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森再次见到Erick的时候，他还是穿着一身成套西装，嘴角挂着毫无情绪的虚假微笑，只是能看得出来眉宇之间的疲惫，乔森和他打了个招呼。
到了吃饭的地方，乔森坐下来，问穆别宴：“你们去考察项目了？结果怎么样？”他只知道穆别宴出差，但对他去做什么并不清楚，当初也没问过。
穆别宴倒没遮掩，点头，“下一季度穆氏重心可能会南移，在H城打造世界级的娱乐场。”
他这几天就是要去考察那边的人流量，交通水平还有城市文化，这对到时候项目立案都很重要。
他们所在的餐厅是一座烟雨朦胧的小庭院，用干冰弄了许多迷蒙的雾气来，配合着里面层层叠叠的纱幔，有种恍若仙境的感觉。
乔森随意问：“选址了吗？还得看看风向和历年天气。”
像这样的大项目，必须考虑每一个因素，总不能挑个空气污染太严重的地方。
Erick坐在旁边，有些诧异，问：“乔先生还懂这些？”
乔森这才反应过来，他不该说这话，“啊，我上大学的时候看过一点，随便说的。”
穆别宴眉头轻皱，问：“你说你读的表演？”
“当时很喜欢泡图书馆，什么书都会看一些。”乔森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信，但还是强装镇定道，但眉睫还是不自然地颤动了一下。
Erick：“那乔先生上学时候一定是个刻苦又努力的人。”
乔森略微回忆了一下自己留学时候的状态，每天声色犬马，上课靠硬撑，下课如梦游。他哈哈地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还好他们并没有纠缠这个问题，乔森放下心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心虚。
穆别宴喝了一口茶，说：“其实我觉得你的朋友们身份都挺特殊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乔森知道早有这么一天，毕竟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认识顾风和季长决呢？
不过乔森对这个问题早就准备好了答案，“我和顾风是同学，季长决好像是他的发小……所以我们玩的好。”
穆别宴瞧着他的脸，不知道信没信，语气倒是平平淡淡，“是吗？挺奇妙的。”
乔森换上一副嬉笑的表情，“对啊，我还会骗你吗？”
穆别宴摇摇头，“不会，我希望我们之间不要有欺骗。”不管以后怎样，他认为感情是单纯的，如果夹杂了欺骗，那是最令人伤心的。
乔森听完，干巴巴地说：“可有些时候，谎言也有善意的啊。你不能一棒子打死。”
穆别宴难得强硬，摇头说：“我不认为善意的谎言能解决问题，欺骗就是欺骗。”
之后的一顿饭乔森都吃的味同嚼蜡，脑子里的东西太多了，纷繁复杂地装在自己的心里。
一会是穆别宴冷漠地看他，就像个陌生人一样；一会又是自己舔狗似的为辰清清献宝物的场景。
拍戏中途，难得有一天假期，李晓柔要求他们团内必须回一趟公司，她有很重要的事情宣布。
乔森刚好约了顾风，提前一会到星光大楼。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最近星光大楼变得高档了不少，他站在三面都封着香槟色镜子的电梯里，看着数字一次次升高，有种恍惚的错觉。
他来的迟了，但李晓柔没空对他翻白眼，他偷摸找到邓飞，对方正襟危坐听着。乔森问到底是什么事。
邓飞看到他放松下来，小声说：“……邱饶这些天傍上了个金主，最近俩人似乎有些不痛快，但这位不是个好拿捏的人，现在事情闹大了，所有报社手里几乎都拿到了邱饶的裸照，柔姐现在就要把他踢出队伍，保全最大的利益。”似乎是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物，现在邓飞说这些的时候没什么情绪，平静得吓人。
乔森看了一眼红着眼垂头的邱饶，美人含泪，说实话，他长得不错，否则也不可能傍上那些人。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又怪得了谁呢？谁也没有和他抢，只是他利欲熏心。
李晓柔处理这些的时候冷漠且有条不紊，她在星光虽然一直被人诟病说冷漠无情，但也是定海神针的存在。
这次的告示她没有再半点遮掩，而是不遗余力地把公司和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甚至到了残忍的地步。
公司所有人也都知道，邱饶这次算是被圈里完全驱逐出去了，不可能再有任何人用他，能再过上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已经是万幸了。
乔森之前看他的时候，他身上至少还有活力，现在整个人都笼罩着一股灰败之气。
顾风听了一耳朵，凑到乔森耳边，偷偷说：“这个人是不是当时说你坏话的那个。”
乔森点点头，但他没想到他会走到这一步。
顾风也有些唏嘘，他从来没过这种担心，从小到大他想要的，几乎都能得到，不需要去求任何人。
在他过去十年的岁月中，得不到的只有段呈铭，可现在他似乎也回来了。
乔森懒得看这种批斗会，他从来就没把这人放在眼里，于是和邓飞打了个招呼早早拉着顾风逃出来，他问他最近和段呈铭怎么样。
顾风白净的脸又开始变红，可没说几句，他的电话就响起来。
当时顾风没顾得上遮住声音，乔森清晰地听到一声宝贝，顾风连忙捂住手机，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尴尬无措，但更多的还是欢喜。
乔森看着他的表情，当然就懂了，心中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感。
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顾风一直在重复他还有事该挂了，但又一直安安静静听着对面讲话。
他叹口气，有些惆怅。
顾风看他的表情，突然有些天真地问：“怎么了，你骗穆总的事情暴露了吗？”这句话可谓是一箭穿心。
要不是说这话的人是顾风，乔森都觉得他是故意的。
他手指摩挲了一下手里的杯壁，感觉喉咙有些哽咽，茶都喝不下去了，他皱着眉头，说：“你说，这个事真的很严重吗？我又没造成什么伤害。”
顾风摇摇头，思考了一会，很实诚地道：“每个人对它的定义都是不一样的，我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定义穆总，你也不能。”
顾风这话说得着实扎心，他这些天一直在给自己洗脑，这并不是一件很恶劣严重的事情，但现在这句话让他努力建立起的心理防线又一下子坍塌。
他从来没有如此畏首畏尾过，如同置身于浮冰之上，很快，不，马上就要坠入冰湖。
但乔森并不是一个杞人忧天的人，或许说，那时候他也并没有觉得穆别宴对自己有多么重要。
他耸耸肩，“算了，走一步算一步，还有什么是我解决不了的？”
顾风笑起来，肯定地点点头，“对。”
他又抽时间去公司看了下，李鸣现在已经被工作压的毫不挣扎，现在恨不得整天睡在公司。
虽然他找了职业经理人管理公司，每天都会处理邮件，但他毕竟要代理自己的位置还要兼任穆氏的投资基金顾问，基本是一天连轴转。
他戴了个帽子走到公司，新来的前台根本不认识他，只以为他是来咨询的客户，只道气质着实不错。
几乎又是高强度的讨论和工作到夜晚，乔森揉揉眼睛，他一般工作的时候很投入，所以效率高，他就是这样，不喜欢浪费时间。
更何况他晚上还有约会。
李鸣幽怨地看着他出门，又打内线叫秘书送了一杯黑咖啡上来。
乔森没什么心理压力地出门，后来穆别宴打电话说来接他，他们约好了在之前同样的地点见面。
电梯之内，乔森拉着穆别宴的手按下楼层，可就在电梯即将到达地下一楼的时候，它居然诡异而剧烈地摇晃两下，然后突然停住了。
乔森条件反射地背靠着电梯门，他又试着按了一遍所有的电梯按钮，但没有一点变化，有的只是寂静得可怕的心跳声。
毫无疑问，电梯出了故障，他们被困在了这栋丝毫不熟悉的大楼电梯里。
他能从茶色的镜子中看到自己的脸，还有身边穆别宴明显变了脸色的神情。
有点不对劲，不对，不是有点。
他猛然转过头，穆别宴的表情似乎很挣扎，乔森突然想到穆燃曾经和他说过，当时穆别宴被绑匪囚禁了两天两夜，之后，他不仅怕水，还有重度的幽闭恐惧症，连他睡觉的时候也要开灯。
但乔森当时没太在意这话，因为他相处的那个穆别宴似乎和穆燃口中的那个人不太一样，他刀枪不入，他似乎没有弱点。
他从来不会表现出自己的害怕，睡觉的时候也并不需要开灯。
但现在他确确实实在他脸上看到了痛苦和恐惧，那是从来不会和穆别宴扯上关系的字眼，他赶快抓住穆别宴的手。
乔森语气染上一点焦急，说：“没事的，抓着我，我在这。”
他一边用另外一只手不断按那个向外界通讯的按钮，手机他早就试过了，根本没信号，连个短信都发不出去。
“艹，什么破地方。”穆别宴状态越来越差，乔森也早就忘了伪装。
突然，又是刺啦一声，电梯里面的灯光也突然灭了，在这种完全封闭的情况下，整个狭小空间看不到一丝光亮。
穆别宴呼吸都急促了，他似乎睁着眼睛，不断地吸气呼气，身体蜷缩起来了，他在害怕，他很害怕。
乔森迅速用手臂抱住他，也不管这样是否是最正确的逃生姿势。
他像抱着孩子一样拍着穆别宴的背，用手一遍一遍地从脊柱滑下去，像给一个孩子安慰。
可穆别宴还是没有好转，他很快蹲了下午，口中不断重复：“放开我，乔森，放开我……”
穆别宴眉头紧蹙，似乎在忍耐着痛苦。
可乔森只会把他抱得更紧，声音坚定又无赖，“穆别宴，想什么呢？你招惹上我就甩不开了。”
现在的穆别宴根本没有心思和他耍嘴皮子，他费劲地吐露出几个字，“没有用……”他的眼中全是混淆的黑色，穆万江的怒吼和覃盈的笑不断在他眼前浮现。
他看到自己一个人被罚站在大宅外面，就因为他回来太晚没有给穆燃补课，一直到天黑下来，直到自己周围只有无边的黑暗。
他有时候会想自己到底是不是穆万江的儿子，如果是，他为什么会这么偏心，这种情况发生了那么多次，他却一句话也没说过，永远纵容覃盈对他做的所有事。
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他曾经对穆老爷子诉苦告状，但当时他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吃点苦没什么，他以后会是穆家的主人。
可没有人会知道他是否想要，又因为此失去了什么。
于是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没有人会在意自己受到的那些委屈，穆万江不会在意，老爷子认为那是不痛不痒的。如果他为此感到失落，那是最没用的表现，连穆老爷子也会对他失望。
可乔森不管他怎么说，他就是要抓紧他，手死死地掐着他的肩膀，即使他拼命想挣脱开，他说：“穆别宴，你别挣扎了，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我会很多故事，你会喜欢的。”
穆别宴不回答，乔森就如同得了圣旨，开始搜刮自己听过的故事，声音都有些颤抖，“从前啊，有一只小老虎，威风凛凛，小兔子很崇拜它。但是有一天，小老虎生病了，由于平时它都太凶了，没有小动物愿意照顾它，甚至有小狐狸趁它虚弱来欺负它，它也只能默默忍受。
可是第二天，饥肠辘辘的他发现自己的洞口出现了一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小兔子怯怯地看着它，观察了很久之后它才靠近过来，小老虎以为它也是来自己洞府偷食物的，因为小老虎的洞府里拥有整个森林最丰富的资源，他看见小兔子手里也拿着小篮子，可小兔子只悄悄在他面前放了一篮子胡萝卜，水灵水灵的，看着就令兔子蠢蠢欲动。
其实小老虎对胡萝卜并不感兴趣，它可是万兽之王！怎么可能吃胡萝卜？
但之后每一天，小兔子都会来送它一小篮胡萝卜，它对萝卜没有一丁点兴趣，但倒是觉得送萝卜的小兔子有点意思，尤其是那两只长耳朵，蠢得可爱，于是它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那只小兔子的行动。
后来小老虎终于慢慢病好了，把依旧来偷食物的小狐狸一下子吃掉了，小兔子来的时候，它却把残骸收拾干净，装作凶神恶煞地问小兔子，你不怕我把你吃掉吗？
小兔子被它突然的问话吓了一跳，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似乎被吓到了，但过了很久又怯怯地靠近，就像它第一次接近自己，声音弱弱地问：我已经把最好的胡萝卜给你了……你能不能不要吃我啊……”
两个人被困了大概一个小时，在被救人员来的时候，两个人紧紧搂在一起，穆别宴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他们给乔森道歉，乔森脸冷的吓人，谁也没管，只牵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穆别宴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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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