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倚在墙角休息，顾晃抱着棍子坐在他身边，脑袋不停的往窗户看去。
安定闭上了眼：“对了，来到这里后你去哪了？”
顾晃一边往外瞟一边说：“我也去结婚了，那有个叫苏三娘的小鬼，也有一个鬼新娘。”
安定应了一声后没有说话，顾晃继续说：“然后我见到一个人，叫许三清，是他一脚给我踹出去，我才离开的，然后路上遇到一群小鬼，跟着我一路来这。”
安定：“还有别的吗？”
顾晃想了想：“路两边还有许多像塔一样的，很矮，外面已经被烧黑了，还有种火葬场才有的焦臭味，而且地上全是灰。”
安定睁开了眼：“骨灰。”
“啊？”顾晃感觉在心里念了好几遍对不起，他这可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安定又补充了一句：“我瞎猜的。”
顾晃哭丧着脸：“道长，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玩。”
安定掏出手机，他找顾晃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半，现在已经到了五点半了。
“马上要到六点了。”安定把手机装回去：“这是鬼自己做的幻境里，一般来说，这里的时间和外面是同步的，但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出去，所以天亮了这里就会变成其他样子，有时候会是鬼生前遭受的事情，也可能是他们死后的事情，反正我也说不准，到时候我们可以出去看看。”
顾晃看了看窗户外面，确实有一种蒙蒙亮的感觉：“那我们有没有可能回到那个破庙去？”
安定闭上眼：“不会，要不然那几个人也不会一直没有回去。”
不知道哪里传来了鸡鸣声，安定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小睡一会吧，鸡叫了，小鬼们就都回去了，他们现在不会来了。”
听到安定这么说，顾晃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些，一股困意涌了上来，顾晃将棍子放在一旁，也找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睡了过去。
但是不管怎么说坐着睡到底不如床舒服，顾晃睡一会就会醒一下，很难睡得踏实，而且还有人走来走去，这个感觉让他想到了自己坐凌晨的火车去学校的日子，也是这个样子睡不踏实，到站停车然后再乌泱泱下去一堆人又上来一堆人，还有乘务员推着小车买东西，脚步声和推车轮滚动的声音都分外的饶人清梦。
顾晃突然精神了，这里不就他和安定两个人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脚步声？
顾晃抬起头看向旁边，安定还在，不过他正在啃苹果，看到顾晃醒了，他就随手掏出来了一个苹果递给了顾晃。
顾晃接过去有点无从下口：“道长，不都是说鬼的东西，都是土或者香灰做的吗？”
安定：“一般来说是这样的，但是这是贡品。”
顾晃：“……”这不是更吃不得了？
安定把苹果核丢在一角：“死人贡，活人用，放心吃吧。”
顾晃刚想说“是不是不太好”，结果肚子就叫出声了，安定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的灰尘：“我不确定我们时候能出去，而且还要找到那三个人，所以保持体力是很重要的，这种时候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顾晃也就大口啃了起来，安定透过破窗户朝外看去，这里的景色有变了，院子里的尸体不见了，有一颗皂荚树和一颗柿子树，东边多了一间茅草屋子，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树下，男人留着金钱鼠尾的发型，两个肩膀上钉着补丁，表情看起来有些焦虑。
一个妇人从门口跨了进来，她背着一个小药箱，男人立马走了过去：“您是这十里八乡最好的稳婆，我问过道士了，道士说我老婆怀的是个男娃，麻烦您还多上点心。”
说着，将一小挂铜钱塞到了妇人的手里。
稳婆点了点头：“放心吧，去烧锅热水，备点红糖水，准备准备，羊水都破了，我赶紧去看看产妇的情况。”说完就朝他们所在的屋子方向走去。
男人连忙点头：“热水烧过了。”
稳婆冲着他摆手：“那就别愣着了，快去打盆热水。”
男人也不敢再怠慢，连忙找到搪瓷盆又钻进了那间茅草屋里。
稳婆直接推开顾晃他们所在的屋子门，光线照了进来，屋子瞬间亮堂了很多，妇人好像看不到他们，径直朝他们的另一个方向走去，那边躺着一个女人，肚子很大，身下的床褥已经湿透了。
安定直接把还在吃苹果的顾晃拽了起来，顾晃眼疾手快的抱起来一旁的棍子，稳婆和男人好像看不到他们的样子，于是两个人就站在树下，顾晃继续啃着剩下的苹果。
顾晃将苹果啃完，瞅了一圈，没什么地方扔，最后丢在了树下，然后就听到了屋子里传来了女人的喊叫声。
男人在院子里不停的来回打转，嘴里还念念有词：“男娃，一定要是个男娃，观音菩萨保佑，一定是个大胖小子，真是个男娃我今年一定给您烧高香，给您上好的贡品！”
顾晃一脸的不屑：“迷信。”
站在一旁的安定没有讲话，顾晃突然感觉自己是不是说错了，毕竟首先他自己就是一个经常见黑白无常的人，然后现在还被鬼拉进来这个不知道怎么出去的地方，而且他身边还站着一位物理除鬼的道长……
顾晃立马转变了个态度：“也不全是迷信，毕竟道士说的话也都是有依据的，他们也总不能瞎扯的对吧。”
安定面无表情：“相信科学。”
顾晃很难相信这是一个道士说出来的话，而且还是一个真道士，但是转眼一想，又觉得安定说出这话也不是毫无道理，毕竟安定是物理系道士。
两个人看着男人在院子里走了好久，终于一声响亮的婴儿的哭泣声从屋子里传出。
顾晃一挑眉：“哦豁，是个女孩，女孩子好啊，活泼又可爱的。”
安定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小鬼们就都是女孩，这时候看的是她们的记忆，所以是个女孩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吧。”
顾晃摇头：“道长啊，一看你这就没有生活经验，我听老一辈的有人说，女孩生下来的时候哭声是比男孩响的，而且声音比男孩的要细一些。”
安定眼眸微垂：“是吗……”
顾晃还想要在说什么，但是稳婆已经抱着婴儿出来，婴儿的身上裹着一条带着血的布，伸出小手在空中抓着什么，张着嘴哭的哇哇响，顾晃和男人一块走了上去，他看着婴儿，婴儿长着小嘴哭嚎着，胳膊在空中缓慢的挥动这，顾晃觉得自己都能感觉到这份柔软，他转头对安定说：“哇，感觉……好神奇。”
脆弱的，像是新生的芽一样，让顾晃觉得自己碰一下就会断裂。
稳婆把婴儿递给男人：“女娃。”
男人瞬间脸色大变：“什么？女娃？”
稳婆应了一声，然后又转身进了屋子里。
男人脸上的喜悦没了，他一只手托着婴儿，另一只手捏着自己的下巴，眉头紧皱，又好像不死心似的，把裹着婴儿的布打开，确认了性别后吐了一口气蹲在了地上。
“女娃……”男人喃喃自语到。
门被打开了，一个汉子光着肩膀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拎着一壶酒：“老弟，早就听说你家这次怀的男娃子，我一听到你家娃子哭了，就立刻拎着酒来了，来来来，这生个男娃子是好事，高低今儿要整两杯。”
“女娃。”男人头也不抬的说。
汉子愣了一下，然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和语气：“女娃啊……女娃也挺好，过几年你们再要一个，刚好女娃子大一点，能给你们帮忙了，多好，然后到了十二三岁，就直接嫁了，也省事了。”
“养不起。”男人吐了一口气，看了看院子里的水缸：“要不……淹死？”
汉子皱着眉：“你忍心？”
男人摇了摇头：“可是我想要个男娃。”
汉子和男人同时沉默了，毕竟如果是个男娃，再难也会养一养，但是女娃不一样……
这是赔钱货，养大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过了一会汉子说：“村外头修了个塔，专门丢女娃的，前两天刚烧过一批，要不然，你丢那儿？刚好也有个地方上供烧纸了。”
男人还是没有说话，稳婆从房间里出来：“血止住了，记得让你老婆好好坐月子，养好了身子要下一个不耽误事。”
男人嘴角撤出一个牵强的笑：“您这忙半天了，要不，留下吃个饭吧。”
稳婆摆了摆手：“邻村还有一个也是今天生，我要赶紧走，不能耽误事。”说完，稳婆就直接离开了这里。
男人抱着婴儿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把婴儿递给了汉子：“你说的对，帮我把娃子丢进去吧，以后我烧纸也还有个去处，总比草草埋了强。”
汉子愣了：“啊？我去是不是……”
“我给你钱。”男人打断了汉子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回来我给你钱。”
汉子犹豫了一会到底是把手伸了过去，然后一声不吭的抱在怀里朝外走去。
顾晃看着离去的汉子：“卧槽？这就走了？真扔了？然后孩子就在塔里没人管等着被饿死然后一把火烧了？女孩怎么了？他们怎么能这样？”
安定摁住顾晃的肩膀：“不要用现代人的思想去衡量古代人。”
顾晃还想在骂两句，但听到安定的话想骂人的话就堵在了嘴边。
顾晃揉了揉脸吐了口气：“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安定：“跟着那个汉子走。”
顾晃：“我们还能阻止他？”
安定摇了摇头：“不是，主要是有人会去弃婴塔上贡品，我们能解决一下午饭的问题。”
虽然听起来颇为不道德，但是他们看到的毕竟是已经过去百年的事情了，他们还有事情要做，暂时不能因为这个让自己先提前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