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船，挣扎着从冰冷幽暗的海底向上浮起。
林知无猛地睁开眼。
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光线，而是冰冷。
一股湿冷的空气顺着敞开的、用破塑料布勉强糊住的窗口缝隙钻进来，舔舐着他的脖颈。
随之而来的是气味——浓烈得化不开的霉味，混合着劣质消毒水、陈年汗馊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和腐烂物混合的底层气息。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把这种污浊强行灌进肺里。
林知无躺在一张薄得几乎感觉不到存在的垫子上，身下是冰冷坚硬的、用废弃木板拼凑的床板，硌得骨头生疼。
屋顶是用锈迹斑斑的铁皮和发黑的油毡布胡乱搭盖的，几处破洞漏下浑浊的天光，像垂死的眼睛无力地窥视着这狭小的空间。
其中一滴冰冷的水珠，不偏不倚，正落在他额头上，“啪嗒”一声，沿着眉骨滑落。
林知无抬手抹去那点冰凉，撑着身体坐起。
环顾四周，空间逼仄得仅能容身，墙壁是糊着厚厚黄泥的破木板，剥落处露出里面腐朽的筋骨。
角落里堆着几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破旧衣物，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歪倒在地上。
唯一的家具，是他身下这张咯吱作响的破床，以及床边一个充当桌子的破木箱。
木箱上，一个豁口的陶碗里，可怜兮兮地躺着半块黑褐色、硬得像石头的压缩饼干。
“系统。”林知无声音还带着刚脱离上一个世界灵魂震荡的微哑，“这次又是什么剧本？破产富二代？流放犯？”
“宿主！欢迎来到第六小世界——末日废土！”系统带着一种刻意的、试图活跃气氛的欢快，“很遗憾，这次不是破产，是比破产更刺激的生存模式。”
林知无面无表情地听着，目光扫过墙上贴着的一张边缘卷曲、字迹模糊的纸。
纸的最上方，用加粗的、歪歪扭扭的字体印着四个大字：
【基地守则】
1.基地资源有限，优先供给有用之人（异能者）。
2.非异能者应心怀感恩，主动让渡自身份额。
3.面对质疑与索取，需保持宽容，理解他人难处。
4.为集体牺牲个人利益，是最高美德。
落款处，被人用红笔涂鸦了一个扭曲的笑脸，旁边写着一个名字——苏蔓。
“基地守则？”林知无的指尖划过那粗糙的纸面，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苏蔓？”
“没错宿主。”系统的声音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当前世界背景是全球性生化灾难爆发五年后，百分之九十九的幸存者觉醒了各种类型的异能，成为了人类在末世挣扎求存的基石，很不幸，宿主这次的身份，是那仅存的百分之一的无异能者之一。”
系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调取资料，光屏在林知无意识中展开，飞快闪过一些模糊却充满恶意的画面片段——人群鄙夷的目光，刻薄的指点，被推搡，被抢夺食物……
“而这个苏蔓。”系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鄙夷，“就是本世界的主角，他觉醒了罕见的精神抚慰异能，能有效缓解异能者因频繁使用能力带来的精神躁动和失控风险，因此在基地地位崇高，是基地的核心人物之一。”
“原主，啧，怎么说呢，其实是个挺清醒、挺有主见的人，他虽然没有异能，但脑子很清醒，在资源分配、人员调度上提过不少实用建议，还懂得一些基础的医疗和机械维修，按理说在后勤也能发挥作用，但坏就坏在，他看不惯苏蔓那种牺牲底层、供养高层异能者的伪善理论，公开质疑过几次，结果可想而知”
系统一声叹息：“苏蔓和他的拥趸们就给他扣上了圣母婊、假清高、站着说话不腰疼、嫉妒异能者等等帽子，利用舆论和地位优势，把他彻底边缘化，基地里的人，为了讨好苏蔓，也跟着起劲地排挤他，下场就是宿主现在看到的，被踢到基地最外围、最破烂的住处。”
林知无静静地听着，指尖停留在那张基地守则上。
屋外，风声呜咽着穿过破棚子间的缝隙，带来远处异能者生活区隐约的喧闹和食物的香气，似乎是烤肉的味道。
这强烈的对比，真是嘲讽极了。
这是一个力量至上的末世，没有力量，连呼吸都是错的。
而苏蔓，就是那个制定规则、定义对错的人。
他用“圣母”的标签，将原主钉死在耻辱柱上，榨干他最后一丝价值，再像丢垃圾一样把他丢到这里自生自灭。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从林知无唇边逸出。
几乎就在冷笑落下的同时，那扇用几根木条勉强钉住、根本起不到门作用的破烂板子，被人从外面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
一个身材干瘦、颧骨高耸、眼神里透着精明和贪婪的男人挤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同样破旧但至少还算完整的衣服，目光像饿狼一样，瞬间就锁定了木箱上陶碗里的那半块压缩饼干。
“哟，江离你醒着呢？”男人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声音尖酸，“正好，省得我喊了。”
他根本不等林知无回应，几步就蹿到木箱前，伸手就要去抓那半块饼干，动作熟练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老规矩，基地不养闲人。”男人理直气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知无脸上，“你这半点异能都没有的废物，占着基地的地方，吹着基地保护的空气，还好意思吃干饭？这点东西，就当是你这个月交的管理费了，苏蔓少爷心善，还给你留了口气，你可别不识好歹。”
他的手指已经碰到了那块冰冷的、硬邦邦的饼干。
就在这一刻，林知无动了。
不是激烈的反抗，也不是懦弱的退缩，他只是极其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优雅地抬起了手，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啪！”
一声脆响。
男人的手背被林知无的手背狠狠抽开，力道之大，让那男人“嗷”地痛叫一声，整条手臂都麻了，条件反射地缩了回去。
他捂着手背，又惊又怒地瞪着林知无，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你他妈敢打我？”男人气得浑身哆嗦，声音都变了调。
以前那个只会沉默忍受、最多争辩两句的江离呢？
林知无缓缓站起身。
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明明还是那副清瘦单薄的身躯，穿着洗得发白的破旧衣裤，站在这个漏风漏雨的破棚子里，却仿佛瞬间成了这片空间的主宰。
那双刚刚还带着些许迷茫和疲惫的眼睛，此刻清亮如寒潭，深不见底，没有丝毫温度。
他看也没看那男人，目光落在男人刚才因为伸手而微微敞开的、油腻腻的外套衣襟内侧。
那里，一个用破布缝制的小小内袋，鼓鼓囊囊地凸起一个棱角分明的形状，散发出一丝极其微弱、却被林知无敏锐捕捉到的肉腥味。
林知无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管理费？”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棚屋的呜咽风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用这个交？”
话音未落，林知无那只刚刚抽开对方的手，快如闪电般再次探出，目标直指男人怀里那个内袋。
男人脸色剧变，惊恐地想后退护住胸口：“你干什么？别碰……”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刺耳声响。
林知无的手已经收回。
在他指间，捏着一条被硬生生撕下来的布片，而布片包裹着的，赫然是一小条风干的、油光发亮、散发着浓郁肉香的腊肉干。
份量不多，但在食物极度匮乏的基地底层，这绝对是能让人眼红发狂的硬通货。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门口探头探脑的几个邻居瞬间倒吸一口冷气，眼睛死死盯住那条肉干，贪婪和震惊交织。
“你、你胡说！这、这是我……”男人面无人色，语无伦次地试图辩解，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破衣服。
偷藏食物，尤其是肉食，在基地是重罪，轻则鞭打驱逐，重则直接处死，这可是苏蔓定下的规矩！
“废物。”林知无打断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锋，他捏着那条肉干，在男人惊恐欲绝的目光中，五指缓缓收紧。
令人牙酸的、油脂被挤压的声音响起。
那条珍贵的腊肉干，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林知无那只看似清瘦的手，一点点、冷酷地、捏成了碎末。
油亮的肉渣和细小的粉末，簌簌地从他指缝间落下，掉在肮脏的地面上。
“一个靠着偷藏基地配给活命的废物。”林知无松开手，任由最后一点肉末飘落，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针，刺向面如死灰的男人，“也配在我面前提管理费？也配替苏蔓来收税？”
他上前一步，逼近那个吓得几乎瘫软的男人：“滚，再踏进这里一步，碎的就不是肉了。”
男人被林知无那眼神彻底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摔出门去，撞翻了外面一个探头探脑的看客，头也不敢回地消失在破败棚户区的阴影里。
门口围观的几人，对上林知无扫过来的冰冷视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纷纷缩回脑袋，不敢再看。
破棚屋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漏雨的滴答声和远处模糊的喧嚣。
空气里，那点诱人的肉香被一股更浓烈的、带着铁锈和霉味的冷风迅速吹散。
林知无没有再看地上那点肉渣，他转身，走到那张贴着“基地守则”的墙前。
“刺啦！”
林知无伸出手，一把将那卷曲发黄的纸张狠狠撕了下来，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纸片在他手中被揉成一团，像丢弃一块肮脏的抹布，随手扔在了墙角那堆破烂衣物上。
做完这一切，林知无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向门口，破败的木板门在他身后摇晃着，发出吱呀的呻吟。
他没有回望这间还不如监狱的破棚子，也没有理会那些躲在阴影里窥探的目光，步伐不快，却异常坚定，目标明确地朝着基地外围，那片被高耸的铁丝网和厚重混凝土围墙严密隔绝的区域走去。
那是基地的禁区，地图上标注着猩红的骷髅头标志——丧尸王及其高阶丧尸军团的盘踞地，人类绝对禁止靠近的死亡区域。
基地的围墙和电网，绝大部分防御力量，都集中在那里，日夜不停地闪烁着能量弧光，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对抗着无形巨兽的喘息。
越靠近禁区，路上的行人越少，气氛也越发压抑死寂。
巡逻的异能者小队看到林知无这个方向走来，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看疯子般的鄙夷，但没人阻拦。
一个主动走向禁区的无异能废物？在他们眼里，这跟自杀没有任何区别，甚至省了他们动手的麻烦。
林知无无视了所有目光。
他最终停在了距离那道死亡电网不足十米的地方。
浓重的、混杂着腐烂和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电网上的高压电流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警告着任何靠近的生命体。
电网之外，是一片荒芜焦黑的缓冲地带。
更远处，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些缓慢移动、肢体扭曲的灰黑色身影。
那是游荡的丧尸。
它们似乎对这边的高压电网习以为常，只是漫无目的地徘徊。
“宿主，你要离开基地？”系统问。
林知无：“我现在可是有主神力量的人，还怕外面的几个丧尸？”
连这基地都走不出去，那也太对不起周宥辛辛苦苦帮他凝聚的神格了。
系统一听，兴奋起来：“宿主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