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它披上了一层不太好看的皮囊,哪怕它与自己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哪怕心底的空缺还缺了很大一块。
但,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喻忻贪婪的盯着它。
连皮囊都因为是它穿着而觉得异常勾人。
大抵是她久久没有回应。
“阿牛”慢慢回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审视,它伸出没有皮肉包裹的骨爪。
这只手的皮肉在阿牛逃命时被斩断,现在依旧无法复原。
骨爪点在喻忻额间,近距离看,细长宛若剃刀,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划破肌肤。
可它的力道又温柔又怜惜,一寸一寸地描过眉骨、鼻梁、红唇,从下颚线弯曲进颈窝,拂过脆弱的颈部,落在胸骨端。
颈部细微的痒意让喻忻仰起头,纤细脆弱的脖颈绷出漂亮的弧度。
“宝贝儿,到这里的猎物来来去去,你是最让我满意的。”
唔唔唔——
喻忻细微的回应。
他压近身子,骨爪钳住她脖颈,“宝贝儿,你想说什么?”
明明是询问,可他却对塞在喻忻口里的布团视若无睹。
喻忻说不出来,璀璨的眸子蒙上一层薄雾,委屈地看着他。
他贪恋的在喻忻脸侧轻轻嗅着,温热的鼻息打在喻忻耳畔。
“只要轻轻一嗅,我就知道,你的骨骼一定是最酥嫩的,你的骨髓一定是最鲜美的,还有这具皮肉……”
他拂过喻忻的身体,“干净又柔软,穿在身上会很舒服。”
“我已经很久没穿过舒服的皮囊了,这村里的皮囊充满了污秽,最多只能忍受一天。”
“但你不一样,你的皮囊是件完美的艺术品。”
“只可惜,我要是穿上一定会撑坏的。”
“宝贝儿,怎么办?你这么令人喜欢,我都不舍得吃你了,连划破你的皮囊都觉得可惜。”
他在脆弱的颈项缱绻流连着,就像是交颈缠绵的恋人,那么亲密,一丝旖旎幽幽荡开。
“宝贝儿,你来帮我做决定好不好?”
骨爪覆在她束口的布团上,他慢慢扯下来,他指尖划过红唇,扫过细牙,姿态怜惜的拨掉残留在她嘴角的布屑。
喻忻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眼角蕴出激动的潮红。
她说,“那你做我的收藏品好不好?”
她期许地看着,眼眸清澈如山泉,因着激动而蕴出波澜,就像是水精灵在舞蹈勾得人忍不住溺毙其中。
“我一直在找丢失的东西。我感觉到了,是你的骨骼啊。鬼哥哥,我可以收藏你的骨吗?”
“阿牛”缓慢地笑出声,低沉沙哑,不属于阿牛原本的声音,像是从骨骼缝里缓慢挤出的音调。
“宝贝儿,原来你想要我啊。”
他语调带着奇怪的上扬,喻忻不解,他与他的骨骼不是一样的嘛。
“阿牛”抚摸着喻忻脸颊,“可是,这样我不是很亏?”
“你的皮囊我得不到,你的骨骼我吃不到,我还要成为你的收藏品,对我可不太公平了?”
喻忻苦恼地皱起眉头,对“阿牛”的说法深觉有理。
她想了想,忽而伸出手来。
明明是被束缚在大树上不得动弹,可当她想要挣脱时,却又那么轻而易举。
“我可以把我的右手给你。”喻忻心疼地看着骨爪,说得坦诚又真挚,“阿牛哥哥弄坏了你的皮囊,缺了一只右手实在太不好看了。忻忻的右手好看,你可以拿去呀。”
那只手细嫩娇小,五指似象牙雕成,指甲晕着柔和的珠泽,虚虚一握又似一枚软玉。
大抵她眼眸里闪烁的光彩太过撩人,“阿牛”勾起兴味,鼻尖在女孩掌心嗅过。
干净,柔弱又甜美。
他咧了咧嘴,舌尖扫过白牙,“好主意啊。”
下一刻,血线从喻忻指尖出现,划过指腹、手掌到手腕处停滞。
鲜血在她掌间流淌。
她眸子倒映着红色,兴奋难耐。
骨爪与她手掌相合,鲜血晕染到白骨上绽放出娇嫩而鲜艳的花。
白骨抵近,在血缝间骨与骨相贴。
“疼吗?”“阿牛”问道。
喻忻疑惑的摇摇头。
“阿牛”笑了笑,“宝贝儿,我怎么会舍得破坏你呢。”
他在相合的手间轻轻一吹,温热的气息拂过,原本鲜血交织的手变成了原样,那道血线不见了,只余下指尖一点血色。
“阿牛”凑下去,将指尖含在嘴里,舌尖跳过指尖的血珠,缓慢的吸吮。
舌尖好像隔着伤口触碰到指尖骨膜上,细微的颤栗感蔓延。
真是最美味的食物啊,只舔一口就心满意足,若是多吃一口却又惶恐今后少了一点品尝的时间。
不知不觉,周围已经暗沉,浓厚的白雾在黑暗中散去,满地的野坟与白骨暴露在夜空下,萧索的枯木像老迈的仆人恭敬地屈身。
没有漫天繁星,只有一轮月牙,它羞怯的藏在层层叠叠的云层中,世间坠入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萧瑟的风惊醒树林里瞌睡的乌鸦,它扑扇着翅膀在夜空盘旋,最后落在村庄前的大树上,激动的呱呱叫着。
“阿牛”抬起头来,看了看黑沉沉的天,露出森然的笑容。
“到点了啊。”
他将喻忻揽进怀里,单臂将她托起来,“宝贝儿,该回去睡觉了。”
喻忻勾着他脖子,贴近脸颊,像抱着自己心爱的洋娃娃,撒娇的耍赖,“鬼哥哥陪我。”
风扫过地面,沉睡的枯骨们醒了过来,它们在坟坑里跳跃忙碌,不一会儿,无碑的野坟又恢复那无人问津的模样。
“阿牛”拂过她后背,“你要乖乖的,在长高长胖一点,才能让我心满意足的当你收藏品。”
……
村长家里,灯火依旧。
村长在房子里走来走去,“阿牛怎么还没有回来,该不会出事了吧?”
他烦躁的不断敲打着拐杖,“我亲眼看到李石伤口上有腐蚀的迹象,一定是涂了药粉的。只要是骨骼沾了那药粉,就算是它也不会那么早恢复。难道是药粉失效了?实验了那么多次怎么可能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咚……咚……咚……咚……”
慢吞吞的敲门声响起。
村长眼眸一亮,“回来了!”
他连忙拉开门,高大的身影站在黑暗里,村长心头不妙,“阿……阿牛?”
那身影缓慢的将视线移到村长身上。
明明还是阿牛的模样,可那目光冰冷锋利,仿佛真得有刀在他身上割肉刮骨。
村长尖叫着扔了拐杖,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走。
所有的门窗在此时猛地阖上。
村长绝望的瘫倒在地。
“祖宗,祖宗,您放过我们吧,我们这里还有很多新鲜的肉猪,特别是那个小姑娘,干净又鲜嫩,您一定会喜欢的,求您了,我们服侍您这么多年,您原谅我吧。”
可是“阿牛”一言不应。
“阿牛”缓慢地靠近,拿出巴掌大的瓷罐,是村长给喻忻的那个装着古怪药粉的罐子。
他漠然无言,骨爪从长袖中钻出来,指尖一点寒光。
“不不不!不要啊!”
寒光划开在村长萎缩的小腿,撕裂皮肤,割开肌肉,露出森森白骨。
啊啊啊——
村长痛苦的尖叫,“阿牛”森森一笑,瓷罐缓慢的倾倒,白色粉末洒下,正巧覆在村长暴露的骨骼上。
不一会,粉末下的骨骼慢慢腐坏,就像无数小虫侵蚀骨骼,半秒后骨骼断裂。
但腐坏的黑色痕迹却没有停止,从断裂处蜿蜒而上,攀爬他全身骨骼。
另一边。
喻忻被“阿牛”送回李石家,耷拉着脑袋,兴致缺缺。
她推开房间,一道风声从耳边传来。
喻忻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
“叶音姐,是忻忻啊。”
“喻忻?”叶音从阴影里走出来,她手上捏着一把银色手木仓,“你去哪了?”
喻忻眨巴眼,“我被阿牛哥哥带走了,他说要带我去玩。叶音姐,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很紧张。”
叶音仔细的审视了她一眼,可在这游戏场里谁还能装出喻忻这样干净又天真的目光,叶音叹气,收起手木仓坐在床边,“今天下午又死了两个人。这地方到处跟吃人一样。”
她和喻忻说起下午的事。
一行人在下午重新换了一片水域钓鱼,那里水草不多,水里游曳着叫不出名字的巴掌大的鱼,大家试探了一番,毫无动静,心头松了一口气。
当他们坐下来重新架上渔具,换上新鲜鱼饵,是他们从黑泥地里新挖出来的蚯蚓。
可见鬼的事又发生了。
那奇怪的鱼咬到鱼饵后,全部暴起,从水里跳出来,硬生生将两个站在水边来不及后退的新人拖下水。
他们根本来不及救,鲜血就染红了整片水域。
一行人又慌又急,再次找到村长。村长这次什么都没有提示,他摆摆手,只说,你们鱼饵用错了。
有人问到底用什么鱼饵,结果任他们怎么问都得不到答案,只有一句“要是那么容易,村子还找你们帮忙做什么?”
那种茫然无措的绝望让这群在现实里肆无忌惮的杀人犯头一次感觉到崩溃,他们不敢对村长做什么,因为魏鹏直接举例说前几场游戏有人杀了关键人物,夜晚遭到了惨不忍睹的报复。
但是不能这么一直憋屈,后来几个人一合计,抓住一个村民软硬兼施,得出一个令他们崩溃的答案。
村民们从来没有在河里钓过鱼。
这线索就这么断了。
叶音说到最后,她埋在笔记本里微微颤抖,“这才第二天,就已经死掉一半人了,这个游戏场为什么会这么难,难道我真得活不下去了嘛?”
她太过绝望,以至于平常在外面表现出的那副坚强的面具都忘记戴上。
喻忻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安慰道,“叶音姐,你别怕,肯定有机会能出去的。”
女孩笑了笑,干净纯粹,似乎真得知道出去的方法。
叶音心头涌上一丝悲伤,“你刚进这个游戏场,你不明白的。这里很残酷,我们只是神明的玩具。”
“就算是玩具,也是可以讨人喜欢的啊。”喻忻不解的看她。
叶音叹笑,“不,神明从来喜欢的都不是玩具,他喜欢的是戏弄玩具的感觉。”
喻忻并没有听出里面的绝望,只是弯起眼角笑了笑,“那就不要做玩具好了,去和神明谈谈,做个人呀。”
叶音蓦然抬头,“你也知道?”
喻忻不解的歪头看她。
“知道什么?”
她看起来很无辜,叶音笑了笑,心底骂自己把人小姑娘安慰自己的话当真了。
叶音缓慢的同喻忻解释道,“我只是听说,传说当你通行证上所有的罪行都被抹去后,你就会见到神明。”
“神明会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遗忘这里的一切回到现实,还有一种是与神明签订合约永久成为神明游戏场的玩家,作为交换,神明可以实现你的一个愿望。或许那时候真得可以和神明谈谈吧。”
“叶音姐不会和神明谈谈的。”她干净的眸子好像看穿一切,“你其实有一个非常想要实现的愿望对不对?”
叶音苦涩的笑了笑,低下头不说,有的人身来只能作为玩具。
后来,她摸摸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对喻忻说,“早点睡吧。希望明天会有线索。”
深夜,夜色越来越沉,月光被吞噬。
白天里再多令人崩溃的绝望都藏匿进睡梦深处。
梦里或许是和平安宁的现实,可真正的现实却是——
嘶——嘶——嘶——
有东西爬上外墙。
那东西攀爬的声音就像劣质麻布在粗糙地面上一路撕扯,夹杂着粘腻的滴落声,刺耳、恶心又令人排斥。
它爬上二楼,很有目的性的一扇一扇窗户向里看去,直到停在喻忻窗前。
窗面上伏着一个可怖的人面,后脑被啃食了大半,面部血肉模糊,两只眼球从眼眶里耷拉出来。
待看到床上熟睡的女孩,它张开血盆大口扣在玻璃上生割,不久,一道裂纹出现在玻璃上,它猛地一磕,玻璃破碎。
夜风顺着破碎的洞口灌进来,呼呼风声嘶吼着。
怪物从洞口挤了进来,浑身被水草束缚扭曲,身上沾满了乌糟糟的烂泥。
它贴在墙上缓慢攀爬,伏在天花板上,最后吊在挂着节能灯的电线上。
它观察着喻忻,嘴角的哈达子混着血水滴落在喻忻枕边。
睡梦中的喻忻鼻翼轻皱,闻到难闻的气味,她迷糊地睁开眼。
入目就是头顶那团烂泥似的怪物。
怪物注意到她的视线,兴奋的朝她龇了龇牙。
喻忻揉了揉眼,迷糊地看着,掩着鼻子抱怨道,“你看起来好丑。”
也不知道那怪物听没听懂,它动作顿了顿,身上缠绕的水草绞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线,整个身子垂下来。
是个类人型,身上还有残存的黑色西装的布料。
喻忻打着哈切,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
打量了一会儿,竟认真地问道,“你是肖元吗?”
这次真的能看出那类人型僵直的状态。
喻忻恍然,“你没有死吗?是因为是我间接杀了你,所以你来报复我吗?”
她想了想,“那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水滴在床上,待会床湿了,可能会引起误会的。而且还不能睡觉了的。”
“忻忻有做过承诺,要乖乖的睡觉,要长身体。这样我就能拿到我的收藏品了。”
怪物没想到她嘀哩咕噜说了这么多,但早已忍不住,晃着电线往喻忻那扑去。
“呀!”
喻忻赶忙躲开,就像碰见一只恶心的虫子,随手就在床头柜上一掏,不知拿到什么就狠狠地砸了过去。
好巧不巧砸断了怪物挂着的电线,线断处爆出噼里啪啦的火星。
怪物一僵,直直扑在地面上。
怪物甩甩头,血肉混杂的白牙嘶嘶一咧。
好像在说,“我要吃了你,我要你偿命!!!”
然而,它刚撑着地面要扑上去,却顿在原地。
它的身体慢慢失去联系,它惶恐的向后看去,包裹在绿藻内扭曲的骨骼缓慢碎成粉末。
房间的门在这时无声的开启。
高大的身影站在黑暗里。
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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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