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很快全都被撂趴下,躺在地上嗷嗷叫唤。
顾藐走过去,挨个踹了一脚,顺便蹲下去揪起这些人的头发,认了一下脸。
黄毛捂着肚子,脑袋被揪起来,盯着他咬牙切齿:“老子名字叫孙瑞立,是孟凡凯从小玩到大的哥们,你小子给我记住了,以后最好是别落单!”
顾藐粲然一笑:“我叫顾藐,随时来找我,看谁先退学。”
这个名字竟然十分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但既然在他们耳朵里留下了印象,必定不是什么小人物。
几人抱头看着两个居高临下的少年,面上怒目而视,心中却不由自主有些发怵。
这巷子偏僻,平时虽然没人来,但也随时会有人经过,不宜久留。
顾藐捡起自己的书包和伞,拍了拍上面的雪,对身边的人道:“快走,等下有人把老师喊来了。”
他转身去捉戚厌的手腕,却捉了个空,手心在空气中碰了个冷风,他抬头一看,戚厌人早走了。
顾藐看向他孤僻的背影,哭笑不得,心说反应倒是够快,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问:“你自行车怎么办?”
雪地里其他自行车已经被推走了,自行车棚只孤零零地剩下一辆生了锈的自行车,前后轮胎的气栓都被拔掉了,和他的主人一样孤绝地杵在那里。
戚厌长腿一抬,把停车架扫开,把破自行车推出来,脸上写着不用你管四个字。
他推着自行车朝校门口走去。
顾藐看了他的车子一眼,链条咯吱咯吱响,已经老旧得不行了,把手似乎被人用砖头砸过,生了锈的铁凹陷了好几块,轮胎瘪下去,在雪地里艰难转动,看起来有些可怜。
推着这样一辆自行车,可有些费劲,顾藐书包在肩上晃晃荡荡,走过去与戚厌并行,双手插兜,撞了一下少年的肩膀,笑道:“我送你回家?或者,送你去你打工的地方。”
戚厌冷冷站定,自行车“咔哒”一声在原地停了。
顾藐也停下来,看向他:“你看我干啥?”
戚厌侧过头来看顾藐,看着人的眼神很凶,很不耐烦:“你少管我的闲事。”
顾藐也不怎么怕他,扯了个理直气壮的理由:“你是我同桌,也不算闲事。”
戚厌皱着眉看他,看起来很烦躁。
顾藐还要酝酿着说点什么,戚厌却像是懒得和他废话,转头就推着那辆破自行车走了。
顾藐看着他在雪地里一深一浅地走,时不时还要把那辆破自行车往上重重一提,带离泥泞和积雪,觉得有点好笑,便没再追上去,站在原地弹了弹自己肩上的雪。
但顾藐逐渐笑不出来。
那辆自行车彻底报废了,车链子竟然被剪过,推了几步之后一下子崩断,卡在了轮胎里,少年往前狠狠一推,破自行车却往前动弹不得,死在那里。
少年面无表情,俯下身去,把自行车扛起来,继续在雪地里走。
车杠卡在他脖子上,正好抵在那块挂彩的地方上,快要结痂的伤口再次沁出了血迹。
但少年眼皮也没掀一下。
顾藐看着扛着自行车逐渐远离,变成一个穿得极为单薄的小黑点,像是阳光里冰冷的丛棘,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咬了咬腮帮子,忽然也有点烦躁。
刚才应该对那群人下手更重一些才对。
宋助理的车子一直在停车场等顾藐,白天除非有事,他会直接在车子里办公。
新转来的学校虽然也算是清江的重点高中,但毕竟学生成分复杂,据他调查,混混不少。
而且刚转过来,他也怕顾藐缺少什么随时要他送过去,所以一整天干脆就没离开。
见顾藐过来,宋助理赶紧关上笔记本电脑,下车开门。
顾藐钻进后座,车厢内暖气和香薰瞬间扑面,他把书包往旁边一扔,歪倒在后座上。
宋助理关上车门,上了驾驶座,扭头道:“温度合适吗?”
顾藐摆了摆手,示意可以开车了。
“少爷,你腿上有雪。”宋助理伸长了手,给顾藐拍了拍裤腿和鞋子上的雪。
对于身边人的尊敬和照顾,顾藐习以为常,没什么反应。
车子启动,开出地下停车场,顾藐托腮看着窗外,忽然道:“宋清哥,你要是有了孩子,如果你孩子在学校里被人孤立,被人欺负,你会怎么样?”
宋助理失笑:“我才三十几,还没打算要孩子呢。”
“不过要是有的话,”他想象了下,道,“那当然得心疼死,恨不得把那群人全宰了。”
“那如果有的孩子没有能为他出头的父母,怎么办?”
宋清一下子没有理解顾藐的意思:“怎么了?这是什么老师布置的作业吗?作文?你才刚转学过来,不用急着跟进度吧,作业不想写就算了,要不我去和你们老师说说?”
顾藐没有回应,自顾自地托腮看着车窗外,仿佛刚才只是自言自语。
在巷子里发生口角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黄毛这群人本来也是老师眼中的问题学生,自然不敢主动和老师说,回去后或许是知道了顾藐是谁,没敢再次找上门来触他眉头。
于是暂时消停了一段时间。
顾藐很快和班上的人打成一片。
他不费心记人,除了少数几个比较有特征的人,大部分他都叫不上来名字,一直用“诶”和“喂”代替,但大家都不生气。
他也不参与班上的值日,更不主动申请办黑板报什么的,每天懒洋洋的,踩着点到教室,坐在位置上玩手机,还时不时发呆,跟脑子里有谁在和他对话似的。
班上也有人在心里吐槽他真是个少爷,但依然多的是人挤破脑袋想方设法往他身边挤。
顾藐身边坐着个戚厌,班上的人不太想凑过去,就试图把顾藐叫到他们的座位那边去玩,如果能叫动顾藐,就很兴奋,并以此炫耀。
但凡这个月要办生日宴会的,必定首先红着脸邀请顾藐。
他长得帅,人又大方,生来就受欢迎。
顾藐受到每个人的追捧,唯独和戚厌相处不好。
他让宋助理叮嘱家里的阿姨把每天的早餐和午餐都多做一份,牛奶也多带一瓶,一到学校来就放在戚厌的桌上。
少年倒也没有扔进垃圾桶,但他防备心很重,看也不看,冷冰冰地推到角落,放在那里一整天,直到彻底凉掉。
一天的量堆在那里倒还好,两天的量可就放不下了,顾藐很无奈,只能转手送给徐宁这些小弟们。
几天下来,两人的交流很少,几乎没什么互动。戚厌很少说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顾藐在观察他,看他做题、发呆、打工、打架。
顾藐还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戚厌把那辆破自行车的链条修好了,放学的时候继续骑着那辆自行车离开。
除此之外,顾藐对戚厌就一无所知了,不清楚他的动线,更不清楚他的理想和爱好。生活的獠牙对他太残酷,他疲于应付,或许这些对他而言都是奢侈品。
顾藐并不着急,每天专心地观测他。
早上一来放下书包就先盯着他上下打量一眼,看他状态如何,身上有没有新增伤口,没有的话,顾藐就放下心来。
很快顾藐发现命运总算对他有一处优待,少年不是疤痕体质,身体体质也较为强悍。
几天下来,脖子后换过几次的创可贴已经揭下来,只剩下一层浅浅的粉色的痂。
不过,他经常穿的很单薄,围巾什么的全没有。这天他从外面进来,脖子上沾染着几片雪花,还没融化,把伤口冻得发红,在白皙的脖颈上有些显眼。
顾藐坐在旁边翻书,自言自语:“要多穿点儿啊不要以为年轻就无所畏惧,小心老了老寒腿。”
他钱多的没地儿花,倒是想给主角受花,但想来对方也不会接受,他也就懒得费这个闲工夫了。
戚厌理也没理他。
下午有一堂随堂考试,总算被顾藐抓住了一次可以互动的机会。
外头在下雪,教室里全是奋笔疾书的沙沙声,而他身边的少年写卷子写到一半,忽然皱眉用力甩了甩胳膊,顾藐一瞥,见他中性笔没水了。
顾藐顿时起了兴致,手里转着笔,玩味地看着戚厌。
他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就讶异于少年没什么文具,桌子上通常就一摞卷子和一支黑色中性笔,写完一支才换一次笔芯,心里还想难道学神都这样。
而今早他刚看见戚厌从书包里拿出笔芯盒,里头只剩下最后一支。
眼下最后一支也很不巧地写完了。
顾藐差点没笑出声来,绷住脸拿起自己的差生文具盒晃了晃,让里面五颜六色的笔发出清脆的诱人响声。
戚厌看了他一眼。
顾藐感受到他的视线,主动凑过去道:“你想要零点几粗细的?我全都有噢,可以借给你。”
戚厌转开视线,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顾藐难免有些无语,心想我的笔上面又不是有病毒。
只见少年扫了一眼剩下的题,没有再在草稿纸上写任何步骤,每道题他看了题干几十秒后,就直接写下答案。
他填完最后一道题的答案时,他手里的中性笔刚好没水,最后一个数字在卷子上划下一道半透明的痕迹。
全都答完,戚厌提前交卷。
“……”顾藐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戚厌交完卷下来时,冷眼瞪了他一眼。
顾藐忽然想笑,就忍不住笑了。
戚厌面无表情,拎起书包走了。
……
顾藐和黄毛他们打了一架的事情不知道怎么传到了杨雨她们耳朵里。
这天放学后,杨雨就忧心忡忡地对顾藐道:“你怎么招惹到他们了啊?他们和孟凡凯一起的,孟凡凯家里开跆拳道馆,上面还有师兄,在校外也认识很多人,倒不是怕他们,只不过我们全都是学生,要是被外面的混混盯上就麻烦了。”
顾藐没多说,挑眉道:“谁知道他们什么毛病。”
杨雨不知道其中还有戚厌的缘故,只以为那群人嫉妒顾藐家里有钱,找顾藐的茬,本来那群人就爱到处惹事,她问:“需不需要我去和老师说?”
“不需要,你们可别管了,我自己会解决。”顾藐对围上来的人说,顺手从书包里掏出早上带过来的巧克力:“喏,给你们的。”
几个女生惊喜地分着巧克力,有人问:“特地带给我们的?”
当然不是特地带的,顾藐是带来给戚厌的,抱着用小零食哄小动物出洞的心思,可谁知道少年正眼都不看一下,他早上拿出来遭遇冷待,只好又塞回了桌子里。
“当然。”顾藐张口就来:“我一个男生又不爱吃这些。”
女生们脸都有些红。
其他男生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风头都被顾藐一个人抢了,顾藐没来之前,他们还和班上的女生打打闹闹呢,顾藐转学来之后,直接变成了所有人的暗恋对象,他们全成了女生眼里的臭男生。
尤其是关鸣,要不是不敢,他简直想当着众人的面冷哼一声。
不爽归不爽,但大家还是争先恐后地分着巧克力,毕竟是进口的,之前也没吃过。
云辰宇也分到了巧克力,但并没有立刻剥开,而是紧紧攥着塞进了裤兜。
他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镜,小心翼翼地问:“对了,顾藐,我下周十八岁生日,在ktv预定了一个包厢,你有空来的吧。”
“会去的。”顾藐抬头说:“你前天不是已经和我说过一次了吗。”
顾藐纯属记性不差,但云辰宇以为他被顾藐放在了心里,闻言有些感激,说:“今天的作业你直接给我吧,我明天写了给你带过来。”
“那太好了,谢谢。”顾藐是真的讨厌写作业,一大堆理科题目看着他脑仁疼,赶紧打开桌子把几张试卷翻得哗哗响,摞在一起给他递了过去。
云辰宇双手拿过去,抿着唇有点开心。
顾藐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低头继续收拾自己的书包。
“对了,你们口中的孟凡凯什么时候来?”顾藐指了指右边靠窗的那个空座位。
“听说下周二,他就是和戚厌打架被揍进的医院,伤的还挺重,断了两根肋骨,住了一个月院,戚厌被记了过……”
杨雨还是没听劝,忍不住提醒顾藐道:“下周二之前你最好换个座位,万一他俩又打起来了,你可不要被波及。”
顾藐一直收拾书包,头也没抬,道:“我知道了。”
她也不知道顾藐听进去没有,还想多说两句,被关鸣按住了肩膀。
戚厌父亲是杀人犯的事情,顾少应该至今还不知道,否则早就不愿意和戚厌做同桌了。
有些话是该提醒顾少,但不该由他们来说,万一事后被戚厌报复怎么办。
……
顾藐听了杨雨的话,以为孟凡凯下周二才来,再加上这阵子戚厌身上没有新增伤口,一直平安无事,他也就放松了警惕。
周一的时候他没忍住赖床,稍微睡了个懒觉,没有上早自习。
结果等他上午第一节课的时候打着哈欠姗姗来迟,教室后储物柜那里围着一群人。
他拎着书包走到教室后门口,一群人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皱了皱眉。
还没等他搞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后门处的男生告诉他班上的班费不见了。
还有人说:“戚厌偷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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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