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人一半

他声音很轻,像是随意的一句,却不想周遭人皆作一怔,目光齐齐聚了过来——

“昨儿个还瞧见刘婆子打裴家出来,这是定下了?”

“肯定是定下了,这都住一块儿了,哪好再反悔。”

秦既白瞧了眼前头的男人,家里家外都是裴松做主,他乐得被他管着,裴松没开口的话,他自是不会多嘴。

见人不作声,姑婆婶子兴致不减,抻着颈子不停地追问。

“啥时候成亲啊?”

“说是分家了,那到时候爹娘咋个请法,按哪头的章程?”

“哎呦我可听说你是遭人骗的,不再好好思量思量了?”

昨儿个刘媒婆打裴家出来,好一副神清气爽、春风满面的模样。

她心里欢喜,旁的随便一问便和盘托出了。

可她一个媒婆子,口里惯没个真话,旁的听着也是将信将疑。

况且那秦卫氏拍着胸脯子字字泣涕,说是裴松打进家门,三言两语将个老实孩子骗昏了头,觉得家里刻薄了他,竟是连老汉也不肯认。

……

裴松瞧了会儿,生怕秦既白应付不来,忙返回身拉住了他的手臂。

秦既白一个汉子,平时虽鲜少同婆婶打交道,却也不是答对不出,只是裴松在前头瞧着,许多话他不好直白了说。

有劲儿的手握在臂膀上,衣裳袖短,连点儿遮挡也无,皮肤相触时温温热热。

裴松将人拉到身边,婆子一见“罗刹”赶忙闭了口,垂着头摘豆角的摘豆角,剥蒜皮的剥蒜皮,皆悄默无声了。

闹街在村子口,再往东行个三五里,便能进镇子了。

这地界虽比不上镇子街市繁华,却也五脏六腑俱全,并排的三条短街铺面林立,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裴榕上工的木匠铺子便在闹街的犄角旮旯里,虽然不大,却也因占着闹街的一隅之地,而不愁客源。

俩人到时,铺子里早食卖得正火热,热汤面、烤饼炸糕、豆腐脑……街两边摆出一连排的小矮桌,有不少客人正埋头用饭。

裴松一早便饿了,他看去秦既白:“想吃些啥?”

这地界秦既白并不陌生,以前同阿爹打猎,因着一进山便是小几月难出来,山里日子苦,老猎户们总要挑着时日吃顿好的,他便也跟着改善伙食。

到后头下山,总也免不了用兽皮兽骨换银钱,这些事儿轮不上秦既白操心,只是他独自上山打小兽攒聘金时,确也偷摸来此寻过价。

秦既白看向裴松:“我都行。”

“咕噜”一声响,裴松真是饿得紧了,他抿了下唇:“那咱就吃个青菜面,再配个饼子。”

面摊是家老招牌,因着店面不算大,小灶房占了大半的空间,屋头的地界只将将放得下三张小桌,其余的桌凳便都摆在了店门口子。

这时节,坐在外头吃饭也不觉得冷,况且面汤本就发汗,坐在外头吹吹风,倒还觉得舒坦。

俩人找了个干净桌子相对而坐,上位客人的汤碗还没收走,裴松将筐子递给秦既白看着,自顾自进里间点面。

素面一文钱一碗,上头像模像样地飘两片青菜叶,裴松掂量了下自己带的铜板,他这趟出来,被裴椿耳提面命的好一顿吩咐,绣衣裳的丝线,要金银边的,绣出来的样式才好看,两坛子黄酒,做席面喝一坛子,再封一坛,待到生娃娃满月了好办酒……

裴松一阵脸热,他赶忙正了正色,朗声道:“店家来两碗素面。”

店伙计正拿着布巾抹桌子,他笑着应了一声:“好嘞两文钱,客官您稍坐歇息,这就来了。”

一摞脏碗放到桌面上,伙计擦了把手,笑眼盈盈地来收钱。

裴松将铜板放到桌面上,可脚下却没动,他踌躇了片刻:“大肉的几文?”

“大肉面四文。”

裴松咬了咬牙,又垂头捻出几个铜板:“一碗里加个大肉吧。”

日头高升,人流逐渐多了起来。

秦既白坐在矮桌前,百无聊赖地看着熙攘的街巷。

待到裴松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个油纸包。

刚出锅的烧饼,表面撒了一层黑芝麻,又酥又脆,那味道香得人涎水直流。

裴松才屈膝坐到凳子上,店伙计也端着面条上了桌,他笑着看向裴松,见人抬下颌点了点对面,便心领神会的将有肉的那碗面放到了秦既白跟前。

秦既白看了看自己这碗,又看了看裴松那碗,伸筷子将大肉块儿夹到了裴松碗里。

“哎哎这是干啥呀?”裴松正在撕饼子,这热腾劲儿就是隔着油纸都还烫手,他龇牙咧嘴地甩了甩,却被秦既白一把抓住腕子,捧到嘴边轻吹了起来。

男狐狸,不怪裴椿说他,秦既白长得是好看,都不能只单说好看,是整个村子里数一数二的俊,一张白面庞咋晒都不发黑,一脸病气却不显得萎顿。

裴松愣了会儿神,忙又将手抽了回来,笑得颇有些局促:“不烫了。”

秦既白“嗯”一声,无事发生般拿起筷子搅了搅面,见裴松没动,又端过他那碗,帮着将面搅散开。

一碗素面一碗肉面,加了大肉的那碗,底汤是用猪油炒香的,上面飘了一层细密的油花,秦既白眼尖,不动声色地换到了裴松跟前。

裴松正把饼子掰开,自己留了小的那边,将一多半递了过去:“哥饭量小,肉给你吃。”

他正要将肉块夹回对面碗里,秦既白伸手将碗遮住了,挺瘦一个人,手却大,能将面碗遮个七七八八:“那一人一半,好不好?”

汉子平日里便沉静,眼下开了口也是温温和和的,可裴松偏从那询问声里听出了苞米碴子似的黏黏糊糊,和少时他哄裴椿似的,腻歪、娇宠,听得人耳根子发烫。

秦既白见他不答话,接了那半只饼:“这饼子就是我多,那肉你的多些。”

“哥真的不饿。”

秦既白抬头看了他一眼,两手并用将肉块儿自中间截断,稍大的那块儿放到了裴松的碗里:“快尝尝。”

裴松皱着眉头还想推拒,秦既白已然挑了一筷子面进嘴里,见人迟迟不动筷,他轻声道:“人都看着呢。”

裴松转过脸,这才瞧见邻桌的大娘正笑眼吟吟地看着他俩,见他也看过来:“你这夫郎真是好,啥都紧着你来。”

裴松稍愣,本以为这大娘是在同秦既白说话,可那红润饱满的脸又分明正对着自己,他有点儿赧,哑然失笑:“大娘,他、他不是我夫郎。”

秦既白抬起头,缓声道:“我是他相公,眼下还不是,快成亲了。”

“哎哟!”大娘愣了愣,目光自俩人脸上来回游移,可不咋的,正对脸的才是哥儿,虽然身板子壮实,长相也普通,可那眉宇间不正有颗小痣。

哥儿的眉心才长孕痣,越是红润越是好生养,他这颗虽然才针尖儿大小,又暗淡无光,可确是哥儿才有的痣。

“瞧我这眼神,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大娘一个劲儿地埋怨自己,倒是裴松笑着帮她解围,又直言自己这模样确实不咋像哥儿,不怪她看错。

这种事儿他遇见得多了,早已经不觉得有啥,他把自己锻炼得心宽少思,要么锱铢必较闹起心来,日子没法过。

面条是现抻的,嚼在嘴里很是筋道,确实比家里刀切得好吃。

裴松吃了两口就觉出汤味道不对了,他头回来这铺子吃面,只以为大肉面是素面上头盖一张厚实的肉块儿,却不想连汤里也这么多门道,他咬了口烧饼:“我说你干啥将这碗换给我。”

秦既白抬起头沉静地看他,也低头咬了口烧饼,芝麻的香味在唇齿间弥散,他轻声道:“没人规定哥儿该长啥模样。”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可裴松知道他是在回他方才替人解围的话,笑着喝了口面汤,脸上泛起红:“臭小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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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一人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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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夫郎是撒泼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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