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小李依旧八点登门，并且今天一来就给他送了个好消息：“六区的四人已经离开。”
凌方朔微一扬眉，倒没有露出松口气的神色，语气平静问：“那我是不是可以到处走走，多了解一下长青基地？”
一区一共十二个基地，数量比凌方朔想象中要多，他目前所在长青基地是最大的一个基地，与六区各基地分散治理不同，长青基地还是一区的中央基地，很多决策指令都由长青基地下达，其他基地执行。
初听时凌方朔还觉得很不可思议，因如今交通不便，通信不畅，指令下达会很麻烦，直到小李说各基地电话连通，顿时让他肃然起敬。
电话在末世前已不算稀罕物，反而是末世后，经济萧条就不提了，市场都成了一个简单的名词。凌方朔他们这代人没见过能正常通话的电话，此前也有听说要建立全国性质的通话路线，但不知为何搁置了。
除电话外，一区还有一样东西是六区没有的——火车。
其他区如何凌方朔不知道，但车在六区是非常珍贵的物资，末世前囤积下的车辆一辆辆变成老爷车，即使仍有一二库存，时隔三十年性能恐怕也已大不如前。不过即使再珍贵，车该用时还是要用，否则仅凭两条腿，光是出基地都得走上大半天。
出行的困难到了一区仿佛就构不成困难了，倒不是一区有随处可见的汽车，而是火车的通行让这一区的交通一下就显得非常便利。
当然，火车并不是随用随开，而是各基地居民外出任务时启用，属于战略物资。
对于凌方朔的提议小李并未拒绝，甚至还给他提供了出行工具——自行车。
自行车有九成新，一点不像三十年前的产物。
“我们有两座炼铁厂，汽车制造麻烦，技术人才缺乏，就没研究，自行车和摩托车倒是制造了些，不过数量也有限。”小李在提及炼铁厂时还是很骄傲的，“对了，你会骑自行车吗？”
凌方朔：“……我试试。”
凌方朔会开车，但自行车这还是第一次骑，倒不是在六区没见过自行车，而是自行车原材料是铁，基本被用来制造对抗魔植的武器，包括他在梨花镇见到的组装“小坦克”。
小李给凌方朔找的这辆自行车是一辆很轻巧的自行车，小李自己骑是有些嫌小的，没办法，原材料难开采，小一点也节省材料，能代步比什么都强。可这样一辆勉强还过得去的自行车，在凌方朔大长腿的衬托下，完全变了个味道，颇有种大人偷骑儿童车即视感。
骑自行车最重要的是平衡感，凌方朔不缺平衡感，在试着蹬了几圈后就能稳稳骑着走了，除了两膝盖因为腿太长不得不往外扩开，姿势不太好看。
学会骑车，小李便领着他前往各处认路。
说认路，其实也无需怎么认，长青基地的规划是比较方正的，道路都是东西南北贯穿，每隔三四条街会有路标。
认路是其次，真正让凌方朔在意的是基地里圈起来的魔植，青岚基地内见不到任何一株魔植，可在长青基地，他一路过来已经见到好几处。
直觉告诉他，这些魔植并不全用来练习，前两天因天黑以及慕离等人到来他没有去到很远，如今亲眼看见魔植，数量有些过多了。
心有疑问，自然也问了出来。
“我们一区离海近，你来几天应该也感受到了，潮湿、闷热是常态，等到六月份，气温更高，同时也会有狂风暴雨，虽然为安全考虑现在房子都建得不高，可没有遮挡混杂着毒素的雨水还是会让人吃一番苦头，所以魔植需除不假，但还是要一些抵御大风雨水尘土。”小李回答并不迟疑。
凌方朔点点头，又问：“魔植有种子吗？”
小李摇头又点头，在凌方朔露出疑惑时解释道：“魔植有种子，不过且不说魔植种子取之不易，即使取到种子，也种不出魔植。”
“种不出？那外面那些是……”凌方朔在很多院墙上看到的都是藤本魔植，据小李说是从藤本魔植截取扦插，可圈起区域里的魔植可不都是藤本魔植，草本、禾本、木本变异的魔植都有见，只是木本中没见乔木。
“那些啊，是储存下来的末世前的种子，齐老二十六年前用地底深处无污染的土壤种植收获，又花了大功夫保存，才留下一些还有活性的种子。”小李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可惜，最后一批种子十年前也被空气里的毒素侵蚀，即使毒素浓度很小，从健康土壤中种出来的也成了魔植。”
凌方朔不语。
小李又接着说：“和被‘恶魔之眼’直接污染变异的魔植不同，这批种子长成的魔植虽也喜食血肉，但攻击力却要小很多。”
听到这儿凌方朔忍不住开口：“攻击力小，是因为‘营养’不足。”他在“营养”二字上加重了音。
小李闻言面上笑容微敛，生活在末世的幸存者，没人不知魔植“营养”从何而来，三十年末世，华国人口不足八百万，飞禽走兽灭绝，都是因为魔植的凶残，魔植无情地掠夺摄取“营养”，夺走生命无数。
气氛短暂陷入凝滞，凌方朔和小李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过了一会儿，凌方朔才打破沉寂，指着一处像是厂房的地方问：“那里是做什么的？”
小李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后回道：“前面这六栋是魔植处理中心，中间四栋是营养剂制造中心，后面……”
他边骑车边将哪几栋哪几栋是做什么的一一与凌方朔细说，态度之真诚，好似已将凌方朔当成一区一份子。
凌方朔听在耳中，心中如何想法并未在脸上表露，在穿过生活用品制造区后，他又看到了另一片区域，正对宽阔路面的大门旁一行烫金的字——生命科学研究中心。
凌方朔眸光微沉，六区也有类似把守严格的地方，正是研究院。
“这里是生命科学研究中心，我们都叫研究中心，是一区最机密的研究中心。”小李继续介绍。
“药剂研究吗？”凌方朔听不出情绪问。
“主药剂研究，我们一区的药剂是最好的。”小李说起一区药剂时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因为一区的药剂挽救了许多人的生命。
凌方朔没说话，他对“研究”二字有着生理性的厌恶，当他看到研究中心的大门打开，有一队带刀的警卫员走出来，中间有三副担架且每副担架上用白布盖着其中一副担架上有一只人手落下时，面色陡变。
“人、体、实、验！”他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小李被身边突然暴涨的杀气骇了一跳，但他也是见过风浪的，很快稳定下来并解释：“不是人体实验，是治疗失败，他们伤应该很重。”说罢也不给凌方朔回应机会，抬步就朝那一队人走去。
凌方朔略犹豫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小李还没靠近就被队伍后方的警卫员拦住了，他拿出了证件，彼此敬过礼后才说明来意——想带新入一区的居民了解研究中心。
警卫员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流，后领头的一人点头道：“可以。”他说时视线落在凌方朔身上，边朝三具尸体走去边说：“这次任务比较棘手，伤者一百六十七人，其中重伤二十九人，这三人都是重伤员，我们第一时间给他们用了药剂稳定伤情，也以最快速度送回研究中心给他们治疗，但……他们伤得太重了。”
话音落时，白布已被掀开一块，一具被换上干净衣物但衣服下凹凸不平的尸体在眼前展露。
凌方朔和小李都见过血腥画面，在见到尸体面目全非的脸时也没有被吓到，凌方朔甚至仔细端详过，那张脸上有过明显的腐蚀痕迹，也有新长出的粉色肉芽，看得出来是用过恢复药剂来治疗。
他没有去解尸体的衣服，可依旧能从凹陷的位置以及裸露在外的脖子、手臂判断伤情，确实是会致命的伤。
似乎是为打消他的疑虑，小李将另两具尸体的白布也都揭开了，三具尸体受伤情况相似，但也有一具肢体残缺，半个身体都已经没了。
“这些尸体会如何处理？”凌方朔问。
警卫员回道：“先火化，再安葬。”
“火化？安葬？”凌方朔听到这两个词有些意外，一是因为火化需要燃料，如今资源稀缺，或者说，人口数量少导致资源无法开采，所以资源稀缺；二则是因为他在六区时也不乏有同伴牺牲，牺牲的人大多数会成为魔植口粮，尸骨无存，即使有幸保存下尸体，也会在进基地时被拦下交予研究院进行研究。
火化、安葬两个词，于凌方朔而言是陌生的。
但在今天，他知道了另一种尸体处理方式，不仅如此，小李还带着他亲自走过了这一流程，也包括基地外一片墓地，密密麻麻的墓碑，象征着密密麻麻投入这片战场的性命，令人背脊生寒又颇受触动。
见过墓地，参与三名战士的下葬，凌方朔再没开口，他心里如翻江倒海，有无数话想说，可说不出，也无人能诉说，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最终他想到了凌知珩，于是，夜半三更，睡不着的他算好时差，估摸着到了凌知珩休息的时间点，推开了他屋里一扇门。
然后……
一只拳头直直朝他脸捣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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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凌方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