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梨敲门敲了好一会儿,门才开了。雪如尘笔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额头有细微的汗珠,脸色有点苍白。
关梨二话不说,使用春之术探查他的身体,淡绿色的灵力在他身上绕了几圈,没有发现异常。
她仍旧不放心,拉起他的手腕,给他把脉。
黎沉顺手一握,捏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淡声道:“我只是有些累了,你不用担心。”
不知是不是错觉,关梨总觉得雪如尘很恨她,他那只握着她腕部的手,力度很大,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她甚至在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里,发现了一丝戾气,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可是她还是感觉到了。
“你真的没事吗?”
黎沉缓缓摇了摇头道:“我要睡了。”
他说完关上了房门,把关梨留在门外。
夜逐渐深了,黎沉立在窗户前许久没有动,直到另一个窗户吱呀一声被打开。
一个黑影跳了进来。
“尊上,你真的在这里!”来人气喘吁吁,显然是千里奔徙而来。
拓跋垠做梦也没想到,关梨竟然会在洞房当晚,和尊上的另一个身份私奔了!
这两天,他绝地三尺,四处寻找黎沉,两天两夜都没合过眼。他非常担忧,往日黎沉去哪里都会提前告知他,很少会一走了之,音讯全无。
如今看见他,孤寂地立在窗前,一动不动,脸庞像是死灰一般,毫无表情。
他不敢靠近了,他知道,若不是心情差到极点,他不会一点讯息也不传回来。
“尊上,你……还好吗?”
许久,黎沉才转过身来,薄薄的唇轻轻一勾,却看不出笑容。
“拓跋,本尊的心很痛。”他牵唇露出苦涩的笑容,侧身望着窗外的明月,“本尊输给了自己,也赢了自己,是不是很可笑?”
拓跋垠静立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在心中暗叹惋惜。
黎沉伸手抚过窗台前的花瓶,上面插着一支海棠花,那是关梨白日摘给他的。
“她宁愿放弃尊崇的地位,在这山野中偷生,也不愿意留在冰宫,和我共享荣华富贵。”
他忽然抽出花瓶中的海棠花,双眸血丝渐现,两只手胡乱一扭,开得正艳的海棠花,瞬间被揉成了残花败柳。
拓跋垠感觉到他情绪不稳,心下担忧,便开口安慰道:“尊上不必动怒,其实细细一想,她是爱上-你两次,两次都是你,而不是别人,这说明你在她心中的地位无人能替代。”
他说得很有道理,黎沉自己也觉得很矛盾,黎沉是他,雪如尘也是他,其实他不该吃自己的醋,可是他就是过不了心里的坎。
和她确定关系的人,是黎沉,不是雪如尘,她这算背叛!
看见黎沉沉迷在自己的情绪了,拓跋垠急得剁脚,如今局势动荡,冰宫里还有许多事务,需要他来处理,他不能沉沦下去了。
“尊上,夏怀晔那边有新进展了。”他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块留影石。
黎沉听到夏怀晔三个字后,情绪终于重悲愤中清醒过来,他转头看过去,抬了抬手,示意他播放。
拓跋垠手指捏决,施了个法把留影石的内容影射到空气中。
如水幕般的画面展现出来,夏怀晔背着身,立在凉亭里,一个白衣人从廊道走进凉亭,对着他行了个礼。
“主人,消息已经发出去了,现在春夏秋三族都以为,七叶白荷是黎沉所为。”白衣人的声音又尖又细,不像是正常人类的嗓音,阴柔而又空荡,像是地狱爬出来的鬼魂。
“很好。”夏怀晔的声音更为阴鸷,嗓音沉而飘荡,几乎和白衣人一样,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白衣人朝他跪了下来,双手交叉按在胸前,行了一个异族礼后,恳求道:“主人,我阳气不足了,求主人赏赐!”
夏怀晔转过身来,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按在他的头顶上,旋即闭上双眼,像是在运转灵气。
晃动的画面中,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夏怀晔的身体倏然虚晃了一下,一个黑色半透明的影子从他身上脱离开来,往上飘了三寸,一股黑雾从影子的手上缓缓流入白衣的头顶。
片刻后,白衣人与他一样,身体虚晃了一下,一个黑影脱离出来,几息过后又重新附身到白衣人本体上。
完了后,夏怀晔身上的黑影也回到了他的身体,一彻恢复正常。
白衣人像是重新得到了能量似的,跪谢夏怀晔后,离开了。
黎沉看到这里,眉头一皱,他们两人身上的那个黑影不同寻常,如果他没有猜错,他们两人都被鬼修附身了。
这世间有两个种族被世人认为是邪恶之物,一是魔族,二是鬼修。魔族从古自今都被世人厌恶,这无需言说。而鬼修则是一个神秘的存在,世人都知道魔族,却未必知道鬼修。
鬼修大多数是人、仙、妖等死去后,冤魂不散,不愿投胎,终日滞留人间,经过多年的怨气积累,最后成为鬼修。
因为大多是冤魂形成的,因而鬼修比魔族更为阴邪,他们无形无影,阴煞至极,其身上的鬼气对修士百害而无一利。
自古以来,鬼修是修士们见之必灭的邪物。
自从三万年前,魔族被歼灭以后,鬼修也跟着隐遁了,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见过鬼修了。而如今竟然一下子出现了两个。
他们附身在正常修士的身上,控制了修士的意识,让修士成为了他们寄身的傀儡。
黎沉冷笑了一声:“原来夏族王子受了此等遭遇。”
背后有人在挑唆春夏秋冬四族的关系,这一点是明确的,春夏两族发生摩擦,就是因为一块留影石,让两族产生了误会。
他派出去调查那块留影石的暗卫,回来后禀报说,那个把留影石交给夏王的人已经死了,线索彻底断了,显然有人杀人灭口。
大半年前,他在苍北境发现了夏怀晔,把他捉了回来。
当时,他在苍北境勘察民情,偶然发现夏怀晔鬼鬼祟祟,跟踪了半天后,在一家酒庄的地下室里,发现了几具尸体,夏怀晔正好出现在那里。他便把他捉了回来。
夏族王子出现在苍北的城池,却没有报备,显然不是出来游玩那么简单。
当时他没有找到他杀人的证据,便只好把他软禁了起来。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七叶白荷,异火被盗,关梨被掳等等,每一件事情看起来不关联,但其矛头都指向一个方向——这些事情都对黎沉不利。
他一直怀疑是夏怀晔干的,试探了许久。
然而,夏怀晔平日里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夏族王子,身体孱弱多病,修为不济,身上也没有任何的异常。黎沉怀疑他,却找不到任何证据。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原来是鬼修在作祟。
鬼修可以随时附身到他的身上,他之所以探查不出来,是因为鬼修能感知到周围出现的任何一个生灵。
黎沉每次接近夏怀晔的时候,那只鬼修就离开夏怀晔的身体,他一旦脱离他的躯体,夏怀晔就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了。他被附身的时候,魂识是被封存了,因而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即便是严刑拷打也问不出什么来。
如今黎沉总算找到了证据
在此之前,他还以为,是夏王命令他挑拨离间。现在才知,原来夏王也被蒙在鼓里。
“尊上,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回去杀了他们?”看见黎沉终于把心思放在正事上,拓跋垠很是欣慰,因而特别积极地引导他回去。
“不急。”黎沉收回了留影石,握在手中。
那只鬼修很精明,他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才附身夏怀晔身上,现在冒然去捉,肯定扑个空,单单把夏怀晔杀了没有用,不但会打草惊蛇,还会得罪夏族。
鬼修寄身的躯体没了,他们会另寻别的躯体,到时候想找他出来,就更难了。
鬼修并不好对付,他们存在的年岁越久,修为就越高,鬼气就越盛,鬼气专克制修士,打起来很棘手。
倘若真的是他猜想的那个人,那么他至少存在了几百年,几百年的怨气积累,在鬼修中实属罕见,是个棘手的人物。
“先按兵不动,等时机成熟,再引他出来。”
“是。”拓跋垠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开。
黎沉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犹豫,欲语还休的模样,便沉声道:“你有什么要说就直说,别吞吞-吐吐。”
尊上发话了,拓跋垠就再也不忍了,他直白地说:“尊上,既然她背叛了你,你有何必暗自神伤呢?宫中还有许多事务等着你回去处理,终日流连温柔乡,于政事无益啊!”
他说得都在理,可每一句落在黎沉的耳朵中,都很刺耳,他不喜欢听。
他冷冷睇了他一眼,冷声说:“拓跋,你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孤身一人吗?”
拓跋垠:……
怎么又绕到他那儿呢!
黎沉走到他的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无情地说:“因为你太无趣了!”
他拍了拍拓跋垠的肩说:“建议你去看看凡间的话本子,学习学习!”
他转身回到书桌上,拿起桌子上那幅画,那是一副青苏、苍北、风宿、燎阳,四个境域的地形图,是他这几天画的。关梨以为他在画山画水,其实他是在画地图。
他把地图递给拓跋垠,顺道说:“这图你拿回去,让各将士们好好看看,若万一局势不幸失控,就只能做好作战的准备了。”
拓跋垠:“是。”
接过了地图,他告辞离开,一脚踏上窗户后,便听到身后的黎沉说:“关梨身边那女侍卫和你挺配的,你要不考虑考虑?”
拓跋垠:……
*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关梨和雪如尘的私奔生活已经过了半个月。
自从听了系统的话,关梨尝试着和雪如尘亲密,之后系统陆续涨了两次愤怒值。
现如今愤怒值已经到达8600。
休闲平静的田园生活别有一番乐趣,关梨抓住这次机会,好好享受一下生活的宁静。
这几天,她在后院里开辟了一个菜园子,打算种些瓜果蔬菜。今天她在地里洒了萝卜种子,正准备把土覆上去。
忽然一个天旋地转,视线模糊,关梨差点栽倒在地上。
系统及时出现,指尖伸出几道光线,缠住了她,接触到光线的时候,她萎靡的精神才稍稍好转。
等缓过劲后,她不解地问:“怎么回事?”
“还能是什么,就是时间不够了呗!”系统翘着二郎腿,坐在地上,“宿主你要加把劲,早日完成任务,不然你真的会死的。现在差点晕倒,就是在提醒你,时间不多了。”
关梨吓了一跳,赶紧盘坐在地上,运转灵气,内窥全身,发现自己身上的灵气开始凝滞。往常身上的灵气都是活跃非凡的,如今像是懒洋洋不愿意动弹,只静静地滞留在身体各处。
这是一个糟糕的现象,生命在于运动,作为修士,身上的灵气也该是时刻流传活动的,若是不动了,就大事不妙了。
看来不能浪费时间了,她本想着趁着雪如尘在看书,她便闲下来,干点别的,现在不能偷闲了。
她立马丢下了锄头,使了几个清洁术,把身上的泥土洗干净,然后直奔木屋。
屋内那个如谪仙般的身影,坐在案几前,正拿着一本书,专心研读。
关梨进了厨房,在角落里挑了一壶酒,这酒是梅花酒,喝起来特别香甜,盖子一打开,浓浓的酒香就溢出来,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她提着酒瓶,走进屋内,把敞开着的瓶口在黎沉面前晃了晃。
“喝酒吗?”她弯起唇,引诱道。
黎沉合上了书,盯着了她一眼道:“大白天喝什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