慢从它的身上转移到颜乐的身上,然后被颜乐的身体吸收,直至消失不见。
在这过后,它步履有些蹒跚的重新窝回颜乐的头顶,陷入了沉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