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除了“老公”这种带队友性质的存在，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主动送钱了。
换句话说，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被这浮世所爱了。
眼前的这一幕，既让她震动，又让她情不自禁联想起上辈子行为模式完全相反的冯招娣。
她再次望向窗外，再一次掩饰着眼里的潮热。
是可笑么？
上辈子她那么渴求的东西。
这辈子唾手可得，却已经根本不稀罕。
是的，无论是冯招娣的钱还是冯招娣的爱，她都已经不需要了。
真真是可笑吧。
有些东西，在你无比渴求的时候，就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
而当它不取自来的时候，你却早已不再需要。
有时候，错过就是错过了。
这不只体现在爱情，甚至也体现在亲情。
“不用了妈，我不缺钱。也不需要你的钱，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沈梦砚毫不犹豫拒绝。同时，也在内心拒绝了某种包饺子的可能。
“您的钱自己留着吧。”
但显然，冯招娣读不懂这拒绝的含义。
还在那兀自感动——
她这辈子比沈梦砚还惨，一路走来，基本都是卯着劲想榨取她的。不管是想要她出钱还是想要她出力。
就连被后世定义为“队友”的丈夫，也并没有主动真爱她。沈慕舟对她所谓的“好”，只是模仿父亲对于母亲，以及自己本性就怂，迫于冯招娣的淫威。
毕竟，他们的结合，本就不是如沈梦砚和楚白，是因为真正的爱情。
上辈子，冯招娣确实对自己的夫家和儿女作恶了一辈子，尤其是对夫家和女儿。
但对她自己，其实又何尝不残忍？
可以说，她上辈子就没为自己活过哪怕一天。
她的一生，从头到尾，都是迷糊的。
这辈子，因为有沈梦砚的蝴蝶效应，她已经渐渐意识到了一些什么。
起码，对于“钱在哪、爱在哪”这个概念，多少还是有点感触。
所以，她已经不怎么愿意随便给人钱了。
——当然，有时候莫名进入熟悉的环境发生惯性撒币，是没办法的肌肉记忆。
肯把存折里的钱给女儿，她是真心的。
因为女儿是这世上唯一爱她的人，更是曾指引、甚至拯救了她人生的人。
是的。
说出去或许没人信。
但却是事实——
小小的女儿，指引了她的人生路，拯救了她混沌悲哀的一生。
如今，女儿再度拒绝了她的所有存款，再度让她感动。
那可是一大笔钱啊。
而女儿，都拒绝了。
还让她把钱留给自己。
真的……我哭死。
这个女儿，真的太孝顺太爱我了。
一心一意只为我这个母亲考虑，舍不得花我一分钱呢。只想把每一分钱都留给我。
尽管，这些钱都是女儿指导着赚回来的。
甚至，如果没有女儿沈梦砚的名气，不管是沈县小吃，还是新然饭店，都传名不了那么快。
尤其新然饭店里的那些名人合照，可都是女儿给张罗着弄来的呢。
总之，冯招娣各种脑补，把自己感动了个七荤八素。
沈梦砚却只是无语。
她从来就不懂母亲的脑回路。不管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
她也不想再去懂了。毕竟，上辈子她那么努力想跟母亲讲道理，也跟母亲心对心交流，甚至也有自己的孝顺……比如，母亲五十九岁生日，还在读研究生的她靠着勤工俭学带家教，攒下了整整一万块，全送了给母亲祝寿。结果事过境迁母亲就不承认，说从来没从她手里拿过一分钱。
再比如，父母去她所在的城市看她，她暑假陪吃陪玩，男友楚白也在周末全时段陪同陪吃陪玩，花销全是他们小两口出。母亲一面嫌楚白家穷，一面在走时偷偷塞了五千块钱在沈梦砚枕头下，然后打电话哭着说是补偿他们的花销，因为他们小两口也穷。还没等沈梦砚感动，她又开始哭着大骂沈梦砚为什么要找个穷的，以她的研究生学历和省会体制内，完全可以找个本地有钱的。然后事过境迁，再说起来这回事，又说是来这边什么都没吃过什么都没玩过。
……
理解不了一点。
真的，理解不了一点。
如果她真的完全对自己不好，自己上辈子也可以快刀斩乱麻，如对公婆那般，彻底斩断联系不来往。
但偏偏，有时候，沈梦砚又总感觉看到了母爱的希望。
比如，她一面坚决反对沈梦砚初中后再读书，一面又在沈梦砚读高中时，半夜梦见沈梦砚想吃肉，就半夜起来做红烧肉，连儿子都没给，第二天就催丈夫给高中的女儿送去。
再比如，她在沈梦砚后来生病的时候，一面贴身尽心照顾，一面骂骂咧咧，骂她如何没用如何不争气……
说真的，一片混乱。
沈梦砚耗尽前世一生，都没理顺母亲的脑回路。
这辈子已经不想再去沾边了。
反正也不打算包饺子，那就干脆不要再纠缠吧。
所以，她没管母亲的瞎自我感动，而是打开了房门：“妈，时候不早了，您回去吧。”
毫无感情的逐客令。
然而冯招娣读到的信息是：我女儿心疼我，知道时候不早了，让我早点回去休息呢。她这是关心我健康，舍不得我这当娘的熬夜呢。
多孝顺的女儿啊！
她真的……我哭死！
看着蠢妈一边掩面离开，一面飞快贡献着爱心值：“冯招娣爱心值 1000000，冯招娣爱心值 1000000，冯招娣爱心值 1000000……”
哗——
又加了。
从每次加一万，变成每次加十万，现在直接到百万级了。而且还一直不停的加。
一百万一百万的加。
我去！
这是要发啊。。
沈梦砚关上房门，锁上门闩。
然后坐在镜子前五味陈杂。
这系统，还真是有倾向性呢。
上辈子伤害过自己的人，加的爱心值是真吓人。
果然是正能量系统吧。希望宿主能释怀一些东西？
她叹了口气，敲了敲自己意识里的系统：“小白，出来吧。”
系统小白萌哒哒探头：“叫我何事？”
“别卖萌了。这爱心值设置，你们是故意的吧？想让我原谅？”
“嗯嗯嗯！”
“不不不！”
系统小白先是拼命点头，然后拼命摇头。
“嗯？”
沈梦砚皱了皱眉。
“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什么意思？”
“我们的爱心值确实是故意设置的。但，并不是想让你原谅，而是想让你释怀。”
系统小白解释说。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沈梦砚不认为这两者有任何区别。
“当然有。你再想想。你那么聪明，又语文水平那么高，一定能想到的。”
小白热心引导。
“……”
对于小系统的吹捧，沈梦砚表示完全不迷糊。
不过，还是忍不住顺着想了想。
“唔，这两个词，好像是有点区别。但区别似乎不大。”
“不大，但还是有区别，不是么？”
系统小白循循善诱，开始了自我解释模式。
“想让你原谅，就是你们俗称的包饺子。让你当一切没发生过，并且去理解对方的一切，甚至认同对方当时的所作所为是情有可原。想让你释怀，只是想让你快乐。”
“快乐？”
沈梦砚再度蹙眉。
“一般你们这种心灵鸡汤的说法，不是说让人放过自己么？怎么是是让人快乐？”
“啥放过自己不放过自己的？都是扯淡。”
系统小白似乎很不认可心灵鸡汤那一套。
“一个人过得不好，就像被刀扎着，一边流血一边疼。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忘记痛苦去放下呢？谁都向往幸福。如果可以，谁不想放过自己？不放过受害者的，从来不是受害者本人，而是施害者。”
沈梦砚挑眉。
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但她竟破天荒觉得合自己心意。
良久，点头：“你说得对。”
“所以啊。想要让宿主释怀，从来不是让她强行放过自己，而是让她去快乐、去幸福、去变强、去顺心如意、去安心放心！只有这样，曾经的那点阴影，才真正在她的生命里不值一提。”
系统小白的话里，竟带上了某种禅意。
“快乐和伤痛是对比出来的。当快乐大得像座山、而伤痛小得像一粒尘沙，你自然就想不起来那些伤痛，也完全不会再纠结那点伤痛了。只会就此释怀，然后去追寻更高的山、更多的幸福。”
沈梦砚这次彻底震撼。
她没想到，这么有智慧的一段话，竟然是一个系统说出来的。
“小白子，跪安吧。本宫琢磨琢磨你的话。”
沉默了半晌，沈梦砚吩咐自家小系统，然后进入悟道模式。
她想，她找到了重生的真正意义。
道，就在眼前。
只需掀开眼前的一层薄雾轻纱，便能看到。
“小白子告退。”
系统也很配合。
不愧是实习小系统，还挺有意思。
沈梦砚笑了笑，没再说话。
而是坐在镜子前，开始了真正的参悟。
镜子里的她，如上辈子一般，却也不完全如是上辈子一般。
上辈子的12岁，她也这般鲜亮可爱，但，绝没有这般的活力与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