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属实是没想到姜明菲会说这三个字，对于我来说，听见她跟我道歉的吃惊程度真的丝毫不亚于当初在B市突然看到仲一燃，这个国庆假期怎么了，我要道歉她也要道歉，星座水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我冷飕飕地开口，“我没听错吧，你？道歉？跟我？”
我放弃了原本想要起身离开的打算，懒散地靠坐在椅子上，突然就想听听看她究竟还能说出些什么话来。
姜明菲握住杯子的手缓缓收紧，艰难地续上自己的话音，“我相信你一定听何驰说了我要结婚的事情，我和我丈夫准备移居到国外，以后应该也不会回来了，所以走之前我唯一觉得还有所亏欠的人就是你了，其实我早该跟你说这句‘对不起’了，以前是不想，后来是没有机会，多亏有这次同学聚会，也幸好你来了。”
我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我，我以前其实并没有觉得我对你做的那些行为有多过分，我无非就是觉得我不喜欢你，只是领着几个女生排斥你而已，这又能算什么校园暴力，毕竟谁也没有说一定要和每一个同学交好，充其量也就是…就是…”姜明菲搓着手结巴起来。
我冷笑了一声，替她把话说了下去，“你们当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只不过就是带着班里的女生孤立我而已，在孤立我的同时号召别的同学也不要和我玩，下课的时候凑在一起对我窃窃私语，出了教室就凑在一起对我指指点点，然后在我看过去的时候又嬉笑做一团，初中三年我每天都觉得上学对我来说是一场噩梦，对，你们又没有动手打我，算什么校园暴力，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我的嗓音突然拔高，“是错在跟你同一所学校还是同一个班级！”
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向我们这边，姜明菲也红着眼圈卑微地看向我，“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事情过了这么久我说什么都弥补不了当时对你的伤害。”
我强压怒气，“姜明菲，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虚伪，你真正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在学校被你校园暴力过的同学，你真的觉得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是你的无心之举吗？其实不是，你之所以不敢做的太过分是因为你知道我会反抗，我不会像其他女生那样逆来顺受，所以就算你看不惯我，你也不敢太过分，你知道你惹不起，你只能去欺负那些没什么背景的同学，可是那些被你欺负过的女生呢，她们又做错了什么？你道歉我们就要接受吗？”
“不…我不是，我现在知道我以前很过分，我是真的想弥补。”
我只是觉得可笑，连讥带讽地说：“那你现在在这里假惺惺地跟我道歉又是在干什么？想看我是不是还活在你亲手制造的阴影里？给你自己积点德？还是说你良心发现？这种东西你并没有吧。”
“不不，周辰念，我是真心想向你道歉的。”在姜明菲眼中滚了几圈的泪水终于从她的眼中落了下来，“我知道什么是报应，上大学的时候大概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同寝室的一个女生开始联合同寝的其他女生孤立我，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好像全班的女生都开始这么对我，我完全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后来我患了抑郁症休学了一年之后才勉强回到学校完成学业，休学的那一年我总能想到你还有那些女生，我才逐渐意识到我当时对你有多过分。”
见我无动于衷，她又继续道：“你和仲一燃…和好了吧？”
“和你有关吗？”
“报考之前，我也是故意告诉你他会为了你放弃去B市，我就是想赌你会不会因为考虑他而分手，可是就算我赌赢了仲一燃也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你们分手之后他和我在一起也是想让你吃醋，他气你不告而别就单方面地通知他分手，我明知道他不喜欢我却还是跟他说只要我们假装在一起你就一定会因为生气而出现，那些看似很亲密的照片也是我故意发给你的，就是想让你彻底放弃他，只有我知道当时那些所谓的甜蜜都是假的，他真的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所以在他得知你真的不打算再出现的时候，这场闹剧就结束了。”
听她说完这些，我只感觉到胃里一阵翻涌，突然觉得有些恶心，我从座位上站起来，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原谅你，一切都是你活该。”
姜明菲也站了起来，她的唇色有些发白，轻抿着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我不奢求你的原谅。”
我没再看她，转身出了咖啡店。
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了，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突然就变得灰暗起来，我抬头望了望，心里五味杂陈。
坦白讲，过了这么多年，我早就不像当初一样对姜明菲心怀怨恨，对被孤立的事情耿耿于怀，但我真的没有办法原谅她。
以前我一直都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所以才会没有办法和同学搞好关系，才会被同班的女生孤立，结果到头来竟然这么可笑。
姜明菲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可以减轻她心里的愧疚，可是这么多年对我造成的伤害，又能被一句“对不起”抚平多少？就算我再大度，我也做不到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些嘲弄的表情、高扬的声调、被涂画的课桌、淋湿的书本，还有当时那种无助的心情…我都记得，甚至到现在我都没能忘记。
我没那么大度，甚至有些小心眼，太圣母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所以我不会原谅。
待我想通这些，豆大的雨点也砸了下来，我正要跑到街对面打车离开，就被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扯到了一把雨伞下。
我猛地抬头，刚好撞上仲一燃那双清亮又温和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儿？”我诧异道。
“昨天走的着急，不小心把东西落在这了，所以今天回来找。”
“噢…那你找到了？”
“找到了。”仲一燃低头看着我，眼神坚毅。
雨还在下，我们两个人挤在同一把雨伞下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但却并没有觉得尴尬。
我本来以为今天这种莫名跟谁都很和谐的气场会一直延续下去，结果万万没想到晚上在饭桌上的时候，这种“宁静”就被我妈亲手打破。
“什么？相亲？？？我不去！！！”
张女士正在夹菜，闻言撂下筷子开始语重心长地跟我“讲道理”，“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大晚上鬼吼鬼叫的，我有说是相亲吗？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相亲’这两个字了？我只是说，我同事家的儿子刚好也是放假回来，让你们年轻人坐一起吃个饭聊聊天怎么了？让你交朋友跟要了你命似的。”
“不是相亲是什么，大家互相都不认识，坐在一起有什么聊的，在那情况下吃饭也不怕消化不良。”我用胳膊撞了一下一直只顾埋头吃饭的老周同志，“爸，你快帮我说句话啊，你老婆让我去相亲！”
奈何我求助错了人，我爸正要开口，就被我妈一记眼刀扫过闭了嘴，然后把矛头调转指向我，“那个，姑娘啊，我觉得你妈说的也挺对，你也老大不小了，多交个朋友也不是什么坏事…”
“叛徒！”被我妈这么一搅和，我再续一碗的心情也没有了，只得赌气回了房间。
果然，放假回家之后父母的新鲜和慈爱只能维持三天，然后就会演变成怎么看都不顺眼的模式。
不知道何驰什么时候偷偷给我们三个人建了个群聊，他在群里发消息道：“我感觉我家母慈子孝的戏码已经快演不下去了，为了不让闻雅看见我被我妈天天痛骂的场面，我打算领她回B市了。”
“ 1……”我紧跟着回复道。
“？？？你也演不下去了？”
“差不多吧，我再不走就要去参加打着交友旗号实则为相亲的友好饭局交流活动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一起回去吧。”仲一燃的头像突然在聊天界面蹦了出来。
我跟何驰几乎是同时发了一连串问号出来，“？？？？？？”
仲一燃很快就跟我们敲定好了回B市的时间，但不管我跟何驰怎么问，他都不肯讲他究竟为什么要一起回去。
于是我们四个人又风风火火地“逃”回了B市。
凌晨两点，我和仲一燃才再一次重新打开了家门，我连行李都懒得管，拖进玄关后就一头扑倒在了沙发上，由衷地感慨道：“唉，还是家里舒服啊……”
仲一燃任劳任怨地帮我把行李拖回房间后，才在沙发上坐下，灯还没开就懒洋洋地将自己整个人都靠在沙发椅背上，有些出神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是不是累了，他随口附和着说：“是啊，还是家里好。”
黑夜里，我们两个人分坐在沙发的两端，却依旧能够借着月光看清楚对方的脸以及对方眼中的欲言又止和闪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B市的这个房子似乎就成了我潜意识里可以放松停靠的港湾，也许是因为这里是我在这个偌大的B市城中唯一的归宿，也可能是因为这里终于有了一个会开着灯等我回家的人，虽然总是对我板着脸。
但也正是因为有仲一燃在，我才觉得自己不那么孤单。
最终还是我先败下阵来，躲闪回避着他的目光，我知道他一定有话想问我，但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