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着程玥，又气又憋屈，却又开不了口质问，总感觉羞耻，更怕他的回答让我下不了台，可不问个清楚明白又始终是块心病。
这时，程玥率先开口了：“我可以解释。”
“嗯？”那就说说呗。
“我不知道你是审时的主播。”
“外包的。”
“我为之前的行为向你道歉。”
“不敢。”
“那个AI形象是我以前做的，没想到被他们放到了主播模型里，又恰巧被你抽中。”
“所以，怪我喽？”
“不是。总之都是我不对，那个模型我这就让他们删除，再也不会使用。你如果要追究责任的话，我也愿意承担。”
“我要告你！”
他愣了下，抬起的眼眸中瞬间湿润，“好。我帮你介绍律师。”
不是，明明委屈的人是我，他怎么可怜上了？不对，这哪里是他可怜，分明是他在可怜我。可我沈步，最担不起的就是别人的怜悯。
“算了！”
“那我一会儿当你面把模型删了。”
“不用！不是打PK吗？我也想看看，究竟是你的假人厉害，还是我这个真人更胜一筹！”如果说之前，只是为了一份工作，此时此刻，我才当真生出一股胜负欲，也真正燃起了斗志。
对面的程玥突然笑了。
“怎么，我不告你这么开心？”
“不是。是感觉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你发脾气就是这个样子。”
我“蹭”地站起身，双手撑桌，“是啊，我，沈步回来了！”
程玥追出来，“我送你！”
“不用！”我挥了挥手，“明天，战场上见！”
豪言壮语说得时候大义凛然，真要动起真格可要谨慎思量。这一晚，我忙到半宿，唯思考破敌之术一条。
工作群里大家纷纷针对今天的直播发表观点。
云晴说：“我这破手，居然抽了个男的。本来这美妆行业的的受众就以女性为主，这帅哥外加懂女人，养眼又暖心，谁招架得住呀！我拿什么比呀？”
对呀，拿什么比？看来，我得找个帮手。
鲜肉配白袍，纯欲系的天花板也不过如此了吧。要是再戴上副眼镜，那股子清冷禁欲系学霸的感觉简直浑然天成。
“我这样可以吗？”宋时运脸颊微红着轻轻推了下镜框。
“自信点，把‘吗’去掉。”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打气。“等等，你这是什么？怎么长了个痘？不行，得立刻急救一下！”
然后，杂物间里就传出了莫名的杀猪般鬼嚎声。
“行啦，完事儿了。给你上点药。”我看着宋时运那张脸，又想了想那个AI主播360度无死角的精致轮廓，这妈生的到底和美工生的还是有点差距，对了，素颜霜！
对此，宋时运少有地表示出了抗拒，“我可以拒绝吗？”
“不行！不是，又不是给你抹粉，这就是面霜。”
“不一样。”
“那你平时抹什么？”
“宝宝霜？”
“宋时运，你看好了。”我把素颜霜举到他面前，“看清楚没，时延的logo。这可是你们实验室研发的。要是传出去，研究员拒绝使用它们研发的产品，对品牌的破坏力可想而知。要是让时总知道了，会不会连你的交通卡和餐卡也给停了？”
嘿嘿，狐假虎威成功！
果然，帅哥就是流量密码，这个传承亘古未变。当天一上播，直播间人数就破了记录。
“大家好啊。我身边的这位是我们时延品牌研发中心的研究员小宋老师。今天请他作客直播间，就是为了帮助大家更好地了解产品。那就请小宋老师给直播间的朋友们打声招呼吧！”
“姐姐们好，我是刚被主播从实验室抓出来的小宋，挺突然的。但是主播说会请我吃饭，就来了。”这家伙，谁说请你吃饭了？想要挟我，看怎么收拾你。
“姐姐们？你怎么知道我们直播间只有姐姐，就没有哥哥了？”
“哦，还有哥哥们，哥哥们也好！”
“现如今，追求美已经不是女性的特权。悄悄告诉你们，刚刚开播前咱们小宋老师特意用了素颜霜。我还说他大男人这么臭美干嘛？他很不服气地跟我讲，我们男人也想漂漂亮亮的呀。涂脂抹粉的话你们说太娘，那我用点面霜怎么了？哦，这里有人问小宋老师用的素颜霜是哪款？这个ID看起来是位小哥哥，哝，就是这款。我们来近距离看一下小宋老师使用后的肤质……”
我捏起宋时运的下巴怼到镜头前，不好意思了，为了直播间的哥哥姐姐们，牺牲一下皮相了。
“沈老师，沈老师，咱没说还有这趴啊。这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好好好，我加码。直播间的亲人们，我今天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把福利拉满。大家要不要呀？”
然后，不服气的宋时运愤然崛起，说绝不为五斗米折腰，然后就开启了和我的互怼模式。我俩一唱一和跟说相声似的真就把直播间的气氛带了起来，人气甚至还要略微压隔壁AI一头，也算一个小小的胜利吧。
下播后见到程玥，“恭喜啊。不过，2打1，是不是胜之不武？”
“哼，你们一个假人后面藏了多少个敲代码的，我还没说什么呢。”说罢，我一甩头径直而去。
嘴上痛快而已，我很清楚，拉宋时运一起险胜这一局不过是小聪明，真的要对抗人工智能，我还是得想些更实际的办法。我把对家几个主播的直播录屏反复观看，AI的反应速度比我们快太多，知识储备量根本无法企及，逻辑分析能力也是强大得逆天，总之，它们太无懈可击了。
等等，无懈可击？人是无法做到无懈可击的，人无完人，不完美本身就是人类的特点，我们对世间万物的感知因人而异，这大概才是AI触及不到的盲区。
于是，在又一次的直播中，我在一只耳朵里戴上了耳机，全程同步对方AI主播的直播，专门针对它的话术开始了我的表演。
“女为悦己者容？这是一句老话。但我想说，现在的女性早就不再为讨好别人而活。我们锻炼身体保持好的身材和仪态，我们养生养颜装扮自己，为的是以最好的姿态面对生活，为的是让自己开心。无论男女，先要学会爱自己，才能真正爱别人。另外，单就‘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我也有不同看法。女性为了欣赏自己的人而打扮？他都已经欣赏你，觉得你美了，还需要特别打扮吗？所以，非要论的话也该是‘女为己悦着容’，老娘就不信了，都打扮成天仙了，还拿不下你个大猪蹄子？”
“滴滴，系统警告，敏感词！”
“啊啊？我说什么了？那咱们悄悄地。”说着，我默默指了指时延的样品，然后伸出手做了个握爪的动作，直播间一时笑成一片。
“云想衣裳花想容？嗯——我觉得这是诗仙李白所有诗作中最不值得一提的一首。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他看到杨贵妃的盛世美颜后的真情流露，但也有可能只是他趋炎附势，攀附权贵的儒雅马屁。与其‘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文人气节背道而驰。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李白呢？或许，诗仙也和平凡的我们一样，生而矛盾，可以率性洒脱，也会为世俗功名所累。索性，我们区区凡人不会留下什么供后世指摘，那就更加无需多虑，毕竟开心最重要喽！如何开心？刚才不是说了嘛！为己悦者什么来着？嘘，小声点，对喽——拿下！”
此时，弹幕里大家早已议论起来：
“可是，唐玄宗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还是很感人呢！”
“感什么人？抢儿子的老婆——渣爹！为了自己活把心爱的女人勒死——渣男！”
“要我说，杨玉环才是红颜祸水，万国来朝的开元盛世，就让她给嚯嚯完了！”
于是，我赶紧接话：“诶——刚才那位说渣渣的，你会云，多云多云！至于红颜祸水的观点嘛，古往今来凡亡国、乱世总会有几个女的被揪出来被口诛笔伐。我就想了，这些位‘红颜祸水’们，战斗力可以啊，堪比洲际——哦这位网友说现在是星际了，抱歉抱歉，我孤陋寡闻了。不管什么杀器，站在敌方立场上，都妥妥的战斗英雄啊。不过玩笑归玩笑，如果一国一城能因女子而亡，那敢问这城邦国家是什么做的，豆腐渣工程嘛？那些女子或许无知、有过，但绝不足以灭国。之所以如此说，不过是那些真正导致国家衰败的弄权者们掩盖罪责或是自我安慰的一种说辞。所以，所谓的红颜祸水是当权者的无能，史官的无知怯懦共同造就的。”
说着，我还给自己播放了一个音效：“鼓掌！”
“那个，沈老师，系统提示了——卖货，别忘了卖货！”
“哦，对对对，卖货。七夕礼品套盒，了解一下？其实，我不是很想推这个套盒，就是感觉吧，这个所谓的东方情人节过得有些嗯——尴尬。首先，牛郎织女的故事应该是一部预防犯罪的科教片，直播间里有为人父母的一定要教导自己的女儿，以织女为戒，警惕恋爱脑上头，错把黄毛当真爱；另外，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是不是意味着织女每天都得见一次牛郎？那不是早就烦得够够的了？不过话说回来，七夕套盒还是相当划算的，美女帅哥们买来送给自己不香吗？无需节日效应，想要的东西我们都可以自己挣。”
那一次的直播我十分畅快，不为讨好任何人，完全直抒胸臆，随意发挥。我的观点不一定正确，但是千人千面，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林黛玉，我们学习知识，评论典故，主在我们的自我意识，我们随时都可能变化并且一直在变化中的认知，这才是AI无可比拟的。
经过这一次，我有了更大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