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找到了！”江户川乱步站在甲板上大声喊道。
神木凉缩下身子，企图钻入人群却未能成功，侦探噔噔噔冲到逃跑失败的神木凉面前：“再跑的话，你最羞耻的十个秘密将被我公之于众。”
“哦？说一个来听听？”神木凉闻言站住。
江户川乱步眼也不眨地开始连珠炮：“第一，动不动就和刚见面的小男孩发展成奇怪的关……”
神木凉捂住他的嘴，连嘴带人提到没人的背光处，不等江户川乱步挣扎，她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自动松开手上桎梏。
“不错嘛，这么长时间才有反应，我就说脱敏疗法有效果。”江户川乱步压了压被弄乱的斗篷，恢复颐指气使的态度，“今天要去好多地方呢，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快点跟上。”他还挥手示意神木凉动作快点，神木凉考虑一番将自说自话的侦探打晕，再塞进某个仓库的可行性，选择提步跟上。
……那么做的话，这辈子都无法摆脱他了吧。
“这是哪里？”神木凉跟着他七拐八拐，下了两层阶梯，站定在陌生的门厅前。
江户川乱步头也不回地招招手，神木凉心想来都来了，便继续跟上。
门厅口，黑衣服的保镖伸手拦下他：“客人，请出示一下您的证件。”
江户川乱步揣起胳膊，质问道：“前面那个人怎么没要证件？”
“未成年人禁止入内，我们也是按规定办事。”保镖解释道。
“我哪里不像成年人？”侦探维持抱臂姿势继续发出质问。
神木凉看了看刚刚进去的虬髯大汉，又看了看眼前的童颜侦探，默然不语。
江户川乱步叽叽咕咕了两句，终究还是掏出证件，保镖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又看了神木凉的，将二人放行通过。
“……你真的成年了啊？”
证件上的年龄恰好被神木凉看见，他居然和作之助同岁，难以置信。
江户川乱步将刚刚的矛头对准神木凉：“哼，我的证件可不是伪造的。我是货真价实的成年人，成年人！”他的指头高高举起，怼在神木凉的鼻尖前。伪造证件的神木凉毫无动摇地拨开那根手指：“现在可以说你到这个地方干什么了吗？”
江户川乱步依旧不回答，直接走进厅内，神木凉只得继续前进。
门厅之后又是一道小门，繁复华丽的枝形纹路盘踞在门的边缘，古铜色的边框透出奢靡的气息，墙壁颜色暗沉神秘，厚重的地毯仿佛能吸纳尽一切声音，身后的门关上后，整个狭间静得只剩下幽暗的灯光。
神木凉等不到他的解答，干脆推开下一道没什么重量的窄门，扑面而来的是奇异的甜香，温度骤然降低，随后是鼎沸的人声。
布满花花绿绿方格的数个大轮盘挤在室内，整排整排的老虎机和弹珠机靠在两侧，马蹄形的深绿桌面依次林立，每张桌子前围着形装各异的客人，他们的共同点是如出一辙的兴奋，以及紧紧追随着某一点的狂热视线。异常的氛围钩织出独立于外部世界的空间，时间在这里不存在了，日与夜，黑与白，统统消亡了界限，只有浸染金钱气息的**海洋淹没一切。
神木凉的嘴唇抿成一条紧紧的缝隙。赌场内的冷气逐渐失去作用，黏湿的**从四面八方涌来，逃离，逃离的念头强烈到将神木凉束缚在原地，一个戴着白手套的男性荷官恰到好处地出现，他手持一个小托盘，里面是红色的圆形筹码，江户川乱步拿起其中一枚端详，又放了回去，显然一旁的客人对他更有吸引力。
“我们为初次到来的客人提供免费筹码，希望您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荷官彬彬有礼地说道。
神木凉绷紧身体，摇头表示没有兴趣。
“喂大叔，筹码下在那里会全部输光哦。”江户川乱步站在红绿相间的轮盘前，对其中一个眼睛赤红的中年男人说道，对方攥着皱巴巴的领带，喘着粗气，眼前的一小堆筹码是他仅剩的财产，被他全数压在某个狭小的格子里。
“别来烦我！”中年男人怒气冲冲地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乱步灵活地一跳，避开他的手臂。
钢色的小球划着他下注数字的边缘滚过一圈，中年人手中的领带被他攥得几乎要断掉，轻微的碰撞声传来，小球掉进另一个格子。
“都是你！搅了我的好运气！”输光全部筹码的中年男人转身一把揪住乱步的领口，像拎起一只面口袋。
神木凉快步走过去，快速给中年男人来了一下，趁着对方来不及反应，接过乱步就走。
待在原地的荷官目送他们离去。
“年轻的女士，让你感兴趣的赌注很快就会出现。”他微微欠身，低头时彬彬有礼的假面撕开裂缝，诡异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抬头时又恢复如常。
刚出赌场，神木凉放下乱步，一个人朝外走。被留在原地的江户川乱步追出来：“你去哪里？本侦探还需要你保护呢。”
神木凉不说话一味朝前走，江户川乱步紧随而来，只来得及抓住她的胳膊，神木凉甩开他的手，江户川乱步“哎呦”一声，神木凉没有回头，脚步反而加快，几乎是跑出身后的迷窟，新鲜的海风重新灌入她的鼻腔，她双手握住栏杆，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江户川乱步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瓶水，神木凉不客气地接过，咕咚咕咚灌了半瓶。
神木凉说：“你知道我不喜欢赌场，所以一直卖关子。”江户川乱步说：“光是‘不喜欢’不至于是这种反应。”神木凉嘲讽道：“名侦探又要进行推理表演了吗？”江户川乱步沉默了二三秒，最终摇摇头：“并非所有的谜题都要当场揭露。”
他的脸上不再显露闲散的稚气，神木凉见状：“那么我什么也不用说，你也已经看出一切了。”
江户川乱步说：“你曾经在赌场失去了重要的东西。”显然，他指的不是金钱。他又说：“我推理的部分仅限于此。”
“你不是万能的‘世界第一名侦探’吗？”
“我可以看到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一切，”江户川乱步睁开如同翠绿宝石的双眼，海面闪烁的粼粼波光映在他的眼底。“但你的身上存在着空白，我看不见的空白。这种填补空缺的诱惑吸引着我靠近你。”他的鼻尖动了动，仿佛谜底能通过嗅觉获得。
神木凉不喜欢被窥视的感觉，过敏是机体过度启用免疫反应防御的结果，这或许就是她对江户川乱步产生免疫反应的原因。她会对所有的侦探过敏，还是仅限于他这个名侦探？
“推理是将不合理的现象作出合理的解释。我的确需要一个保镖，这不是我的借口，然而一个巨大的不合理在我的眼前晃悠，我身为侦探的本能就泛滥了。”他侧身看向神木凉，眼神专注，盛着纯然的好奇。
什么晃悠，明明是你这家伙单方面地擅自出现，不肯离开。
“那种地方，赢了就是输了。”她凭栏而望，海浪一叠一叠，吞噬着自身前进。
他拥有一双能看破世间一切真相的眼睛。
被这样的眼睛注视，她的身体产生防御反应似乎并不奇怪。
江户川乱步说：“你究竟输掉了什么呢？”
“我输掉了……金钱买不回来的东西。有一个重要的同伴因为那里死掉了。”神木凉从未向别人说起那件事，哪怕是织田作之助，沉湎是危险的，过去无论如何只能是过去。
黑沉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卷着封存的记忆，接二连三涌来，直至闸门冲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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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海上游轮（4）