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冲区内外，死寂无声。
高墙之上，所有通过监控目睹了方才那毁天灭地一幕的守卫和军官，无不瞳孔紧缩，呼吸凝滞。
轻描淡写的一按，大地塌陷，异能者如蝼蚁般被碾入焦土，随意的一拂，人影车骸如败叶般被扫出数百米开外。
这根本不是人类所能理解的力量范畴。
主控室内，几位肩扛将星、鬓发染霜的首长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言语，所有的权衡、顾虑、对未知力量的恐惧，都在那压倒性的恐怖面前烟消云散。
任何防御系统，在这样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苍白。
基地最高指挥官，一位面容刚毅、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老将军，深吸一口气，对着通讯器沉声下令，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缓冲区和荒原：“打开3号缓冲区与基地的连接通道，徐峰队长，请代表钢铁之环，以最高规格礼遇，请江离先生、周宥先生进入基地。”
厚重的合金闸门在低沉的轰鸣声中缓缓升起，露出了后面干净整洁的内部通道。
徐峰带着一队神情肃穆、军容严整的卫兵快步迎出，他的目光扫过远处荒原上那堆还在冒着青烟的废铁和挣扎的人影，又落回眼前平静如初的林知无和气息已然收敛、却依旧令人心悸的周宥身上，眼神复杂难言，最终化作最郑重的敬意。
“江先生，周先生，请！”徐峰的声音洪亮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尊重。
林知无点点头，拉着周宥冰冷的手，在徐峰和一众卫兵的簇拥下，从容地踏入了钢铁堡垒的内部。
与希望壁垒外围的混乱肮脏截然不同，钢铁之环内部是高度秩序化的空间。
宽阔的合金街道纵横交错，头顶是模拟自然光的穹顶照明系统，空气经过多层过滤，带着一丝洁净的凉意。
街道两旁是规划整齐的居住单元和功能建筑，行人衣着虽不华丽，但大多干净整洁，行色匆匆却井然有序，脸上带着一种在末世中罕见的、对生活的安定感。
这里看不到希望壁垒底层那种麻木和绝望。
“钢铁之环实行贡献点制度，所有居民，无论是否觉醒异能，只要参与基地建设、生产或防卫，都能获得相应的贡献点，用于兑换生活物资。”徐峰一边引路，一边介绍，语气带着自豪，“我们拥有大型地下生态农场和净水循环系统，虽然物资比不上灾前，但至少能保证温饱和安全。”
他带着两人穿过几条主干道，来到一片相对安静的居住区，在一栋银灰色的、线条简洁的合金建筑前停下。
“这是基地为特殊贡献者和高级技术人员准备的居住单元，环境相对清静，安保级别也高。”徐峰打开一扇厚重的合金门，“两位请，这是为你们安排的临时居所。”
门内是一个标准的一室一厅一卫套间。
空间不算很大，但布局合理，光线明亮。墙壁是坚固的合金内衬，地面铺着耐磨的合成材料。
客厅有简单的沙发和小几，卧室一张双人床铺着崭新的白色床品，独立卫浴设备齐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连接着基地内部网络的液晶屏幕。
整个空间纤尘不染，散发着消毒水和金属的淡淡气味。
在末世，这绝对是顶级的居住条件。
“条件有限，还请两位将就。”徐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灰色的卡片，递给林知无，“这是基地的通用贡献点卡，里面预存了足够的点数，可以在基地内任何服务点或商业区使用，二位初来，权当基地的一点心意。”
林知无接过卡片，入手微凉，材质特殊，正面印着钢铁之环的徽记和编码，他点点头：“多谢，有心了。”
精神空间里，系统还在暴跳如雷：“宿主宿主，为什么不让周宥大人直接捏死那个苏蔓？刚才多好的机会，我看他那张虚伪的脸就来气！”
林知无一边打量着简洁的居所，一边回应：“杀了他？然后呢？”
系统愣住：“然后？然后世界清静了啊，希望壁垒没了他这个伪善头子，说不定还能好点呢！”
林知无笑笑：“天真，苏蔓是伪善，是靠着恐惧和压榨维系权力，但他和他的异能者集团，是目前支撑着希望壁垒那脆弱秩序的唯一支柱，杀了他容易，但他一死，他手下那些各怀鬼胎的异能者头目会立刻陷入争权夺利的内斗，整个基地的防御体系会瞬间崩溃，到时候，失去庇护的普通人怎么办？等着被丧尸潮吞噬？或者变成流民冲击其他基地，带来更大的混乱？”
系统卡了卡壳：“呃……也是哦。”
“末世的秩序，不是靠杀就能建立起来的，秩序需要规则，需要时间，需要力量去守护，更需要希望去凝聚人心，钢铁之环能做到，是因为他们有灾变前遗留下来的组织架构和真正的军人信念，苏蔓基地没有这个基础，在张教授的药剂没有大规模应用、新的秩序没有建立起来之前，苏蔓这个伪善的稳定器，还不能倒，他活着的确恶心，但至少还能暂时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壳，让那些普通人有个苟延残喘的地方。”
系统沉默片刻，小声嘀咕：“好复杂。”
林知无不再解释，让系统自己慢慢想，他看向徐峰：“徐队长，麻烦你了，我们想先在基地里随意看看。”
“当然可以。”徐峰立刻应道，“我陪二位熟悉一下环境？或者二位自行逛逛也行，基地内部很安全，这张卡在任何地方都能使用。”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一直沉默地站在林知无身侧、像个冰冷影子般的周宥。
这位丧尸王从进入基地起，那双银灰色的眼眸除了偶尔落在林知无身上，对周围的一切——高耸的建筑、穿梭的人群、戒备的卫兵，都视若无睹，仿佛行走在真空之中。
只有林知无移动时，他才亦步亦趋地跟上，动作精准得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不必了，我们自己走走就好。”林知无拒绝了陪同。
“好，那我就不打扰了，有任何需要，随时通过门禁通讯呼叫守卫中心，报我的名字就行。”徐峰识趣地告退，临走前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周宥，心中啧啧称奇。
谁能想到，那个弹指间就能让异能者小队灰飞烟灭的恐怖存在，此刻竟像个最忠诚的大型护卫犬，只围着一个人打转。
送走徐峰，林知无关上门，转身看向周宥，他依旧沉默地站在原地，银灰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
“走吧。”林知无伸出手，周宥立刻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掌心，动作自然流畅，“带你去看看人类在末世里，是怎么活下来的。”
两人离开了安静的居住区，汇入基地主干道的人流中。
街道宽阔，规划清晰。
两侧除了整齐的居住单元，还有不少挂着招牌的店铺：杂货店、工具店、缝纫修补店、甚至还有一家飘着淡淡食物香气的食品店。
人们进进出出，用腕带或卡片进行着交易。
货架上的商品种类不算丰富，大多是基础生活物资、工具零件、少量由生态农场产出的新鲜蔬果，以及一些用变异兽材料制作的护具或武器，商品旁边都清晰地标注着贡献点数。
“土豆五个点一公斤，纯净水两个点一升，基础抗生素，五十点一份份……”林知无扫过一家杂货店的价目牌。
物价不低，但明码标价，有渠道获取。
店铺里忙碌的店员，街道上推着小车运送物资的工人，背着工具包匆匆走过的维修技师，他们大多气息普通，并非强大的异能者。
有人在小心翼翼地整理着货架，有人正和顾客讨价还价，有人蹲在路边修理着损坏的推车轴承。
他们的脸上有疲惫，有生活的压力，但眼神里没有希望壁垒底层那种被彻底榨干的麻木和绝望，反而带着一种为生活奔波的韧性和一丝微弱的盼头。
没有毁天灭地的异能，只是在秩序的保护下，依靠自己的双手和技能，努力地活下去。
周宥对这些景象毫无反应。
他高大冷峻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无形的低气压让靠近他三米范围内的人都会下意识地绕开，投来惊惧或好奇的目光。
但他毫不在意，银灰色的眼眸只聚焦在前方林知无的背影上，步伐稳定地跟随，像一道沉默的、只为一人存在的影子。
林知无在一个售卖简单手工饰品的小摊前停下脚步。
摊主是个面容和善、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摊位上摆着一些用废弃金属丝、打磨过的兽骨、甚至彩色塑料片串成的小饰品，做工谈不上精致，却别有一番粗粝的生命感。
一个用银色金属丝弯成的、造型简洁的指环吸引了林知无的注意。
“小伙子，看看？都是我自己做的，便宜，一点一个。”老妇人笑着招呼。
林知无拿起那枚指环，入手微凉，打磨得还算光滑。
他看了一眼身边对饰品毫无兴趣、目光只落在他身上的周宥，忽然觉得这冰冷的金属光泽，倒是和周宥很配。
“要这个。”林知无拿出徐峰给的卡片，在老妇人摊位的读卡器上轻轻一碰，完成了支付。
他将那枚小小的银色指环握在手心，拉着周宥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到一处相对人少的街角。
林知无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周宥摊开手掌，露出掌心那枚朴素的银色指环。
“手。”林知无言简意赅。
周宥顺从地抬起自己覆盖着灰白色皮肤的左手。
林知无拿起指环，动作不算温柔，直接套在了周宥左手修长的无名指上。
冰冷的金属触碰到同样冰冷的皮肤，严丝合缝。
周宥微微低头，银灰色的瞳孔注视着手指上多出来的、小小的、闪着微光的金属圈。
他似乎有些困惑，抬起手，对着光线仔细地看了看，又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指环的表面。
然后，他抬起头，重新看向林知无，眼神里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的冰冷星河，但林知无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新奇的涟漪，在那片眼眸深处一闪而过。
“戴着。”林知无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是在给一件所有物打上标记。
周宥放下手，那枚朴素的银环安静地圈在他苍白的指根，在基地模拟天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弱却固执的光亮。
林知无转身，继续前行。
周宥的目光在那枚指环上停留了最后一瞬，随即再次锁定林知无的背影，迈步跟上。
步伐依旧沉稳，行走在这末世堡垒的人间烟火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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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 9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