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清是个话唠。
他虽然体力没有完全恢复,但是这并不阻挡他有一颗想讲话的心,顾晃总觉得他的嘴里像塞了机关枪一样,叨叨叨的讲个不停。
安定是个闷葫芦,除非他想开口,否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于是一路上只有顾晃会回他两句话。
他问顾晃和安定为什么来,顾晃说是为了救他们,他问怎么出去,顾晃说他不知道,话题扯着扯着就跑远了,许三清开始扯起了别的。
但是听的许三清的激情演讲顾晃难免还是有点好奇:“许三清,你如果直播间这样……”
“我会不会尴尬?”许三清把话接了过去。
顾晃点了点头。
许三清笑了:“半年前,我还是一个不出名的小主播,直播的时候只有一两个人,也不讲话,打招呼也不理,我只能自顾自的讲下去,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也没有人理我我都可以讲下去。”
顾晃有一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觉得许三清突然有点可怜,想安慰他,但是却又无从开口。
许三清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想安慰我吧?”
被人说中了心思,顾晃觉得自己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最后干咳一声把头别了过去。
许三清放声笑了出来:“你大可不必觉得我可怜,毕竟我直播四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刷的礼物可能是你一个月工资的几倍。”
顾晃突然想到上个月因为自己死亡的时候正在喝水,结果死的一瞬间杯子掉了,水撒进了电脑里,醒来后就被告知因为损害了公司财务,需要进行原价补偿,结果就是他一分钱没拿到,还去财务那里交了一万多。
按照公司的话来讲,电脑硬盘里的东西没让他赔已经很好了,让他不要不懂感恩。
只有顾晃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许三清还想再说什么,安定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苹果,直接塞进了许三清的嘴里:“多休息,多吃东西,晚上好跑。”
于是那些话最后就变成了一个“哦”字。
今天的白天,这里变成了一座院子,院子里的红梅开着,有雪落在上面,屋檐挂着灯笼,旁边是一只笼子,笼子里两只喜鹊冻的瑟瑟发抖。
有人敲响了大门,一个带着瓜皮帽的男人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男人,他身上的衣服十分破烂,两个女孩则是穿着单薄的衣服,头上没有带头饰,两股长发紧紧的被男人拽在手里,女孩的脸上带着泪水,不停的喊着:“爹,别拽了,我们不跑了!”
男人置若罔闻,他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对着门内的男人说:“吕管家,我家的俩丫头都带来了,都正是结婚的好年龄,您给苏老爷好好说说……”
吕管家长长的“嗯”了一声,跨到门外掏出帕子擦了擦稍大一点的女孩的脸:“嗯,还可以。”说完,又去擦了擦另一个姑娘的脸:“呦,长的真像啊。”
“是啰是啰。”男人赶紧说:“这是双胞胎的,都能洗衣做饭,也都会织布,会照顾人的。”
吕管家的长长的指甲划过稍大一点女孩的脸,女孩不停的哭着,男人的手又用力了些,女孩捂住嘴,不敢再让自己发出声。
“啊,行了行了。”吕管家不耐烦的摆手:“别拽了,一会还要带给老爷看,二位公子刚死,别在这哭,晦气。”
男人立刻松了手:“当然当然,那如果苏老爷看上的话……”
“放心。”吕管家把手擦干净:“我们家老爷心善,既不会苛待你家姑娘,也不会少你钱财。”
男人的脸上近乎笑出了花,吕管家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又把大门关上,然后走在前面,带他们朝着里面的一间屋子走去,脚印没皑皑的白雪掩埋。
屋子里放着两副新棺,还没有盖上盖子,因为是冬天,尸体腐烂的比较慢,大概是淹死的,整个身子都呈现出一种浮肿的状态,皮肤是一种青灰色,总让人觉得下一秒尸体里腐烂的气体就会炸开。
安定看着院子里的水缸落雪,顾晃站在许三清的旁边,而许三清蹲在地上:“我们就这么在雪里站着?”
“你冷?”顾晃问到,他身上穿的是短袖,但是他不觉得有哪里冷的。
许三清摇头:“体感的话到是不觉得,但是吧,就是……不舒服。”
顾晃倚着墙没有讲话,许三清也不在说什么,过了一会,男人从屋子里出来,肩上多了一个钱褡子,里面鼓鼓囊囊的,一半是铜钱,一半是纸钱。
男人朝外走着,有个女孩从屋里跑了出来,却被吕管家一把抓住,她哭的撕心裂肺的喊着:“爹!我不要在这!爹!带我走吧!我以后不闹着要红头绳了!爹!爹……”
男人一言不发,他闷着头朝外走,打开大门跨了出去。
纸钱被风雪卷了起来,穿过他们的身子落入了水缸里,纸钱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景象,它慢慢的变红,变成花的样子,水下出现一条小小的鲤鱼,把花拖下水面。
院子里贴上了红纸,上面黑色的双喜苍劲有力,不过没有笑声,只有哭声,院子里放着四副棺材,两个快要腐烂的男孩并排放在一起,左边是一个稍大的女孩,身上穿着喜服,身子被七枚钉子钉在了棺材上,脸上盖着盖头,隐约可以看到从嘴角留下的朱砂,右边也是一个女孩,同样的穿着喜服,同样的被钉在棺材上,她的脸色苍白,嘴角不断有血溢出,但是胸口隐约可见起伏。
棺材旁边放着一小截的舌头,一名妇人端起朱砂捏开她的嘴往里灌了起来,女孩没有动,嘴唇染上了朱砂映的那张脸越发的苍白,突然她睁开了眼看着妇人笑了起来,妇人尖叫了起来,旁边有个人见状连忙拿出针把女孩的嘴缝上,把盖头胡乱的丢在了女孩的脸上。
四副棺材的两侧还有两口薄席做的棺材,里面各裹着一个小小的人,隐约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呜咽声。
封棺,起棺。
人们哭着,但是响器吹得却格外热闹、格外欢快,红花被人从篮子里抓出撒向空中,送葬的队伍渐渐消失在了门外。
“这鬼新娘结婚都这么痛苦了,怎么还要天天结啊?”许三清有些不解。
“因为她是受害者。”安定把目光从水缸里移开:“没有人心疼她,也没有人帮她出这口恶气,她想让别人也一同体验她当时的绝望。”
许三清:“那我们帮她出了这口恶气不就好了?”
安定笑了一下,带着一点嘲讽的意味:“我们现在看到的都已经不知道那些年的事情了,她爹和这户人家早就死几百年了,去阴曹地府都怕是要转生了,要是真的可以用那种办法就能让她们安分,我又何必把她们杀了。”
许三清不在说话了,这确实是不切实际的事情,安定转身进了屋子里,顾晃把他拽了起来也跟了进去。
屋子里的陈设就和他们第一次来到里的时候差不多,几个人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三个人蹲坐在那里,看起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顾晃不知道安定装了几个,但是他记得自己兜里还有最后一个苹果,但是摸了摸兜,里面啥都没有。
顾晃愣了,难道他裤子兜破了?先是那块黑玉做的鱼不见了,然后又发现自己的手机和钱包找不到了,现在那么大一个苹果又找不到了。
顾晃把手伸进兜里摸了摸,也没有什么地方有破洞。
安定看到了顾晃的动作:“刚刚许三清吃的那个苹果就是从你兜里拿的。”
顾晃挠了挠头,他身上没有吃的了,安定更是把衣服都扔了,许三清这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更是连想都不用想。
顾晃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没事,让你们看看什么是求生专家。”转身就要出去,却被安定一把拉住。
顾晃有些不解的看着安定。
安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地上:“睡觉。”说完就直接闭上了眼。
许三清见状也找了个地方:“睡着了就不饿了。”说完,也闭上了眼。
顾晃:“?”
但是看着两个人都睡下了,顾晃觉得自己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最后挠了挠头,也找了个地方睡下了。
顾晃真的很困,轻微的呼吸声给他带来一点安全感,过了一会,他也跟着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顾晃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他这次睡得很舒畅,连梦都没做,从地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入眼是一片漆黑。
刚醒的他还十分迷糊,起身想去摸灯的开关,但是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他皱着眉,左手揉着眼,右手在黑暗里摸了半天,摸到了一只冰凉的小手。
顾晃顿时惊醒了,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在自己家。
黑暗中,那只小手搭上了顾晃的胳膊:“郎君,你在找什么?”
顾晃不敢吭声了,他现在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三娘,把灯点上。”
灯笼内的烛光燃起,映出一片暗红的光,鬼新娘的盖着盖头,站在顾晃的身侧,她的手搭在顾晃的胳膊上,苏三娘在一旁提着灯笼,她的脸上依旧是诡异的笑:“新郎官,你走错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