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微云偏头看了看熟睡的白昭，怕动手的声音太大惊扰睡眠贴心地施了一个安睡咒。随后，她慢慢抽出长剑，剑光一扫，将攀上她脚踝的藤蔓尽数砍断。床底下传来一声压抑的惨叫，步微云冷着脸下床，从里面拎出一个半死不活的纸人。
是秋娘。
步微云松手之后，她变回原本身形，顺着落地的姿势一滚，在步微云旁边坐下，直接抱住步微云的大腿：“不许出去。”
“烦请与我保持距离。”步微云被扑面而来的味道熏得头晕眼花，等到秋娘松了手，她捏住疼得打颤却依然坚持缠绕脚踝的藤蔓，冷漠道：“你怎么会在此处？”
秋娘没有回答，只捂着流血的手臂，虚弱道：“你此去必死无疑。”她的本意是缠住步微云让她打消出门的想法，考虑到两人之间的武力差距，她动用了自己的主藤，结果步微云把她当成图谋不轨的邪祟直接一剑砍了下来。
步微云松了手，顺手封了藤蔓断口处四溢的灵力，随后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瓶药推过去：“哦。”
秋娘急了：“你不能用云姬的身体出去送死。”
步微云起身点燃烛火，跳跃的烛火映照在那张美人面上，平添几分妖异。她随手拨了拨烛火，意有所指道：“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冬娘都会知道。”
秋娘当然知道冬娘能监控楼里发生的一切，也知道今夜这场混乱是冬娘刻意给步微云做的一场戏，更知道她提醒步微云绝对会得罪冬娘。
但她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步微云披着云姬的壳子去送死。她不在乎壳子里那个人的死活，但她在乎壳子的死活。
确认步微云递过来的真的是伤药之后，秋娘捏紧了手里的小瓷瓶，长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但我希望她活下去。”
步微云觉得奇怪，按照秋娘过往表现，她对云姬的态度应该是极度厌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当云姬真的有危险的时候，秋娘却好像比谁都着急。秋娘却好似全无所觉一般，目光一直落在熟睡的白昭身上。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步微云微蹙的眉目染上了几分困惑：“你真的讨厌她吗？”
“我当然讨厌她，”秋娘蹙了蹙眉，理所应当道，“所以她只能死在我手上，否则我怨恨难消。”
她试图打消步微云出门的打算：“冬娘醒来后，境中的时间在慢慢恢复，彻底恢复的时间是今夜。我们在境中循环的时间是云姬生命的最后一天，第二天上午，云姬就会在外出途中突发意外。”
步微云取出手帕擦拭长剑，懒洋洋道：“云姬现在就在你身边，你只要保护好那个纸人就好。”
秋娘提醒道：“可是你的壳子还是她的。”
步微云抬了抬眼皮，觉得无语：“她是画皮鬼，不是活人，哪来的壳子？”
秋娘不说话，盯着步微云看，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如果人皮算壳子的话，她的壳子也被我封到了纸人里面。”
“那你现在用的是谁的壳子？你用的不是云姬的壳子为什么能用云姬的身份？”
“我似乎没有事事报备的义务。”步微云似笑非笑斜睨了秋娘一眼，将烛火挑亮了些，继续擦剑，避重就轻回答了后面的问题，“境主给我的身份是云姬，我当然能用她的身份。”
秋娘应了一声，冷漠道：“那你出去吧，只要云姬没事，我才不在乎你的死活。”
步微云彻底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她低头擦剑并不看秋娘，只慢吞吞道：“她知道你爱她吗？”
句句不谈爱，句句不离爱。
除了爱情步微云想不出更合理的理由，她沉默了一会，只觉得秋娘的想法合理但荒谬，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秋娘和白昭的想法不谋而合。她不理解白昭认定的爱情，自然也理解不了秋娘口中的爱情。
秋娘心下一颤，但还是强撑着摆出了奇怪的表情：“你傻了吧，我爱的人是陆筠。”
步微云实在好奇季鹤仙的真实意图，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类似情况，忍不住追问道：“借着爱陆筠的幌子替云姬筹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秋娘沉默了一会，心里千言万语却无从言说。见白昭蹬了被子，秋娘替她掖了掖被角，落寞道：“爱恨交织，我没法爱她，只能恨她。直到现在我依然不明白，究竟是哪种仇怨，才能让她在情至浓时对自己爱恋多年的爱人痛下杀手呢？”
“她大概吃准了你会心软，就算痛下杀手，你还会爱她。”
秋娘痛苦地捂住头：“你说得对，她挖了我的内丹因为妖力反噬成了鬼修，但我还是舍不得趁她的虚弱期取回内丹。”
境中循环的是云姬的最后一天，也是秋娘的最后一天。失去内丹之后，秋娘的原身迅速衰败。如果她老实疗伤的话，也许还能从头再来，但她又心疼被妖力反噬的爱人，强行把人转化成了鬼修。云姬身上的反噬悉数转移到了秋娘身上，包括尸臭和衰败。步微云总算知道了她待在云姬壳子里时看到秋娘就胸闷恶心的原因，原来不是恶心，是愧疚和心虚。
“她是我曾经的爱人，我根本就下不了手。我可以想方设法折辱她，却没办法眼睁睁看她死去。如果这件事放在你身上，你会怎么做？”
几乎没有犹豫，步微云露出一个微笑：“当然是利用她的愧疚抓紧时间搞实业，修为大成直接互砍，赢则报仇雪恨，输则同归于尽。”她的语气温柔得如同耳鬓厮磨，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秋娘强调道：“但你爱她，远胜于生命的那种感情。”
“那又如何？”步微云无所谓地挑了挑眉，半是戏谑半是认真地开口，“爱情又不是生命的所有。非要说的话，算装饰品，可有可无。”
秋娘目瞪口呆地看着步微云，似乎没想到步微云的想法居然会是另外一个极端，那一刻她的世界观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更让她惊讶的还在后面，步微云捏了捏眉心，等到秋娘适应了一点才继续道：“只要你足够强大活得长久，你甚至能想办法找到她的转世。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你甚至可以强取豪夺，把人直接留在自己身边。”
秋娘：“……”
不理解，但突然觉得很有道理。
步微云拍了拍秋娘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一味的纵容和退让不会换来爱情，你现在知道怎么做了吗？”
秋娘沉重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后痛心疾首道：“你可是个正道人物啊。”
步微云擦完了剑，收拾了一下打算出门，闻言笑眯眯道：“所以我没有直接囚禁她的神魂。”
秋娘顿觉不寒而栗，不知脑补了什么，她同情地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白昭，迅速起身离开。
秋娘离开后，步微云也从窗口离开，离开前给夏娘房间里的白猫也施了昏睡咒。走了一会，她脚步微顿，背后传来一道极轻的破空声，步微云向右移了一寸，伸手夹住破空而来的暗器。
但暗器却不是步微云以为的利器，而是一片被碾碎了叶脉的树叶。叶上的灵力散了之后树叶就耷拉了下来，软塌塌落在步微云手上。她微偏了头，余光看到了一个站在树上的身影。见来人没有杀意，步微云继续往前走，默认了那人的不加掩饰的跟随。
冬娘觉得挫败，眼见得步微云越走越远，愤愤出声：“你好歹问两句啊？”
步微云叹了口气，实在不愿意和这只自认是她先祖的恶龙交谈。迫于武力差距，她转身注视着暗处不知跟了多久的冬娘，从善如流道：“我原以为前辈出不了那座楼。”
冬娘立在阴影里，步微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听见她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把树叶递过来我就告诉你。”
步微云摩挲着树叶的纹路，没看出什么异常，但又担心冬娘耍诈，斟酌片刻将那片树叶甩了回去。冬娘偏头躲过树叶，懒洋洋地靠在树上，阴阳怪气道：“一点小小的障眼法而已，真身出不来，搞个傀儡就行。让你递过来你偏要扔过来，冬姜，你对你祖宗还真是没有一点敬畏之心啊。”
冬姜？
无缘无故多了个名字，步微云嘴角微微抽搐：“晚辈姓步，名微云，并非前辈口中的冬姜。”
冬娘在步微云身边站定，理直气壮道：“你既是我的后辈，自然要和我姓，冬微云不好听，还是叫冬姜吧。”
被迫认祖宗之后又被迫改姓，步微云默默捂住了脸：“恕难从命，要不您还是一剑结果晚辈吧。”
冬娘被下了面子，有些气恼，默念无数次这是她后辈吃不得之后，她凶巴巴道：“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干嘛？”
步微云沉默了一会，言简意赅道：“杀人。”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冬娘微愣了愣，饶有兴致地盯着步微云看：“何人？”
“仇人。”
“仇人是何人？”
步微云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想了一会还是实话实说：“晚辈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