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忽然有些将要坠落的感觉，视线变得摇晃，他的双腿有些支撑不起自己身体的重量。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瞳孔下似乎有一股温暖将要流出。看似正常的办公场景此刻被披上了血色，在看不到的阴影处似乎有数不尽的鬼魅正在悸动——它们扭曲着自己的形态，不断发出尖嚎，却又纷纷露出了阴郁的微笑。
江胤扶住办公室的门把手，手上的文件夹微微颤抖。他伸出右手向自己的眼眶探去，手指上所留下的是妖艳的暗红。
几张写满文字的纸张飘落在江胤脚边，可他却没有一点要弯腰捡起的意思。血色在消退，可指尖上的红色看起来却愈发鲜艳。它们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原本浅浅的一抹开始向周围扩散，边缘伸展出树状的枝条，像是扎根于手指之上。表面酝酿出气泡，红色的浆液如水一般变得沸腾。细小的气泡重复着生成与破裂的循环，但看起来又不算是蒸发而是被吸收。没过多久，手指上的血痕成为了它们存在过的唯一痕迹。
“那个……小孙？”
刚才的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尽管在江胤眼中是那么漫长，但事实上可能连十秒都不到。他稍微让自己的气息变得平缓些，回头再次向靠椅上的男人露出微笑。
“还有什么事吗？”
男人的视线不断扫过面前女人的身体，此刻的他已掩饰不住自己眼神中那可耻的**。嘴角勾起弧线，面庞上的肥肉不受控制的堆叠在一起。不知为何，江胤面对这样的笑容的第一感觉是嗅到了一阵腐烂的油脂气息。
“文件掉了。”
“呃……我看到了，谢谢。”
江胤强忍着自己夺门而出的冲动，顶着不适回敬了对方一个微笑。拾起地上散落的纸片，拉开了半透明的玻璃门。
“这血出的……可真是时候……”
办公区里没有任何变化，所有能够看作为“人”的东西都牢牢的稳定在自己的座位上——它们目光呆滞，背部都有些许佝偻，像是蜷缩在某种无形的囚笼之中，整个身体只有敲击键盘的指尖在不断活动。
“这是孙怡的印象，还是坐办公室的都这样？”
江胤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变得轻缓些。他慢慢靠近距离自己最近的座位，想要看清那让所有人受困其中的到底是什么。
眼前的景物仍有些浑浊，屏幕上的文字同细虫一般交合，让人完全无法看清。江胤微微弯腰并轻揉自己的眼睛，试图以此驱散笼罩在眼前的雾霭。
就在他感知着从眼缝中透进来的些许光亮时，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狠狠的将推他向前推去。下盘不稳，江胤自然的向前扑，手中的文件尽数滑落，纸张飘落的声音在这嘈杂的静寂中显得尤为刺耳。他连忙睁开眼，在面对眼前混沌而产生的短暂迷茫中抓住了身前的什么东西。
“靠！”
江胤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他低下头，靠着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紧张心情；瞳孔缩小，视线聚焦在自己没什么印象的地面上，等待着眼前的一切重新变得清晰。
“谁会那么无聊，还来推我？”
身边键盘的声音仍在，江胤莫名觉得有些烦躁，强迫自己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这背景之中——他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自己目前在游戏中所掌握的所有人名，心里越发觉得奇怪：
“应该没人对孙怡有这么大的敌意吧……”
他开始也怀疑过邓开升，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推翻了。
“那家伙应该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搞事。”
视觉在潜移默化的清晰。江胤最后一次调整自己的情绪，悄悄抬头打量四周，试图弄清自己当前所在的位置。
“这是？”
眼前的事物有些熟悉，但他很清楚此刻这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江胤正站在孙怡的工位前，他手上所扶就是工位的桌边！
“什么情况？！瞬移都来了？”
江胤感觉这游戏的整个世界观都变得魔幻起来了……
“这……一定是我的错觉！”
江胤用力掰动双手的每一根指头，这是他常用的方法。没有任何理由，他坚信掰动指骨时所带来的疼痛与声音只能在清醒时感知到。
“所以……这里不讲科学……对吗？”
他原想寻找自己期盼的现实，可从关节处传来的疼痛与骨头相互撞击的脆响告诉他，眼前的一切就是现实。
“我早该想到……”
从进入游戏开始，江胤一直都以人类的角度对事物进行思考。就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他和孙怡在现实当中此刻都已经成为了躺在阴冷角落里缓缓腐烂的尸体。
江胤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并且他想要实现这想法的冲动愈发急切。
他捡起地上散落的所有纸片，没有整理就随意堆在桌上。江胤挺直了身体，想要在麻木的人们当中寻找到另一个鲜活的身影。
“她不在吗？”
江胤很清楚自己所寻找的人将是这游戏的关键。但在那之前，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江胤让自己的身体落入滚椅，双腿抬高，只是轻轻一蹬桌子就开始滑行——他就像没有重量一样，在冲向未知的后退中没有受到任何阻力，直到撞上身后背对自己那人的座椅才停下来。
“是哪位幸运儿呢？”
背后那人明显被突如其来的撞击给吓住了，江胤能够明显的感到对方连带自己的椅子同时震动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发问，对方惊魂未定又带着些愤怒的声音就飘了过来：
“干什么？”
江胤偏头，让自己的脑袋向座椅背后探去，紧接着就看到了对方微愠的表情。
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对方的表情收敛了一些。江胤想了想也觉得正常：孙怡的长相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绝对算得上美女。再加上身材不错，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不用猜就知道像对方这样的小男青年多少对她带点非分之想。
“怎……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嗯，我确实有个问题想问你呢~”
江胤说这话时自己直犯恶心，把头又偏回去了些——要是被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那可就露馅了。
“唔……你问……”
江胤正准备开口，却又突然感觉效果可能不够。没有多少犹豫，他翻身直接趴在椅背上，低头正好可以看见对方的脸。江胤又想了想，伸手将对方的下巴微微抬起，让他的视线恰好与自己的目光交汇。
“希望我是对的。这要是玩脱了，这游戏世界我也是待不下去了。”
“你……你干嘛？”
“请问，你是人吗？”
这平静的语气如同一声惊雷，让办公区里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原本嘈杂的环境突然变得安静，甚至连人的呼吸声也消失了。
“你是吗？”
江胤感觉到对方的喉结翻滚了一下，他清楚的看到对方的脸上没有出现猝不及防的表情，反而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
“你觉得呢？”
办公区里其他人的异变已经开始。面前男人的表情变得狰狞：嘴角一直咧到耳根，口中开始流出黑红的血液。眼白逐渐被黑色代替，如同绝望的深渊一般像是要吞噬掉所有的希望。江胤手中的触感变得奇怪，原本正常的人类皮肤此刻就像气球一样不断膨胀，每一根血管的纹路都能够轻易感知。
没有任何声音，江胤看着眼前的男人身体鼓起，纯黑的眼眸突出，最终直接掉出眼眶，只留下几根几乎不可见的血管与身体相连。咽喉处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求饶，又像是在临死之际破口大骂……
过程太快，江胤没有看到任何细节，男人连带着办公区里的所有人同时爆裂开来。没有血肉横飞的场景，它们所留下的只有数十缕缥缈的黑烟。在通白的灯光照射下很快消散于空气之中。
原本有些拥挤的办公区，此刻只有江胤一人站立。
“果然……”
尽管刚才见证了如此暴戾的场景，但江胤仍有一种尚未达到预期的感觉：
“还是没出现吗？”
江胤已经作好了自己去寻找对方的打算。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东西，把几样孙怡的东西放入自己的口袋，转身向那一间独立的办公室走去。
在那之前，他还要去确认一件事。
身后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女性的身影从中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