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明明吵闹无比。
但林见鹿还是恍惚一瞬。
他不愿意承认,但此刻的回忆就像开了走马灯,片片面面都是他高中时和队友们一起训练的瞬间。
“小鹿,你说你为什么对球的感应这么好?”高一孙轩在手里转了个球。
高一的林见鹿躺在排球馆的中央,两只手垫着一个球,时不时接一个。他还不知道两个月之后膝盖会受伤,说起话来不知天高地厚。他的胜负心和骄傲比飞起的排球还高,可以一跃而起,冲破高棚训练馆的天花板。
他和排球一样,梦想直上云霄。
“因为我知道它在哪儿。”林见鹿冷冷地说。
孙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不上是看他还是看球。一旦一个排球到了林见鹿手里,哪怕是最为普通的训练球也可以发光。他是球星,球只是借了他的运气,在场上来来回回飞了几百个回合而已。
“你怎么知道?”孙轩也躺下来。
林见鹿一把将球抱住。
“难道你不知道吗?”他反问。
孙轩没回答,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这种天赋并不会随时随地降临,天赋之所以称之为天赋,只因为它发生的概率极低。
“我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打球,知道怎么给攻手传球。”林见鹿抱着球,清澈的目光里只有排球,所以也就错过了孙轩那异常独断的眼神。
时光一晃而过,林见鹿如梦初醒,耳边被哨声、欢呼声、鼓掌声吞没。平日里只有排球运动员训练的地方成为了赛场,学生会的志愿者正在擦地,电子计分器归零,左右两边更换场地。
排球赛采取五局三胜制度,先胜三局的队伍胜整场。现在第1局已经有了输赢,但比赛也刚刚开始。
孙轩被换下来,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想休息。他是首发大主攻,打了一场就知道没意思了,首体大的短板太突出,项冰言只能应付简单的局面。
一旦对面的局势复杂起来,项冰言那个接应脑袋根本转不过来。下一场,孙轩压根不打算上。
仅仅是一个暑假没和林见鹿见面,他的第一反应是林见鹿又瘦了啊。
但比起林见鹿的消瘦,孙轩更关注的是他还穿着高中的队服。袖口上还有汇宸私立中学的名字。
显然,林见鹿根本融不进大学的队伍,他和其他队友的配合说不定还不如项冰言。孙轩面无表情地看着林见鹿,没有打招呼,也没有转身,就这样反反复复地看。
直到他教练把他叫过去。
等到孙轩转过身,林见鹿的思绪才回到现场,胃部又有些隐隐不适。首体大那边在紧急开战术小会,纪高站在队员们当中,嘴唇动得飞快。
学生会志愿者又搬了香蕉和水送上去。林见鹿甚至看到了白洋的身影。
局间休息只有3分钟,两队开始互换场地。汪汪队换到了靠训练场大门的这边,林见鹿爬上2层看台,目不转睛地观察阵容。
大主攻厉桀,小主攻任良,二传项冰言,接应宋涵旭,副攻云子安和柳山文。场上只有一个二传手时是5-1配备,5个攻手配1个二传。
曾经风靡一时的是4-2配备,4个攻手搭配2个二传。但这个配置的培养成本太高,一支队伍能养出一个二传就算不错了。更何况两个二传在场上一旦配合不好就会造成灾难性的毁灭冲击。
开局是项冰言在5号位,是开轮选了第5轮。云子安、任良和宋涵旭都在网前,厉桀和柳山文在后排。
而对面……同样是开轮第5轮,两边的轮次站位一模一样。
发球权在首体大这边,显然上一局的发球权被对面抽走了。
柳山文转了两下排球,抛球起跳。现在的男排发球多为大力跳发,排球加速旋转的情况下冲向拦网,一旦过网就不要命似的往下掉。很少能看到过网后直直扑面的球了。
一声闷响,那颗排球居然撞上了拦网!
网晃动两下,排球应声落地!坐在高椅上的主裁吹响口哨,朝着领航者队伸出手臂。
糟糕!一开场比分就0:1!林见鹿在2层看台上左右横移,急得两只手开始冒汗,脚下如同踩了风火轮,焦躁不安。柳山文就是这个问题,他的心态非常不稳,稳的时候发挥很好,一旦他不稳定,球在他手里就变成了无头苍蝇,在场上打快攻也会大受影响。
林见鹿经常不理解柳山文的不稳,在他看来,这位师兄有着得天独厚的训练环境和教练背景,他从小就在磨练中长大。柳重教练怎么会教出一个心态出大事的儿子?
“没事没事!”场上传来了这种声音。
柳山文懊恼地低着头,排球鞋在场地上摩擦几下,他一直都是发球不好。周围的队友已经围上去,不是拍拍他的肩膀,就是拍了拍他的屁股。
林见鹿极度专注地看着他们的手。
队友的手显然给了柳山文莫大的鼓励,可以注入无限能量。
在林见鹿看来,开局不利第一球不过网,这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低级错误。
但是他们似乎不这样想。他们可以通过手,给柳山文一些力量。林见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停止了胡思乱想,目光再次回到场上,柳山文转到6号位,必须和自由人调换。
队员申请调换,他们的大爹陈阳羽早已在换人区域等待多时。当两人身体交错时,陈阳羽伸出右手,和柳山文击了一次手掌。
“交给你了啊!”柳山文笑了笑。
“没问题,一会儿把位置还给你。”陈阳羽上场。
“加油。”柳山文拍了拍他的屁股。
林见鹿眨了眨眼睛,看向了自己的屁股。
排球已经给到领航者队,那边是副攻发球。首体大是输球,要接发球了,6人开始进行顺时针的轮转,从第5轮变成了第4轮。项冰言到网前,左边是云子安、任良。
当二传手转到网前,就是“两点攻”,因为二传手极少参与直接进攻,前场只有两个攻手。
在很多队伍里,“两点攻”会造成“弱轮”,这一轮没有那么强势。因为后场的球员不允许在前场进行攻击性进攻,也不能拦网。“三点攻”是很多队伍的“强轮”。
对方准备发球,首体大这边开始“隐藏站位”,乍一眼看去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原本在右上角的任良挪到了左下角,去积极参与第一次传球。云子安在三米进攻线前一点,最靠近网的肯定是项冰言。不管什么轮次阵型,二传都是尽量往前凑,主攻往下挪。
项冰言、云子安、任良,几乎排成了一条直线!
相当于后场4个队员参与一传,可以看出防守阵容的强大。
对面将排球高高抛起,离手的一瞬间,项冰言就开始往右边移动。
“漂亮。”林见鹿说,项冰言的二传意识有了,二传在网前最怕被卡死角,一定要移动。
排球完美过网,球体表面像穿着一层名为旋风的透明球衣,直接打在了任良的双臂上。任良两臂收拢,身体下沉,球被他接起但直冲天花板,飞起了五六米的高度!
现场一阵“哇哦”的惊叹声,可见这一击的力道多么大!要是没接好或者当面砸在脸上,轻则鼻血,重则昏迷!
任良的双臂也感受到了力气,但这点疼痛和麻痹都是家常便饭,况且他还有护臂。得益于技巧性的训练,任良的球传得算是不错,虽然不是到位球但项冰言也能接。
在场上,二传不能只依赖到位球,不到位也算常态一种。
不慌。项冰言开始进行二传,正前方是任良和云子安,正左方是厉桀。他轻轻小跳,右侧方就是领航者的网前两拦,综合思考之下这个球传了一个短短的平快球。
是副攻的球。
“我的!”云子安一跃而起打出快攻,球直扎地面,得分!
比分变成1:1,首体大开始发力。观众们鼓掌欢呼,但林见鹿脸上却不见笑容。
非常爽快的开局,两边呈现出势均力敌的状态,但首体大的后劲儿神奇般不足,仿佛憋着一口,到了关键时刻就顶不上去。就在所有人以为第2局全队已经适应节奏之后,汪汪队又卡在了20分。
纪高紧急喊了战术暂停,而对面已经下了主力主攻和副攻。当孙轩下场替换替补时,他特意往林见鹿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种不经意的嗤笑完全写在眼中。
你还是上不了场,你的队一定会输。领航者已经23分,马上到赛点。
林见鹿无能为力。等比赛再次开打,领航者一口气拿下2分,哨声响起,首体大又被人压下一局。
还剩下至关重要的第3局,要是这一局也输了……林见鹿两手攥紧看台的扶手。
3分钟后,场地再次更换,发球权到了领航者。
纪高站在裁判区域,表面上没有给任何队员压力,这比赛就是个热身级别的联赛,输了也不算什么。但心里怎么想只有他清楚。
会输。就当给孩子们练手。
如果说一支队伍是一个巨人,那么他眼前的6名球员就是巨人的肢体和重要器官,每一个部分都发育得非常完美。但唯独缺少一个强有力的指挥官。
或者说,他们是一辆跑车的各个零件,已经打磨、安装完毕,一旦跑起来不输别车。可发动机不在车里。
哨声宣布比赛再次开始,发球权到了对面。这次首体大的开轮是6轮,尽可能多得将三点攻留在网前。球离手,冰言已经迅速调整站位,在阵容上冰言已经完美融入了二传。
但是在意识上……纪高不愿意多说,因为他本身就不是二传。
比分开始变化,项冰言已经竭尽全力调整全队的进攻,但仿佛每次都差一点。刚刚的20分就像一个梦魇一直罩在他们头上,给他们赢球的机会又打破这个机会。
现在比分来到了12:12,一旦对面突然发力……项冰言再次发出“短平快”,这个球隐蔽地飞给了云子安。但对面的三点防守就像开了自瞄,每一次都将副攻的球打下来。
12:13,首体丢了宝贵的1分!
林见鹿又开始急促地换位置,每1分砸在他太阳穴上一样。身体里每一根神经都在不由自主地游动,想要上场的心变成了提线木偶的那根线,完全操控了他的行为。
轮转再次开始,林见鹿的双腿也开始换步。这一秒,上场的欲.望冲破了他所有的恐惧,什么队友的排斥和磨合的不顺,都拦不住他。
等到他冲到纪高面前时,纪高是一副意料之外的震惊面孔。
“你怎么来了?”纪高一上午没找到他。
“换我!”林见鹿倒着气说,“换我上去!项冰言是一个很好的接应,但他带队打不透他们!”
纪高衡量着这一局的胜算,也在衡量林见鹿的判断:“你凭什么这么说?”
“……两套,他们有两套拦网的机制。”林见鹿急不可耐看向场上。
纪高僵硬的双肩松弛下来。
他看出对面在换机制,林见鹿也看出来了。他没看错人,林见鹿洞悉全场。
小鹿:不管了,换我!
纪高:那你不早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换我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