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条和步微云长得一样的龙自称是步微云的第二任道侣。
这句话的每个词白昭都能听懂，但组合到一起却变成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
白昭有些失神地看着步微云，似乎不太理解她说了些什么。事实上，她确实不太理解步微云到底在说些什么。除了第二世，步微云根本就没有第二任道侣，更别说长得一样的第二任道侣。
第二世步微云一共有三个道侣，前两个是在结契当天被人击杀，只有第三个侥幸逃过一劫，金丹破碎勉强熬过了结契大典。步微云的第二任道侣是个以卖花为生的凡人，也是齐氏流落在外的大小姐，被步微云救了一次之后就芳心暗许。她和步微云的关系也很微妙，一个是楚齐同母异父的姐姐，一个是楚齐同父异母的妹妹。照理来说，这种亲属关系很难结为道侣，但架不住齐族长爱女心切，许以重利换了个见面机会。步微云原本不肯答应，但见了卖花女一次后却默认了这门亲事。
步微云应该不是因为那个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才答应和人家结为道侣的吧。
白昭没见过那个人，自然没法对步微云说出来的话做出评判。但算算时间，现在那卖花女应该还没出生。好好一个凡尘卖花女怎么会突然变成一条龙，白昭下意识觉得步微云让一只居心叵测的龙给骗了。她眯了眯眼睛，试图把自己涣散的神智从碎片化的记忆里拉回来。
理智告诉她步微云不可能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龙族道侣，但她的目光却很诚实地落到了步微云身上，上下打量一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大人很喜欢和自己一样相貌的人吗？”
步微云被她不加掩饰的目光看得发毛，她蹙了蹙眉，迅速摇了摇头，随后镇定自若地反问白昭：“少君会做出反复无常典当道侣的事情吗？”
白昭的表情有些僵硬，反复无常这一点她没法反驳，但典当道侣是什么鬼啊。
白昭表情的僵硬做不了假，步微云叹了口气：“看来是真的会发生。”
步微云又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白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种种证据都告诉她步微云没有重生，那这些未来之事步微云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她不自然地吞了口唾沫，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发生什么？”
“那条龙告诉我，你是我的第一任道侣，也是杀死我的那个人。杀死我之后你深觉后悔，为了复活我你又把我抵押给了她。而她为了救我，挖了自己的一半神魂……”
季鹤仙大抵也想不到步微云会这么轻易就把她的存在告诉了白昭。
但步微云一开始就没打算相信她的一面之词，所以白昭一问步微云什么都说了，包括季鹤仙口中的几乎称得上荒谬的前尘往事。
白昭目瞪口呆地盯着步微云，眼里满是迷茫，疲惫又呆滞地看着步微云的嘴唇开开合合。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暗淡失调，心脏剧烈跳动，耳鸣不停。理顺所有事情后，她惊慌失措地睁大了眼睛，随后以一种原来如此的诡异心态迅速接受了这件事，并主动添加细节让其变得合情合理。
合理才怪。
哪里冒出来的恶龙，败坏她的名声，还抢她的道侣。
白昭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
步微云的表情却一直很平静，没有一点被背叛的愤恨，淡定得似乎在陈述别人的故事。虽然用了第一人称，白昭从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代入感。说完之后，步微云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很诚恳地问白昭：“她说为了维持此方时空的稳定，我还是应该和少君再续前缘，你觉得她说的对吗？”
这个问题白昭没法回答，不管说对不对，都会得罪步微云。于是，白昭很自然地忽略掉前缀，强装淡定：“在我的记忆中，大人一直长这个样子。但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比如我的第一世是她的第二世。”
为了让这种脆弱的平静表象继续维持下去，白昭小心翼翼地斟酌了措辞，把问题又踢给了步微云。
步微云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她点了点自己的眼睛：“我没怀疑过自己的相貌，因为我和我父亲有六分相像。她的身上并没有蛊毒，而我的紫色眼睛却是蛊毒所致。”步微云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温和，仿佛并不是在说自己的弱点，甚至很好心地告诉白昭：“蛊毒是我和少君提过的那只能解百毒的蛊身上带的，少君真想动手，可以从蛊毒上下功夫。”
白昭垂下眼帘：“大人屡次救我，我也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贸然对大人出手。”
步微云挑了挑眉，叹道：“所以以后动手就不是小打小闹而是深思熟虑了。”
白昭不说话，权当是默认。
步微云轻笑一声：“我还有一件事想告诉少君。”
“大人直说无妨。”
“每天的花是她送的，龙鳞伞也是她送的。这件事我原本打算置身事外，但她借用我的身份答应了顾酩照的条件，所以我才会和少君一同出现在这里。”
白昭没想到情敌会做出这种事，一时之间心情复杂。她没想到她和步微云的缘分竟是情敌主动牵线，甚至为了撮合她们，情敌还亲自下场冒充步微云给她送礼。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大人，不然也不会做到这一步。”
“我倒觉得，她对你更感兴趣。比起撮合，她更像是在为你铺路。”步微云一针见血，随后微微叹了一口气，“甜言蜜语对谁都能说，殚精竭虑可不是对谁都有。”
白昭一怔，不太明白情敌做这些事的意义。
莫非是为了让她和步微云更加相配？
白昭的表情更复杂了，居然有人能为了一份无望的爱情做到这一步。一般人是因为我爱你，所以希望你也爱我。而她却是因为我爱你，所以希望你的心上人也爱你。
“大人知道她在骗你，为何还要继续下去呢？”话说出口，白昭才自悔失言，她垂下眼帘，干巴巴地找补，“何必把一个别有用心的人留在身边……”越说越错，白昭皱着眉头，越想越觉得这句话连骂自己也骂上了。
“多一个人骗我，少一个人骗我，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步微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懒洋洋地靠到椅子上，想了想，才认真道，“骗我一人，总好过出去为非作歹。”
白昭一愣，似乎没想到步微云会给出这么一个理由。和步微云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白昭也逐渐接受了她反派的作风，冷不丁听见这么个正派的理由，一时竟有些恍然。
原本沉闷的心情突然放松下来，她忍着笑，夸赞道：“大人果真高风亮节。”
步微云听出了白昭语气里的调侃，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高风亮节用在我身上可不合适。”她刚闭上眼睛就突然想起白昭最开始问她的那句话。白昭问她是不是很喜欢与自己相貌一样的人，当时她的表情很奇怪，似乎认定了恶龙并不是她的第二任道侣。
“少君还记得我第二任道侣的名字吗？”
白昭想了好久，才勉强从记忆中扒出那个人的名字：“青绡？”
步微云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青绡？”青绡是步微云养的一条青蛇。由蛇化龙，好像也能解释为什么她的第二任前世道侣会是条龙。
白昭道：“她是一个卖花女，你对她一见钟情。”她又指了指自己，眼里藏着不同以往的嘲讽和凉意，面无表情道：“你的第一任道侣陆筠，你对她也是一见钟情。”白昭一直觉得陆筠这个名字耳熟，却是直到刚才才想起来这是第二世步微云第一任道侣的名字。
步微云觉得自己可能不认识一见钟情这个词，有点不适地移开了视线，面无表情道：“一个无情道修士哪来这么多的一见钟情。”
白昭跟着重复了一遍，抑扬顿挫道：“一个无情道修士哪来这么多的一见钟情。”她睨了步微云一眼，阴阳怪气地继续道：“还有第三任南烟落，少君对她也是一见钟情呢。”
步微云：“……”越听越觉得荒谬，这三个名字，一个是她隐姓埋名师兄的原名，一个是她给养的青蛇起的名字，还有一个是她出任务时胡诌的一个名字。
她眯了眯眼睛，突然意识到了矛盾之处：“我的第一任道侣不是你吗？”
白昭深吸一口气，决定告诉步微云部分实情：“这不是我第一次重生。第一次重生之后，我并没有和你再续前缘，而是专心事业，那一世你的第一任道侣就是陆筠。”她指了指自己，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步微云一眼，“我单知道她比你大，却没想到她是南嵩君一代的人。”
步微云：“……”
陆筠本人听了都要连夜逃离银迢台的程度。
步微云确实认识一个陆筠，但那个陆筠是个喜好穿女装的男人，压根就不喜欢女人，让他跟女人结为道侣还不如一刀杀死他。
“少君附身的这个陆筠，在我出生之前已经死了。银迢台确实有第二个陆筠，但他是我师兄，根本不喜欢女人。”
白昭觉得离谱，当年她还去喝了喜酒，确认陆筠是陆氏大小姐：“到底有多少个陆筠啊。”
步微云不紧不慢地继续道：“青绡是我养的那条蛇的名字，南烟落是我做一些不便动手之事时会用的名字。”
白昭：“……”
事情逐渐离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